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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月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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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旻枝本想拒绝陈月柏送她回家的提议,然而他却说自己早就想开溜,免得回包厢坐着耳根子又不清净,送她回家就是一举两得的由头罢了。

“你就当帮我个忙呗。”越朝前走,灯光就越显昏昧,衬得气氛有种虚无缥缈的感觉。

过道不算太宽,两人的臂膀若即若离。

赵旻枝顿感奇怪,正准备问“这算什么忙”,就听见陈月柏说:“你难道忘了?在澳洲的时候,我可帮过你好几次这样的忙。”

顷刻间,她双眼怔忪,那种感觉就像平静的水面忽然涌现出一个漩涡,将周遭的一切裹挟吸入水底。

心情蓦地复杂起来,为首的是沉闷和惊讶。

陈月柏竟然会主动提起他们俩在澳洲的事情。

难道他忘了她说过的话吗?或者说,他不跟她计较了。

如果她还表现出一副耿耿于怀的样子,岂不是很可笑?

既然如此,那她也不必纠结于前尘往事了。

在赵旻枝沉默的这几秒钟里,陈月柏不动声色地朝她看来,眉眼间光影浓重,显得他的眼神如深潭般莫测。

她失神片刻后,像回忆起很开心的事情一般,露出一个深深的笑容,很有义气地说:“我没有忘。今天就当是我还你人情了!”

话语轻松愉悦,将那些慌张不留痕迹地掩饰过去。

陈月柏不置可否地耸耸肩,稍一阖眼,长睫遮住黯淡的眸光,在昏暗中微不可察。

赵旻枝回包厢跟乔若霏道别。

“怎么这么早就……”乔若霏看清站在她身后的人,目光猛地顿住,瞬时恍然大悟,笑得古灵精怪,举手挥动,“那我们下次再聚!旻枝再见!”

从夜霓出来,繁华的灯光连成一片璀璨的星海。

赵旻枝刚坐上副驾驶,倏然想起什么,转眼问:“你没喝酒吧?”

她记起刚才,他一进包厢,付从礼就递给他一杯酒,还有前前后后那么多人去找他攀谈。

“我肯定没喝啊!我可是守法听话的好公民!”

夸张的语气,既纾解了赵旻枝心头的担忧,又惹得她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那双眼睛又灵动起来,像一池粼粼的湖水,波纹蔓延至陈月柏这儿,也让他忍不住弯起嘴角,虽然嘴上还是故作嗔怪。

“你笑什么?难道我不是?”

他算得上守法。但“听话”两个字跟他可沾不上边。

赵旻枝正想反驳,抬眸就对上他含笑的双眼,被迎面一击似的,笑容瞬间凝固,嘴角被一点点抚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觉得他的眼里写满了惊喜与期待。

脑海像失控的放映机,画面频闪,将回忆一一呈现在她的眼前。

手指渐渐合拢,攥紧了还系在腰间的衬衫外套,柔软的触感摩挲过她的指尖,轻微的重量却也让她心头一震。

忽地,有什么东西从衬衫内侧的口袋里掉了出来,落在车毯上,声音沉闷。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过去。

古铜色的外壳,祖母绿的镶嵌装饰。“哒”的一声,倒置落地的怀表自动弹开。精细的指针缓缓行走,细微的声响在此时闭合俱寂的车间显得震耳欲聋。

赵旻枝恍神几秒,探身伸手去捡。陈月柏的动作几乎与她同步。

两人的手毫无意外地碰在一起。

赵旻枝立刻缩回手,像是被火焰烧燎。

陈月柏却是若无其事,捡起怀表握在手心,修长的手指朝下一勾,清脆声响,怀表就安然合上。

他的眸色显而易见地沉了沉,视线没离开怀表,问:“你到哪?”

