回到剧组,言阮和顾林心照不宣,冷战了两天,之后不再提葬礼上发生的事。
顾林似乎也已经意识到自己那天过激了,之后每天早上拿着剧本,和他对台词时,表情都异常认真,聊天内容也全都是拍戏的细节。
时间来到他们回剧组拍戏的第五天,今天拍摄的是晚上的戏份。等夜幕降临,天边再没有一丝亮光,导演才通知所有演员就位。
言阮和顾林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很快入了戏……
“又是哪个班主任在撞鬼吓唬晚上不归寝的学生了?”
凌晨一点,正在男寝一楼值班的宿管老师眯着老花眼,听到旁边的女舍突然传出的一道很有氛围感的尖叫声,停下了刷手机视频的动作,抬起了头。
同一时间,景栩从噩梦中被惊醒。
他满头大汗,眼神慌乱,回忆着梦中可怕的场景,久久不能平复。
除此之外,他还梦见最后自己是被一道凄厉的尖叫声吓醒了。
环顾四周,宿舍内一片漆黑,只有淡淡的月光扫进来,舍友们都还熟睡着,空调温度打得极低,不知是谁给他盖了一层薄被。
突然,窗外再次传来一道刺耳的尖叫声,那声音就像是有人刻意用十把铁爪在刮黑板,让人不堪忍受……接着是第三道,第四道。景栩透过透明玻璃,向对面的女寝看过去。
女寝三楼突然有一道手电筒强光亮了起来!像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正在发生……
原来刚刚的尖叫声不是梦里发生的。
景栩简单穿衣下床,将还在熟睡的沈意周拍醒。沈意周眯着眼睛,懵懵的,突然兜头被一套衣裤盖了脸。
听到景栩在他旁边小声说道:“换衣服!对面女寝出事了。”
自从接二连三的自杀案发生后,两人便变得异常警醒,沈意周迅速穿好衣服,抹黑偷偷和景栩下了楼。
此时女寝已经开始混乱开来,男生宿舍本来睡得死死的,打着赤膊的男学生们,也陆陆续续惊醒,景栩与沈意周、秦维维三人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女寝门口。
沈意周想打电话给秦蓝和孔薇,可是手机拨号一直没能拨通。
“打电话没用,我猜想那个恶灵应该有干扰磁场,信号连接的能力,前几次在现场也是。”
此时几个穿着睡衣,头发散乱的女生突然一脸惊慌地跑了出来,看见凭空出现在门口的沈意周和景栩,微愣了一下。
景栩认识其中一个名叫李娜的女生,他们每周会一起上学校开办的水彩兴趣班。
李娜是自然卷,此时头发看着很是蓬乱,脸色惨白,眼中现出泪光。
“李娜,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怎么会一起跑出来?”
景栩装作全然不知的样子问道。
女孩儿哆哆嗦嗦地指着黑洞洞的走廊说:
“里面有人中邪了!”
可另一个女生却说:“不不,不是中邪,是鬼上身,鬼上身!”她重复了好几次“鬼上身”的定论,接着说:“是高二九班的一个女生,她们寝室就在我们隔壁,那个女生半夜突然尖叫起来,叫声把我们一条走廊的人都吓醒了!”
“她舍友说,她醒后突然就开始扯自己的头发,嘴里喊到‘怎么变那么长了,那么长了,我记得不是这么长啊!’像疯了一样,头皮都被拉扯了起来!”
“然后开始用头撞墙,不停撞,不停地撞,三楼的墙上全是她的血!”
“她头破血流的,好像感觉不到疼痛,然后扯住自己已经糊满鲜血的头发对空气说,帮她梳一梳。”
“你帮我梳一梳,梳一梳可以吗?”
“吓得还没来得及跑的女生直接哭了出来!”
“我们都不知道她在和谁说话……不会是和鬼说吧?”
李娜补充道:“她看见别人哭,就去追人家,还要她一起帮她梳头发……在三楼的寝室里窜来窜去,像在玩儿捉迷藏的游戏……”
说话间,走廊上突然又传出一阵密集的尖叫声,一大群人涌了出来!
