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定了还不算,还要双方父母也说定,找了个日子两家人一起吃了饭。
娇娇儿头一次见孙家父母,都是和善好说话的,见面礼给了一对银耳环,样式很新,是现在城里时兴的款式,一看就是现打的。
她本来还担心,自己之前这样为难孙文礼,会不会被孙家父母厌弃或者刁难,等见了面才发觉,是她小人之心了些。
孙父落落大方,孙母和善温和,孙文礼虽稚嫩,却也努力讨宋父母开心。
至少在席上,两家人都是和和气气高高兴兴的。
娇娇儿也跟着笑。
在场唯一不高兴的人只剩下宋春白。
他整个人如同冰火交融,一边想着这家人确实不错,娇娇儿嫁给这样的人家,对他的心也死了,他可以放心的离开。
可另一边,看着相貌平平的孙文礼坐在眉眼娇柔的娇娇儿身边,紧紧地挨着她的胳膊,两人低头说他听不见的悄悄话,他的牙龈都要咬碎了。
可是他能说什么?
娇娇儿是他拒绝的,孙文礼的机会也是他给的。
他有什么资格嫉妒呢?
带着这种想法,他心底里又瞧瞧滋生出恨意来。
他恨啊!
为什么娇娇儿如此轻易地放弃了他?
明明是她先来招惹他的不是吗?凭什么她放手的如此轻易,留他在这里苦苦挣扎呢?
诸多想法在他的脑海中回旋,他紧紧地盯着桌布之下,娇娇儿与孙文礼紧贴的臂膀。
孙文礼肯定在牵她的手,十指相扣,抓的紧紧的。
两人根本没注意到宋春白的眼神。
孙文礼一席饭吃的特别忙,又要接宋父母的话,讨他们开心,活跃气氛,又要照顾娇娇儿,给她夹菜,和她悄悄说小话,展示二人的亲密。
因为甜蜜,他整个人显得都红光满面,意气风发,连之前只有三分的俊秀,都显出十分的神气。
娇娇儿说要嫁给孙文礼时,明面上小弟是反驳的最厉害的那个,可真的在席上谈到这个事时,小弟是吃的最欢的那个。
什么姐姐姐夫,有吃有喝就是大好人!
一席结束,双方告别,孙家父母想叫孙文礼回去,转头一看,自己儿子正拉着人家姑娘在不远处说话呢。
于是又僵着脸继续在门口唠。
约半盏茶功夫,娇娇儿推推孙文礼:“回去吧,你爹娘等你呢。”
孙文礼住嘴,他看了一眼自己父母,迎面就是孙家父母笑僵了的嘴角,有些羞涩的低了头。
知道该走了,但还是不想走,他拉着娇娇儿的衣袖扭扭捏捏,道:“那我走了,你记得想我。”
娇娇儿从没见过男子这样,倒也有几分新奇。
她带着几分看新鲜玩意儿的眼神点点头。
跟这种人过日子,应该也挺有意思的吧?
孙文礼脚步不动,拉着她的手,又扯着她的袖,直到孙母实在看不下去,出声叫了他,这才万般不舍,一步一回头离开。
宋母脸上的笑就没下来过,看的出来她对这家人很是满意了。
回去的路上,她拉着娇娇儿絮絮叨叨:“这家人不错的,我看文礼那孩子也不错,你嫁给他之后要好好过日子,别耍你的小性子小脾气,孝顺他爹娘……”
娇娇儿不大愿意听,可是一抬头,对面就是宋春白,她只好去逗小弟。
小弟离席的时候兜了一口袋糖,是孙家父母带过来的,此刻正一颗颗数宝藏似的。
娇娇儿便在他数完一堆的时候偷偷摸掉几颗,等他数第二遍的时候对不上,回头接着数时,又给他放回去,于是小弟在路上数了一路,没一次是对的。
定了之后,孙家很快就带着定礼来下聘,那日宋家人前所未有的热闹,很久不见的外公外婆也从江对面坐船来了,只为了见见这个未来的外孙女婿。
宋家的院子摆不下席,又从邻居家里借了好几副席面板凳,特意请了人做席,秋菊娘也来帮忙,整个院里都喜气洋洋的。
见着孙文礼的人都夸娇娇儿有福气,找一个这样年轻有为的俊俏少年,娇娇儿站在旁边笑,她也不知道哪里年轻有为了,不过长辈们夸,她只需笑着听就行。
眼角的余光扫到檐下似乎站了个人,她扭头去看,却又不见了。
定亲宴吃到月上柳梢方才散场,怕天色晚,不好回家,热闹的场子说散也就几瞬的事情。
几个婶子帮忙收拾桌子,洗了碗筷也回去了,娇娇儿和宋母把席面搬进屋里,等明天再还回去。
差不多收拾完了,娇娇儿便催宋母回去休息,她最后把厨房收拾一下。
宋母很是欣慰,觉得娇娇儿这亲一定,人也稳重多了。
月亮慢慢升到半空,娇娇儿抬头看了一眼,将厨房的装剩菜的桶一个个盖上,又洗了干净的布将木桶外面都擦一遍。
热水声滴滴答答,白色的烟雾弥漫上来,烟火气也就来了。
等桶全部擦完,她一抬头,这才发现屋里还有一个人,正收拾厨房的另一边。
她埋头擦桶,脑海中在畅想着自己的未来,竟全然未曾发现。
她的心情很好,见了宋春白也不刻意躲避,反而笑吟吟地道:“你怎么来了?我来做吧。”
她是厨房熟手,宋春白是厨房生手,家务事向来很少沾,干起来她不放心。
不过男人嘛,会赚钱就行。
宋春白没有放手,跟着她一起打扫,不过娇娇儿还是跟在他屁股后面又检查一遍。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娇娇儿的心情很好,她的手在干活,心却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眼神一次也没往他那看,最多看一眼他的活有没有做干净。
这让宋春白的心里十分难受,他感觉自己像是贱的慌,巴巴地凑上来干什么呢?他在等什么呢?
