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区疾控中心。

江树躺在狭窄的单人床上，左脚搭在支起的左腿膝盖上，嘴里哼着绿洲时代的一首流行曲。

头顶的天花板爬满霉菌，挤压着白色漆面的生存空间，墙角的蛛网七零八碎，看起来有些时日了，房门的旁边是一块透明的玻璃墙，能够看到外头匆匆而过白色身影。

江树被秦铮带回来后就被关在了这里，这是一间旧了的隔离室，应该是许久没有使用过，房间里有很大的霉味。

但江树像个没事人一样，悠闲地晃着脚，没有一丁点被囚禁的自觉，反而有闲心数着门口经过的人头。

江树一向信奉的是“不去纠结不能改变的事”，很明显她现在就属于不能改变的状态。

被隔离在疾控中心，外面是联盟军的人，通讯手环被收走，除了身上的衣服，她现在什么都没有。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医护人员一管又一管给她抽血的时候她都配合极了。

忽然，眼角的余光瞥见两道停下来的身影，江树慢悠悠坐起来，看到了站在玻璃墙外的秦铮，她的身边站着个中年女人。

江树并不认识秦铮身侧的女人，虽然对方并没什么特别大的动作或表情，但眼里沸腾着的狂热实在让人难以忽略，看江树的模样像看到什么濒危动物。

江树对这人没什么兴趣，移开视线，对着秦铮扯起了嘴角，露出了个大大的微笑。

秦铮看着病床上的少年，问：“江树的检查结果怎么样？”

“各项指标都高出一般人的水平，精神数值非常稳定，从检测结果来看，她融合得非常好，没有任何的排异反应。”刘聪的眼神中透着惊喜，她没想到十三区能够遇到这样一个优秀的超能者。

人是精神和□□合作的产物。

生理和心理二者都要达到超常水准才会有可能转化为超能者，但基因融合常常伴随一定的精神崩溃，当精神和□□有一方承受不住时，超能者都会迅速逆转成畸变物，也就意味着，能力越强，崩溃的可能性就越大，这也是超能者稀少的原因。

超能者的逆向畸变，被称为“基因回溯”。

江树绝对是刘聪遇到的第一个将入侵基因融合得那么好的人。

不同于刘聪，秦铮对检验结果并不惊讶，问：“江树基因回溯风险多大？”

“忽略不计。”刘聪语气里是掩不住的赞叹，如果不是秦铮拦着，她恨不得将江树从上到下，加上祖祖辈辈的基因都研究一遍。

“可惜啊…”刘聪叹息一声。

秦铮没理会刘聪，走到了一侧的钢制房门前，虽说关着江树的房间内里十分简陋，大门和玻璃乃至于墙壁都是最顶级的材料。

人类企图用他们拥有的最强悍的力量困住自然随机衍生出来的巨兽。

在没得到具体数据之前，面对随时可能会崩溃的超能者，一向会采用最谨慎的策略，所以她们会把江树关在这里。

秦铮经过虹膜验证，推门走了进去。

床上的江树见她进来，盘腿坐起，挑眉看向秦铮身后并没有关上的那扇门，问：“秦队，我可以出去了？”

江树听到别人这样叫秦铮，熟练地改了称呼。

“经历过基因融合的人无论有没有异能，都有畸变的可能，必须要处在联盟监控之下。”秦铮道，“除非加入清剿计划。”

江树脸上露出轻微的疑惑来。

秦铮的解释简明扼要：“为了铲除畸变者，联盟成立了清剿队，这是由疾控中心和联盟军共同合作的部门，会招收成熟的超能者利用异能来对抗畸变者。”

大多数超能者来自军队，主要用来应对已经畸变完全的畸变者。

而普通人即便拥有了异能也是不可控的因素，并不具备作战能力，更不可能对抗畸变者，甚至在这个过程中还有重新进行畸变的风险。

实际上江树被带进疾控中心之后十分坦诚地讲述了那天是如何应对那一间房的畸变者。

江树的经历给他们提供了一种新的可能，畸变者之间可以相互融合，不过她理所当然地将开枪那部分和杨森杰忽略掉。

反正怪物已经分崩离析，所有的痕迹也被她清扫过了，不会被发现她还是个非法的枪支拥有者，如果许寻风那里没有太大的意外，杨森杰同样不会被发现。

秦铮没说太多，她知道江树和许寻风那天遇到的是不止一个的已经成熟的畸变者，可江树却能够冷静地找到他们的弱点，在没有异能的情况下将其消灭，这样的能力值得秦铮冒险将人招揽下来。

“可以。”江树出人意料地立刻答应下来，她顿了一下，说，“但我有个条件。”

秦铮：“什么？”

江树正色道：“我要见许寻风。”

不同于方才那样随意，她的神情甚至有些过分的严肃，无疑是在告诉秦铮，如果想让她加入，必须要确保许寻风是安全的。

秦铮错开江树看过来的视线：“你会见到他的。”