“她出来了,出来了!”
“离她远一点!”
“快跑!”
景栩与沈意周被冲出来的女生挤得后退了几步。
“她手上哪里拿的是梳子,分明是一把刀!”
景栩与沈意周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想到,按照接下来的发展,等下这个被“鬼上身”的人,手中的就将刺向自己了。
这已经不知道是他们循环的第多少次,虽然每次的情境不同,但这名名叫赵莹的女生,最后都是持刀对着胸口,将自己刺死的!
等前面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赵莹终于出现在了门口值班台的位置,宿管老师早跑了。
此时除了几个不小心跑在赵莹身后,正捂着嘴蹲下,一点声音不敢发出的女生外,离她最近的就是正站在门口的景沈二人。
赵莹的动作忽然慢了下来,她穿着一条过膝的粉色丝绸睡裙,歪着头,慢慢地向门外走来。
月光照在她身上,景栩看清楚了她的脸,此时她的额头正诡异地鼓着一个青紫大包,头上的刘海儿被伤口溢出的血凝湿,被随意地梳在脑后,伤口还在流血,顺着她的脸颊滴下来,将她的眼球也染成了红色。
可赵莹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就这样直直盯着前面。
“你们快退后啊,等保安来!她离你们越来越近了!”
女生们虽然凑作一团,在后面瑟瑟发抖,但还是好心提醒着景沈二人。
可背对着他们的景栩却回过头对他们温和一笑,向她们招招手,示意她们退远点。
半夜三经,所有人都蓬头垢面,战战兢兢,衣不蔽体,可景栩还是如白天一样衬衣衬裤,干净整洁,像个可爱的邻家弟弟。
身后的几个女生不觉看痴了,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突然觉得此时诡异的情境都梦幻了起来……
可前面的景沈二人却时刻观察着赵莹的动向,不敢轻松,他们这次是来阻止赵莹自杀的。
终于,赵莹像反应过来什么,嘴里咧着笑,眼神空洞,持刀的手突然对着月光扬了起来,刀尖对向自己!
“妈呀她要干什么!?”所有人都注意着这边的动向。
“李娜,这不是你寝室里藏的水果刀吗!”
“啊啊啊啊啊啊她是不是真的被鬼上身了!”
景栩和沈意周对视一眼,准备一个去夺刀,一个去控制住赵莹的动作。
景栩是夺刀的那个,这个动作相对容易些,沈意周不是吃素的,学校的散打教练都打不过他,自然由他去束缚住赵莹的行动,最为合适。
就在景栩以一条直线的方向,慢慢向赵莹靠近时,前方低着头的赵莹却突然嘴角微弯,露出一个血腥的笑容,然后眼球震颤突出,诡异地向上翻,手上的水果刀也跟着调转了方向!
“阿栩!!”是沈意周的声音。
“赵莹疯了!!!”
又是这个眼球翻转的动作……
刀子前刺的破空声在景栩耳畔响起,一时间,沈意周叫他名字的声音,人群中的尖叫声声混成了一团……
景栩想要停步已经来不及……
“这个恶灵想杀他,他已经知道了我们知道他存在的事实。”这是他现在脑子里唯一的想法。
他也要被杀死了吗……
“扑哧”一声,是血肉被刀具破开的声音,沉钝压抑,让人倒抽一口凉气……
可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袭来……
景栩慢慢睁开眼,看见一个人影正挡在他面前……
这个身影十分高大,穿着他熟悉的衣服,将他牢牢护在身后……
是沈意周……
“她杀人了!”
“救命!赵莹疯了!!”
景栩心跳停拍,目眦尽裂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沈意周……”
沈意周身形一顿,有些支撑不住地向下倒去……
“赵莹”看目标没有刺中,手腕一用力,将没入沈意周胸口的短刀又重新迅速拔出!沈意周闷哼一声……
“沈意周……”
景栩有些机械地叫着他的名字。
眼看刀锋就快再次落下,沈意周忍着剧痛,突然将景栩一推,推离了自己身边!
刀尖再次向他的肩窝刺了进去!