“悦湾苑。”

他将怀表随手放在储物盒,随即发动汽车,没有任何其他的言语。

赵旻枝忽然觉得,自己刚才认为陈月柏不计较的想法就是在自欺欺人。

这块怀表就是往事的见证。

不过她没想到,陈月柏居然会贴身带着这块怀表。她还以为,他会将这块怀表放在不见天光的地方。

车流渐多,汽车时停时走,车窗外的灯影从虚幻变得真实明亮。赵旻枝倚靠座位,面朝窗外,光影落在她的眉眼间,双眸跃动起潋滟。

倏然,她感受到背后的那道探究的目光,不由得身体一绷,双手开始不自然地摩挲双臂。

她下意识地想逃避,然而闭上双眼挣扎几秒,她又反问自己,难道她和陈月柏会这样一直清醒地演戏吗?要把从前的事当做没发生过吗?

既然她已经决定要将他当做一个普通朋友来看待,那她就应该正视过往的一切。

她欠陈月柏一个道歉。不管陈月柏接不接受,她都应该说出来。

红灯亮起,汽车在十字路口处停下。

跳动的倒计时数字和紧张的心跳几近同步,每一秒都是纠结与煎熬。

就在此时,陈月柏率先开口:“你回来这么久,怎么一次也没有联系我呢?”

赵旻枝被问得哑口无言。

陈月柏看在眼里,垂眸掩下失落,轻笑道:“我知道,你不关心我怎么样。那你总得关心星期四吧。”

“星期四现在养在你那?”

“是啊,我一搬出西岛,就把它接回家了。”

星期四是一只断尾的金渐层,当年被他们一起救下,寄养在了一家猫咖。

“那它现在怎么样?”

“挺好的,体型都快赶上加菲猫了。”陈月柏用余光观察一脸急切的赵旻枝,“你要不要现在就去我那看看?”

赵旻枝正要考虑要不要去,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

她从手包里翻出手机,看见联系人的名字,她大脑短暂地短路了一下。

呆滞的这几秒钟时间里,陈月柏也清楚地看见了,是他亲哥陈月竹的来电。他收回视线,绿灯刚好亮起,边启动汽车,边问:“你还不接吗?这可是我哥的电话诶。”

乍一听,是充满调侃的语气,可细品却有种很别扭奇怪的感觉。

可惜赵旻枝并没有探究不出另一层意味,她舒了一口气,接听电话

——“竹哥哥。”

就像曾经一样,很亲切的称呼。

陈月柏用余光瞥见她脸上灿烂的笑容,心情倏然坠落谷底,一时沉闷得如被淹没在看不见光的深海中。

他已经不记得是第多少次,明明和她待在一起,但只要有关他哥的一切一出现,他就感觉自己是个多余的局外人。

“陈月柏和我在一起。”赵旻枝的话头落在他身上,朝他看过来。

陈月柏立刻生硬地收回窥探的余光,若无其事的样子,提高嗓门说:“哥,我在送赵旻枝回家。”

赵旻枝愣了几秒。她又没开免提,这家伙怎么跟邀功似的说话。

几句话后,赵旻枝挂断了电话。一转头,就捕捉到陈月柏好奇的眼神。她主动坦诚道:“竹哥哥说给我带了些补品。不好意思,今天不能去看星期四了。”

“哦?”

“他现在在我家楼下等我。”

“哦。”

“你哦什么哦?”赵旻枝有点奓毛了。

“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只能‘哦’来回应你啊!”陈月柏露出委屈的表情,“你就当我属公鸡呗,喜欢哦哦。”

赵旻枝被气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如果不算上在澳洲发生的那件事,她在陈月柏面前总是不费力气,轻松自在。

似乎活得更像自己一点。

像十五岁的自己,自由而热烈。

不知道今晚上发生了多少小插曲,总之不愉快的事情仿佛被抛诸脑后了。

到悦湾苑时,赵旻枝很远就看见在公寓楼下等待的陈月竹。

伫立在左侧车门边的身影笔直如竹,昏沉的路灯打在他身上,让他侧面的轮廓清晰透亮,影子被拉得老长。

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盒子,包装极致华美,看上去就是价格不菲。

一下车,赵旻枝就即刻高声招呼:“竹哥哥!”