眼前的女人花心的要死,她的青梅竹马说走就走,她丝毫不留恋,后来说喜欢他,也不过是想将他留在这个小小的临江城,陪她玩什么过家家的游戏。
此刻更是薄情寡义,一边说着喜欢他,另一边和另一个男人定亲。
她的喜欢这么寡淡吗?这样轻薄吗?
一句拒绝就让她移情别恋?
他此刻已经分不清娇娇儿是否喜欢他了,他觉得娇娇儿就是在玩弄自己的感情,明明是她先说喜欢的,可是她什么也没做,见他没反应,就转投他人怀抱。
而此刻,还想来问娇娇儿是否还喜欢他的他,就像肮脏地沟的老鼠,那样不可见人。
差不多收拾完了,娇娇儿最好扫视一遍,满意道:“好啦!回去睡觉吧。”
说着便催促宋春白回房。
宋春白不动。
娇娇儿抬头,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宋春白腿上像灌了铅似的沉重,嘴上却如同被腊封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娇娇儿不明白他怎么了,笑道:“回去吧,有什么事儿没做也明天再做了,不急今日。”
说着便推他离开厨房。
宋春白反手抓住娇娇儿的手,让她看着自己,他的眸色深沉,眼神深处却又带着纠结与挣扎。
“你觉得他如何?”宋春白问道,他的眼睛盯着娇娇儿。
娇娇儿下意识问:“谁?”
谁?
还有谁?
她明明知道自己问的是谁,偏要这样说,仿佛要踩在他的心尖上跳舞才肯罢休。
“孙文礼。”他一字一句道。
娇娇儿抬眸,打量着他的脸色,慢慢将手从他的桎梏里抽出来。
“自然是好的。”
她的话很轻,落在宋春白的耳朵里却如石子坠入平静的湖面。
他想抓住她的手,却只虚握了一下,没有用力。
娇娇儿的手就这样滑落了。
她低着头整理袖子,宋春白看不清她的脸色,只听到她的声音响起:“他对我……温柔体贴,家里人也和善,不介意我之前的任性,包容我的小脾气。我挺感激的。”
“也很喜欢他。”说完之后,她又补充了一句。
像是在肯定自己的想法。
再次抬头时,她已言笑晏晏:“放心吧,我自是选自己中意的人嫁的,若是不中意,怎么样都不会愿意嫁的。”
“倒是哥哥你,总说要走要走的,怎么样?家里人有消息了吗?”
宋春白看着她的笑,从未觉得她的笑容如此刺眼,因为干活,她的脸颊红扑扑的,明亮的双眼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若是撇去前因后果,她的表情就像看着心爱的人面带羞涩一样。
或者是因为提起孙文礼,让她变得如此羞涩。
藏在袖中的手指攥的骨节发疼,宋春白也笑:“等你成亲,我就走了。”
娇娇儿点点头,心头有些怅然,但是她还是洒脱地笑:“那也快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能与哥哥相遇这一场,还是很有缘分的。”
宋春白看着她,慢慢点了个头,像是赞同她的话。
娇娇儿又问:“哥哥还有事吗?没事的话,咱们回去睡觉吧,今日可累惨了,也没人和我说成亲这样繁琐呀。”
眼看着宋春白点头,娇娇儿推着他的背出门:“走吧走吧,我真的好困好累呀。”
宋春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被娇娇儿推出去之后,看着她从井里打水洗漱,她的动作悠然自得,口中哼着歌儿。
他就站在那里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直到她回了房,整个院子只剩他自己之后,他才发觉自己到底有多可笑。
他居然想为了一个如此普通的农女,放弃回家。
即使他还没有家里的记忆,他都能知道两人之间的门第悬殊有多大。
他居然想为了一个长相、脾气、家室都不出挑的女人留在这里。
这太可笑了。
站在原地嗤笑一声,他的心绪彻底平静下来,他现在只需要等金陵来信,那边山高路远,一来一回都要小半年,想来是没那么快的。
等他走的时候,说不定娇娇儿已经怀上了孩子,扶着腰送他离开。
农女,命运就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