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一跟个皮薄的白包子一样，似乎从内到外都熟了。

他总觉得好像听到女孩子们的笑声，于是溜走了，躲到一边的奶油塔后面。

他四下张望了一下，觉得梵妮特应该已经走了，没有看到刚刚的一幕。

这怎么跟公主解释呢？

也许，不必解释了，她很快就要走了。

“李凌一......”他听到有人在轻声唤他，“李凌一，是你吗？”

他一扭头，萨利杨正一身侍从打扮，正带着笑容看着他，“我混在公主的队伍中，来看你了。”

他还朝李凌一挥了挥袖子，“之后我去矿山找你，但你已经不在那里了，我想神应该是把你带走了，想要见到你就艰难了。”

即使克服了千难万险，他也没有诉说自己的可怜，脸上笑容和煦，幽默道，“你看我打扮得像吗？”

看到索菲亚的大儿子这样奔波，舍下身段来做侍从，李凌一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李凌一喉咙艰涩，轻声道，“萨利杨.....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但是，他好像在萨利杨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模样，一个一心一意对待自己所爱的年轻人。

“你为什么觉得自己不值得呢？”萨利杨扬起脸，“你很好，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好。跟我走吧，你要相信我，路克斯不是个好神，那些传闻你听过吗？”

“这位神放荡不羁，穷奢极欲，他跟女巫大人有不小的过节，女巫大人惩罚了他，所以他才找你........下定决心，离开他吧，他只会让你伤心，跟我去赛罗米尔，你不喜欢魔法吗？”

“我....我当然喜欢魔法。”

“公主殿下不是说也同意你在赛罗米尔吗？你完全可以离开月亮之国。”

李凌一皱眉，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他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萨利杨肉眼可见的低落，“你是真的爱上他了是吗？都已经这样了，你还不答应我。我刚刚都看到他亲你了，你没有推开他，我终究还是来晚了，如果在萨沙和你遇见的时候就认识，那多好。”

“我——我没有爱上他，但是我也不可能答应你的萨利杨。路克斯这个人很霸道，他现在不许我离开月亮之国。”李凌一矢口否认。

“真的吗？真的是因为路克斯的霸道，你才不离开月亮之国的吗？可是你都不肯想一下，要离开的愿望，你——唉，你会被辜负的。”

宴会已经临近结束，女孩们逐渐退场。

萨利杨信誓旦旦，“那等你到那一天，再来找我，退场了我不能久留。”

“什么叫等到那一天？”李凌一困惑。

散场了人们走得空荡荡的，李凌一低下头，还能看见手心的宝石。

“这是费南迪大公的所有物。”路克斯似乎终于找到他，此刻已将白纱挽起，“这是他最钟爱也是最贵重的宝物。”

“梵妮特把这个给我了......”李凌一喃喃道。

路克斯微微一哂，“这对继承了费南迪所有财富的她来说，九牛一毛。”

“那、那也很重要。”

“你知道她为什么忙着走吗？”

李凌一总觉得路克斯会说梵妮特的坏话，因此不是很愿意听，“是因为思念家乡，公主太久没回去了。”

路克斯好笑的摇头，“也就只有在你心里，她还是个少女，她现在都已经是一个结过婚的寡妇了。”

“结过婚怎么啦？”

“费南迪大公的侄儿侄女怀疑大公的死有蹊跷，也不许她全盘接手丈夫的财富，他们要重新启动调查，第一怀疑的对象就是梵妮特。”

这个消息令李凌一沉默了，他不可置信的摇头，“不会的......”

他看起来是那么的可怜，好像要自己说服自己，路克斯都有点不忍心了。

可是，梵妮特毕竟是个麻烦，也是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他今天就要拔除这根钉子。

他路克斯才不需要跟一个身份低微，要靠联姻的女人争抢。

“那好吧，如果跟你结婚，你说她会不会杀掉你呢？”路克斯嘲笑的哼了两声，“哦抱歉，忘记了，她才不会跟你这种地位的人结婚。可是她还是不拒绝你对她的好，对吗？”

“别说了。”李凌一不肯搭理他。

“你为什么就不肯睁眼看看我？”路克斯也有点委屈，“我做了那么多，一个瞎子也该看到了。那你明天不如去找你的公主问个明白，看我说得对吗？”

李凌一几乎以为他下一秒就要又要发怒了，但是路克斯只是红着眼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了。

