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求婚失败后,符旋短暂地陷入了低沉。她把碎成六块的如意拾起,却怎么也拼不回原来的样子。
在第无数次拼图失败后,符旋将如意胡乱一推,气恼道:“连个如意都和我作对!”
她说的是哪个如意,大约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阿义默默地将如意装回盒子,阿荣则端来符旋最爱的奶茶。
“阿荣,我现在是不是成了一个笑话?”符旋咕噜噜喝完,闷闷道。
大燕最尊贵的公主,皇帝的掌上明珠,竟然被一个奴隶拒绝了,今日堪称是符旋的人生耻辱。
阿荣圆圆的脸蛋皱了起来,连连否定:“公主别这样想,是他瞎眼,不配享福!”
“我也觉得他眼瞎。”符旋恨恨道,“本公主天生丽质,身份尊贵,他都看不上,难道他想娶神仙?”
符旋本是随口发泄,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询问过王如意是否有心仪之人。
他虽说自己在楚国没有亲人,但却没说过有没有心上人。难道他是心有所属才拒绝自己?
符旋想起那张空白画卷,当时事情太多,她没有深思。如今想来,那幅画也不一定是给自己的。至于上面的发带,说不定心上人也有一条类似的,王如意用来睹物思情罢了。
王如意可能有心上人,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遏制,狂草一般在心中生长。
他是符旋救下的,是符旋的奴隶,怎么能喜欢上除了符旋之外的人呢?
“不,我不允许!”
看到阿荣和阿义惊异的表情,符旋才意识到自己将心里话说出了口。王如意心里有别人,竟然比王如意拒绝了她,还让她难以接受。
王如意从符旋那里出来后,神色沮丧,别人叫他也不回答。其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到符旋发火的动静,只当是这个南边来的小白脸惹怒公主,远远看着他的笑话。
王如意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便告了病,因为滕嘉之事在前,暂代近卫队长的杨轲不敢怠慢,亲自汇报上去。
符旋听闻他的来意后,直接没有见他,只让阿义出来回复一声知道了,也没有说请医师看看,一时王如意失宠之言尘嚣日上。
王如意闭门不出,仿佛对外界的传言毫不知情。
后厨的阿段借着送饭的机会与他说了这些事情,他是个机灵的少年,岁数身量都与王如意相仿,甚至还为他有几分情真意切的担忧。
王如意见此,计上心头,故意装出悲伤的模样。
阿段果真中计,问他该如何办,自己一定帮他。王如意让他附耳过来,如此如此。
阿段惊讶:“这样真的可以吗?”
王如意点头,并且嘱咐道:“一定要等他们快烂醉之时再说,别把你牵连到。”
阿段应下了。
这日之后,公主府里有一个流言越传越烈:公主要把王如意赶出去了!
众仆从简直喜大普奔,他们早看这个南方来的小白脸不顺眼了,仗着好看,得到公主那么多偏爱,大家都是奴隶,凭什么他这么幸运?
就连下厨不爱说话的阿段听到大家讨论此事,都难得开口附和几句。
众口铄金,随着这样说的人越来越多,流言内容也逐渐丰富起来。
“王如意对我心存不轨,我发现后把他怒斥一顿,准备把他赶出去?”符旋震惊。
“府上都这么说。”侍女跪在地上,浑身颤抖。
她正在院角与旁人咬耳朵,被符旋听到,如今已是吓到魂飞魄散。
“这话从哪里传出来的?”符旋立即让人去查流言的源头,但因为传的范围实在太广,流言的版本又不断更新,互相攀咬下,竟然拿不准最初到底是谁传出来的。
最早只能追溯到一群半夜喝酒赌博的近卫和嬷嬷,被符旋狠狠处置了。
他们大喊冤枉,说是酒桌上听别人说来的,但是都喝得酩酊大醉,完全记不清是谁说的了,一看就是狡辩。
符旋怒极,将他们发卖掉了。
此事便成了无头公案。
人处理了,符旋的气也消了。这几日没有王如意在眼前,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但回想起前几日被拒绝的耻辱,她又拉不下脸叫王如意回来。想让人去问问王如意在做什么,又觉得显得自己心虚,于是天天往王如意住的方向看,见王如意没出现便一脸落寞。
如今听到这种流言,她更是担忧起王如意的处境来。
阿义注意到她这种矛盾的心情,偷偷打探王如意的动向,找了个机会说给符旋,王如意这段时间闭门不出,似乎在画些什么。
他是在完成那幅空白画卷吗?符旋顿时联想起来。
当初符旋多期待打开那幅画,如今就多畏惧那幅画的内容。
王如意想填满空白的,到底是自己,还是另外的女人?