江树立刻被放了出来，大摇大摆走出了疾控中心，通讯手环也被还回来，她越过一个又一个监控，在疾控中心对面的一家咖啡店角落里坐下来。

手指在手环的加密界面上下翻转，江树点进去一个隐藏界面，在精卫的帮助下，可以躲避阿瑞斯的勘察，路远畅几分钟前给她发了消息。

[现在什么情况？]

[成功打入联盟内部。]

江树发了个得意的小表情，利用精卫植入的特殊程序将界面清理干净，掩盖了所有的痕迹。

窗外雨水淅淅沥沥的滚下来，迷蒙的雨雾蒸腾出一片雾气，像大地在冷风里呼出热气，江树靠在椅背上，看着窗户上雨水蜿蜒成溪流，惬意地喝了口服务员递上来的热牛奶。

*

江树实际上和寻风说不上熟悉，对秦铮开出这样的条件，一方面是为了让自己被联盟收编的行为更为合理化，另一方面，怎么说都是一起死里逃生的战友，如果不是许寻风给她传递信息，她可能没那么顺利将杨森杰转移。

江树的确很快见到了许寻风，但她没想到许寻风也加入了清剿队，甚至她们还属于同一个小队。

许寻风还是一副乖巧的模样，笑的时候会露出只小虎牙，不知怎么地，看到许寻风，江树想起小时候她养过的一只小土狗，叫一声就会屁颠颠地朝着主人跑过来，看向她的时候眼睛也是亮晶晶的，看起来十分单纯可爱。

“秦队说我这样可以快点转正。”许寻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找了块干净地方，将泡好的茶放在江树面前的桌子上。

她们的办公室在疾控中心内部，只有一间，横七竖八摆了几张桌椅，陈旧的红木色经过岁月的蚀颜色愈发浓厚，甚至有几张桌子漆面都脱落了，整个房间里满是尘灰。

刚来这间办公室的时候江树甚至以为自己走错了，如果不是疾控中心前台亲自把她领过来，给她发了工牌验证身份，江树还以为这是哪里的传销窝点。

原本她还想着进入联盟内部，有机会接触到人员信息，调查出江女士和联盟的关系，从而找到线索去找江女士，但在办公室扫了一圈，江树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掉下来摔死了，实在是这里看起来不像是什么有前途的部门呢。

她刚开始听到“清剿队”这个极具匪气的名字时还以为会是多么高大上的组织，但现在只觉得看起来一脸正义的秦铮简直是诈骗的一把好手。

江树嘴角抽了抽，指着角落里正在费力将一盆花放上窗户的压低了声音问：“这位不会也是我们队的吧。”

老太太看起来已经六十多岁了，头发里夹杂着灰白，穿着棕色的开衫毛衣，突出的肚子顶着一盆花，气喘吁吁放上窗台。

江树很难想象她跟畸变物对上的样子。

“小树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小队的后勤王老师，是刚刚返聘回来的，负责和总部对接。”

已经退休的人都给叫回来了，这个临时成立的“清剿队”看起来确实挺缺人的。

“叫我王姨就好。”老太太十分和蔼，笑眯眯地跟江树握手。

江树适应性强，且从小就讨长辈的喜欢，很快忽略掉糟糕的环境，秦铮进来的时候，江树已经和王姨她们打成一片。

那几盆花草是王姨养的，费了很多工夫长舒了一口气，为了改善办公环境，王姨特地从家里拿了出来。

后面几盆由江树和许寻风搬，王姨乐得清闲，干脆坐在了一侧的凳子上。

然而她刚坐下，站在门口搬花的江树 就听见“卡嚓”一声，紧接着“扑通”一下，凳子裂开了，老太太身子一侧，眼看要跌在地上，旁边的那株花的藤蔓却以肉眼无法分辨的速度扩大着，枝条迅速膨胀，左右两根枝条像两只有力的大手托住，又轻揉地将人扶起来。

许寻风快步走过去拿了把新的椅子扶着人坐下：“王姨，我们是不是该申请换一批桌椅。”

“已经申请了，下午才送过来。”

江树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秦铮恰巧走进来看完了全程，她站到江树身边说：“这是许寻风的异能控制植物。”

“他用得那么熟练，这是打催熟剂了。”江树忍不住感叹。

她的小触手才手指那么粗细，跟许寻风的藤蔓一比看起来傻傻呆呆的。

江树：“嫉妒你们这些天赋异禀的人。”

秦铮已经习惯了江树这种跳跃式的说话方式，甚至还能配合她：“你可以问一问许寻风他的催熟剂是哪里打的。”

江树没想到秦铮也会一本正经的讲冷笑话，嘴巴都张大了。

不同于江树在秦铮面前的自如，见到秦铮进来，许寻风一下站直了，整个人都绷紧了：“秦队。”

秦铮一板一眼地点了下头，介绍道：“我们队现在是五个队员，由我担任队长，王老师是返聘回来的，主要负责对接上级任务，如果出现失控的畸变物，其他人进去清剿，联盟军队在外面接应。”

秦铮说的失控，是指畸变物强大到一定程度时会扭曲空间，创造新的区域将人困住，像当时李老太的儿子。

“现在在场只有四个人，还有一个人呢？”江树问。

秦铮看向墙角的智能探头，叫到：“阿瑞斯。”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