陈月竹露出明月般清逸的笑颜,目光落在她身上,却又明显一顿。

赵旻枝这才发现,腰间还系着陈月柏的衬衫外套。仿佛是有火在身上烧,她迅速解下来,正巧此时陈月柏从车前绕过来,她将衬衫一把塞到他怀里。

陈月柏接住,顺手抖了几下,将衬衫搭在左边臂弯,嘀咕一句:“这么着急还给我干嘛。”然后才叫了声“哥。”

陈月竹朝他看一眼,神色没有多大起伏,不咸不淡地应一声。

陈月柏已经习惯了,低头俯视陈月竹手里的东西,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说:“哥,你那么忙还亲自跑一趟,我可以帮你送啊。”

说着,他就伸手去接。

“这点事就不劳你操心了。”陈月竹有意地躲闪,却还是被陈月柏够到两盒燕窝,只好妥协,松手让给他提。

赵旻枝没注意到这一幕,含笑注视陈月竹的双眼,一脸真切:“竹哥哥,麻烦你了!”

陈月竹虽是同样微笑看她,但有种太过正式的感觉,像是在奉公行事:“有什么麻烦的。那天你回西岛,妈妈见你消瘦了许多,就让我买些补品给你送过来。”

“谢谢伯母的好意。”赵旻枝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保持着抿嘴微笑。

其实她也猜到了,送补品来应该是温慈树的意思。

她已经不再像少女时期那样抱有期待和幻想,因为总是会失望。

陈月竹做这些都是恰如其分的,是一个成熟稳重的长兄该做的。

是没有带有其他任何意味的。

陈月柏注意到赵旻枝微妙的表情变化,像艘劈开浪花前进的游艇,从两个人之间穿过,迎着两人惊讶的目光,不以为意道:“快上楼啊,在这站着干什么。”

语气理直气壮,好像他才是住在这里的。

赵旻枝住八楼,复式公寓装修得温馨又精致。

妥帖地放好东西后,赵旻枝问他们要不要在家坐坐。

陈月竹客气道:“这么晚了,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也好。”赵旻枝没再挽留,点点头道,“你们也早点回家休息。”

赵旻枝原以为今晚的事情到此暂时告一段落了,却没有预料到,陈月柏会折返回来。

在她阖上入户门的前一秒,他来到她面前。

赵旻枝眨眨眼睛,好奇地问:“陈月柏,你还有什么事吗?”

“这个,还给你。你要是想看星期四,随时都可以联系我。”陈月柏将怀表迅速交到她手里,然后立刻帮她把门关上,不给她任何回旋的余地。

陈月竹目睹了这一幕,眼底蔓延开一抹异样的神色,他敏锐地捕获到几个关键词

——“还”和“星期四”,心里不禁疑惑,这是什么意思?星期四又是谁?

陈月竹感觉到,他们之间,肯定有许多不为他所知的事情。

在陈月柏转过身走回他身边时,这抹异样又很快消失,风吹云散,不留痕迹。

向下的电梯轿厢只有兄弟二人。

陈月竹突然开口问:“那块怀表是爷爷给你的……”

不等他说完,陈月柏就打断他:“我在澳洲的时候就送给赵旻枝了,怀表已经是她的了。”停了停,话锋忽然一转,“你好奇这个?”

“没,就问问。”

陈月柏勾了勾嘴角:“哥,今天的补品,到底是妈让你送的,还是你自己来送的?”

电梯的厢壁干净锃亮,从四面八方反射出不同角度的陈月竹和陈月柏。最明晃晃处,像摇摇欲坠的刀刃泛光。

陈月竹脸色依旧是那么的无懈可击,像是把他的问题当做三岁儿童的戏言般,淡淡道:“这二者有什么区别吗?”

电梯刚好到达一楼。

陈月柏咧嘴笑得灿烂:“没什么区别,我也就问问。”

兄弟俩一前一后走出公寓楼。

赵旻枝站在阳台,将他们各自驾车离去的情形尽收眼底。道路两旁的绿植茂密,遮掩住后车灯的红光。从影影绰绰直到消失殆尽,她才离开阳台。

合上玻璃门,往屋里没走几步,她却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缓慢地蹲下身来,背靠阳台门席地而坐,蜷缩成一团。

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在胸口涌动。

她将脸埋在膝盖里。

手中的怀表细数着她的心跳。

夜色归于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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