但是逃避从来不是她的选择,符旋的选择是,直接闯进去看。
符旋的出现完全出乎王如意的意料,他愣愣地站在那里,忘记了行礼,毛笔还提在手上。
符旋也愣住了。
她没想到看到的是这样的他。
只披着一件棉袍,屋里也没有火盆,头发凌乱,眼圈熏黑,平日里合身的衣服都有点晃荡。
他怎么会这番模样,这短短几日仿佛受尽折磨,是那些见风使舵的下人虐待他了吗?她不由得向前走了一步。
这一动作,将王如意从震惊中唤醒,他慌乱地放下笔,便要跪到地上行礼。
符旋拉住了他。
“你”
“公主”
二人同时开口,四目相接之时,又双双转移开视线。
“我听说你病了,来看看你。”最终还是符旋先开口。
“谢公主关心。属下没有大碍。”王如意低头,不敢看她。
符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抓着对方的手臂,松开了手。
“你没事就好。”
干巴巴的一句后,室内又陷入了沉默。
王如意这才意识到自己衣冠不整,脸上慢慢红了起来:“属下仪容不整,唐突公主了,请容属下先行整理。”
“哦,哦。”符旋心情复杂,依言退了出去。
走到外面,寒风一吹,符旋清醒过来,自己明明是要来兴师问罪的,怎么反而心疼起来对方了?
想到王如意那幅憔悴模样,她又不忍心起来。但一想到这些日子不仅仅自己在辗转反侧,王如意似乎也备受折磨,她内心又有些愉悦。
很快王如意就穿好了衣服,符旋也得以看到桌上作品的全貌,却不是一幅画,而是一篇文章。
王如意想要收拾起来,被符旋阻止了。
他慌乱地解释道:“我这几日无事便随便写写,字迹拙陋,污了公主的眼。”
但他的字铁画银钩,明明好看的很。
定是有鬼,符旋拿起:“本宫先拿回去看看,你既然已经大好,明日便回岗吧。”
王如意看她拿走纸张,想要说什么,但对上符旋的命令,嘴唇翕动几下,最终还是躬身道:“属下领命。”
符旋捏着文章离开,随口吩咐左右:“王如意这里怎么连个火盆都没有,去给他拿个,一个病人都这样懈怠吗?”
王如意听见,笑意慢慢涌入眼中。他的下一步,开始了。
但是他千算万算,忘记了符旋文化程度不高,以至于这件事,向一个他从未想过的方向前进了。
宫里,符留再次留下太子符锻。
“王如意之事,我反复思索几日,还是觉得不行。”符留心事重重,“且不说配不上阿旋,他身份多有古怪,我实在是不放心。”
太子早有预料,开口道:“我已经派人去南边探查了,会稽那边确实有个王氏。”
“我这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一生见过的人无数。王如意虽然自称是下品世家之子,但是看他那模样气度,实在不像是寒门出来的人!”
符留见过不少南边的士人,落魄寒门与世家大族差距之大,可谓天壤。一者汲汲营营,艰难求存;一者钟鸣鼎盛,天生富贵。二者才华或许并无差距,但纸醉金迷滋养出来的模样与粗茶淡饭滋养出来的模样是完全不同的。
而王如意,符留怀疑不仅不是寒门,甚至可能是那几个大世家的子弟。
“当时宁玖所带的队伍里,可有什么其他士族子弟?”
太子摇头:“当时宁玖明显是被楚国自己人陷害,背后之人怕走漏风声,将溃散的逃兵也全部杀了。交战的安录只顾着杀头记功,也没有留下活口。所以除了不知道怎么逃出来的王如意,可能无人生还。要不儿子叫安录来认一下?”
“除了主将宁玖,安录也不认得其他人,叫他来也无用。宁玖那边百日都要过了,总不能王如意是他诈尸还魂?”符留否定了太子的提议。
“王如意的身份这点,儿子反倒觉得,与其让他如今以奴隶身份留在阿旋身边,倒不如如阿旋愿让他做驸马。”
符留锐利的目光射向太子,但太子神色从容,解释道:
“无论他是不是楚国安插的暗桩,只要他成为驸马,便暴露在阳光下,做什么都会投鼠忌器。阿旋虽有些天真,但是并不愚蠢,如果王如意真的做了什么不利于我们的事情,阿旋必定早就处理他了。”
符留皱眉,他的两道粗眉与符旋的一模一样,太子说的倒有几分道理。
那日宫宴,如果王如意真有歹心,凭他展露出的箭法,一箭便能射死站在殿前的符留,但他只为符旋射落了符通的箭。
太子见符留没有反对,继续说道:“此外,尚王如意还有一桩好处。近来楚国那边宁家、于家斗得日渐激烈,有不少被打压的南方士子弃暗投明来到我们这里。一个楚人,能够尚陛下最宠爱的公主,不正是父皇招揽人心的最好旗帜吗?。”
“旗帜?你把阿旋的幸福当什么了?”符旋勃然大怒,将茶杯扔到地上。
“父皇息怒,”太子赶紧请罪,“儿臣绝无利用阿旋的心思。”
符留也冷静下来,诚如太子所说,选择王如意对笼络人心有独特的效果,对他进行汉化无疑是个助力。
最重要的是,他是阿旋相中的人。
这么说来,王如意,似乎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