“跑……”
沈意周喘着气,好像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用所剩不多的力气说道:“阿栩,快跑!”
可景栩的脚步就像被定住一样,不仅不跑,还将沈意周倒在地上的身体扶了起来,让他靠在他怀里。
“沈意周你别吓我!”
他们头顶是惨白的月光,月光驱赶不了夜色的浓黑,沈意周的胸口的血不停地向外涌出,景栩想用手将伤口摁住,但换来的只是沈意周的闷哼声和吗,和自己满手的鲜血。
“啊啊啊我跟你拼了!”
就在“赵莹”准备再次刺向碍事的沈意周时,秦维维突然冲了过来,不顾刀锋,用身体直接将“赵莹”直接撞飞了出去!
紧接着,在宿管老师混乱的解释中,学校的保安和校医终于赶来,将准备起身的“赵莹”摁压住。“赵莹”疯狂尖叫,挣扎着,一口将一名小看她的保安的手咬破,瞬间撕下一块肉来!
“用点力!”
“有没有镇定剂!”
人群中不乏看热闹的讨论声,女生们害怕的哭声……
可景栩听不到这些,他感到沈意周的生命正在他手中慢慢流逝……
耳边尽是嗡嗡的声音,这和他以往所见过的“自杀”现场迥异,他想象不到事情最后怎么会演变成这样……
刚才还生龙活虎的沈意周,此时却连睁眼都费力,可嘴里还在叫着他的名字。
“阿栩,不要怕……”
景栩抓住沈意周那只正想伸向他的手,牢牢攥紧,眼中的泪不断向下滚落,和他平时游刃有余的样子极端悬殊。
沈意周知道景栩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可他失血过多,意识开始模糊,说话已经是一间非常费力的事,他想告诉景栩,循环还在继续,或许明天他睡一觉,自己又回来了……
不要怕……
“沈意周……”
最终,沈意周闭上了他那双眼。
“沈意周!你别吓我,醒一醒……沈意周!”
景栩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哭了出来。
那声音从最初的不相信,害怕,到宣泄,再到控制不住,上气不接下气,直听得周围的人心都凉透了……
“嗯,哭得很有层次感。”
“咔!”
导演的叫停声显得如此突兀,还在演戏的众人反应了几秒才从刚才的恐怖氛围中脱离出来。
陈留宣布这一段的拍摄可以告一段落了。
言阮哭得撕心裂肺,根本停不下来,等镜头结束,顾林都已经爬起来之后,还维持着蹲守的姿势,扯着嗓子在那儿嚎……
导演陈留,以及周围的群演在旁边全被这一幕逗笑了,整齐划一地跑过来安慰他。
“小言同学,快醒醒,戏已经拍完了。”
言阮在剧组年纪最小,平时受照顾颇多,但并不代表他能力不行,这一拍摄片段既是顾林的高光,也是他的高光。
言阮戏外的“表现”一点不比戏内差,常常被他们收录到拍摄花絮中。
他哭得有多伤心,周围人看得就有多高兴。
饰演赵莹的演员此时拨开了自己凌乱的长发,向言阮走了过来:
“宝贝,别哭了,你看,玩具刀。”说着拿出刚才刺向顾林的凶器,鬼畜似的将伸缩刀刃一进一出地拨弄着,凑在言阮身边,硬是让他抬起头来看。
言阮哭得“如丧考妣”,鼻尖通红,眼睫洇湿,一点也笑不出来。
顾林将血袋交还给工作人员,又清理好胸口的血迹后,也来到了言阮身边,递给他一张纸巾,然后用其他人听不到的声音对他说道:
“什么时候,我能真正为你死一次就好了。”
这句话终于让在悲伤的情绪中不可自拔的言阮,缓过了劲儿,改“嚎”为抽搭。
看着顾林不像是作伪的认真表情,言阮忽然小声骂了他一句:“顾林,你是个混蛋……”
顾林听到后,倒一点不生气,反而笑了出来,他与言阮就这样意味不明地对视着。
言阮心想,或许顾林能明白他的意思,或许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