头一次，李凌一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有点不知道该做什么，是愧疚还是别的情绪？

路克斯说的，都是真的吗？

杀死自己丈夫，卷走了遗产的人，是梵妮特？

为什么呢？

梵妮特曾在春天到农田里去，关心播种，她是做出这种残忍之事的人吗？

这颠覆了李凌一过去十年的认知。

那晚他仍然睡在奴隶住的牲畜棚子里，本来此刻他应该占星，但是他竟然不敢。

他既不敢看梵妮特的事，也不敢问路克斯的事。

我要当面问问梵妮特。

他怎么也不肯相信路克斯说的话，路克斯把梵妮特描述成一个毒蜘蛛一样的女人。

可是，可是心里有个声音在悄悄说，为什么梵妮特要匆匆离开呢？

那枚蓝宝石，为什么要送给他呢？

他几乎一夜没睡，拖着眼底的乌青去送别梵妮特。

公主已经重新换回来黑裙，她有点惊讶的看着李凌一，“昨晚没睡好吗？”

李凌一勉强的笑了笑，“想到你要走了。”

自己竟然也学会了说假话。

“公主殿下。”李凌一追了几步，在她将要上马车的时候，鼓起勇气问她，“费南迪大公去世，您很伤心吧，把他的宝石送给我，他不会难过吗？”

聪慧的梵妮特看着李凌一的肢体语言笑起来，“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呢？你追随我到月亮之国，我却什么都没留给你，那样我也太糟糕了。”

“费南迪大公是怎么去世的？听说他年轻力壮。”

“哦，也许是感染了风寒吧，你知道，这种东西能要人命，我也束手无策。”

“节哀，公主殿下。”

“嗯，是谁告诉你的呢？是路克斯吗？”梵妮特猜出这背后的主谋，低声说，“路克斯大人是个极其放荡的人，他喜欢的就一定要弄到手，为了这目的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他说的话都不可信。”

“公主殿下，时候到了，该启程了。”来报信的是仆从，蜜色皮肤，如同流淌着的蜂蜜，太阳般的双眼，他冲着李凌一眨眼，“我先走了，如果你想回赛罗米尔，这里大门随时敞开。女巫说她会亲自见你，莫林说自己白白损失了个徒弟，现在又得重头教了。”

李凌一知道他是挽留自己，深受感动。

梵妮特一句挽留也没有说，微笑着冲李凌一道别。

李凌一跟着车队追了几步，但是启程的车队已经把他甩在了身后。

“保重，公主殿下。”

他突然明白，梵妮特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们再也不会相见了。

命运在此刻分道扬镳，梵妮特从马车里伸出纤细的手指，冲李凌一挥动告别，直到进入沙漠，逐渐消失。

然后她靠在柔软的丝绸枕头上，胸膛起伏片刻，闭着眼，没有动小桌上最爱的奶油蛋糕。

她也知道，她永远的失去他了，是她抛弃了这个人。

*

路克斯实在懒得去看这感人肺腑的相送，他甚至有点恨，但是没关系，他胜利了，梵妮特拿什么跟他争？

她既要权利，又要爱情，哪有两全其美的事？

她只能选择一样，取舍之间，她选择了权利罢了。不过，这也不奇怪，唯一留给李凌一的温情，就是没跟李凌一有实质性的交往。

一个内外兼修，美貌和才华并存的女人，又处处因为自己的身份被踩低。路克斯明白她有多想得到权利和财富，所以舍弃李凌一，只是李凌一本身也不属于她。

她对李凌一的温情，路克斯自然也不会提。开什么玩笑？

不过是一个凡人而已，居然占据了李凌一那么久的内心，害他花了不少功夫。

“人走了？”

“回大人话，是的。”

“李凌一人呢？”

“不知道。”

路克斯眉头皱起，芙尔夏突然上前，小声跟他耳语。

路克斯的眉头霎时间舒展，只听他无奈责备道，“这个傻瓜。”

原来芙尔夏去看了李凌一，正躲起来偷偷伤心呢。

他还是委委屈屈的躲在那个简陋的棚子里，路克斯到的时候，他正红肿着眼睛，不知道正在想什么。

他一看到路克斯就捂住自己的脸，连说话都是鼻音，“路.....路克斯，呜，您请，请回吧。”

路克斯走过去，轻轻的抱住他，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

李凌一只是轻微的挣扎了一下。

“哭吧，反正我也不会放你走了。”

李凌一对着他的肩头，一下子眼泪水滑落，他起初小声的哭，泪水洇湿了路克斯的肩头。

到后来，忍不住低声呜咽，像是一头受伤的小兽。

他明白了，自己是被抛弃了。

至始至终，梵妮特都没有提起过让他离开月亮之国。

路克斯难得温柔，一句冷嘲热讽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