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茸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或者其实这话是从姜北宿嘴里出来的。
她虽然看过姜冶做疯事,却总是保持着冷静,话里话外都是有礼的,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墙上的到底是什么能让这两人都是这副模样?
她再次看向壁画,发现它不是画在墙上的,而是像从其他地方削下来后摆在这里的。
壁画在这封闭的空间保护的还算完整,能够看清楚上面的大概,左边那一面画着披麻戴孝的一群人,每个神色戚戚,皆是低头掩面,像是在哭。
他们走在用灰泥糊出来的砖瓦房子,家家都点着灯,颜料里应该加了金粉,每一家都像是有个金团在房间里,而这些小白人在房子中间反倒显得暗淡非常。
他们的左肩延至右腰身均是又道黑色的印子,黑印一直向后延伸,在地上脱出长长一道印子。
“那是套在他们身上的绳子,”姜冶指着她看向的地方道,“下面是封印的棺材。”
顾茸对着壁画重新琢磨了一遍,那被封印的棺材半截是埋进地里的,整个画像是前面几个小白人硬生生将棺材拖出来。
“他们要将这个棺材拖到‘刑场’。”姜冶点着左边墙的最右侧,那里郁郁葱葱地画了许多树,像是绿色的海。
“将已死之人拖到刑场?”顾茸疑惑道。
姜冶点点头,那些树里隐隐约约有白色的点子,在当时不只有一家这么干,而是一场集体行动。
绿海一直延伸到正中心的画上,小白人跪在半山腰的空地上,而他们拖着的棺材则在山顶峰。
棺材被红色的点围住了,顾茸道:“这些人是谁?”
“我们。”姜冶从进来时就一直在看那个叫‘刑场’的地方。
“你们在做法事?”顾茸连着看两幅画,所谓“刑场”却只有一个木制的简陋祭坛,红点将祭坛团团围起,高举双手,不知道在干什么。
姜冶停了一下:“对。”
“丧尽天良的法事,”姜北宿发着狠对姜冶道,“你看见没有,这村子里的人把残卷都给弄过来了。”
他指的是最右边的壁画,但顾茸还没看明白,最右边的壁画不仅换了人,还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这个地方像是有一把大刀将山体直接切割下来,青灰色的花石壁从上到下叠了很多层。
在最下方,一个穿着红色袍子,梳着长辫的女人被画得很大,她正带着一群小黑点穿过这些石壁,她每经过一块新石头,就在上面画下数十道横线,并且简单勾勒个人脸出来。
顾茸靠近了去看,才发现这上面被刻得慢慢都是人脸,所以在远处看石壁才是花的。
“这是在干什么?”她被成千上万张脸惊得一震,问道。
“引路,”姜冶指着他们朝小黑点道,“这是刚才那群白人的魂魄。”
顾茸瞪大眼,也就是活人生祭啊,但怎么关键的地方一点没画呢!
山顶上那棺材里的人呢?
“棺材里面的人依靠着下面的人重获新生,回人间了。”姜冶看出她的疑惑,解答道。
顾茸皱着眉,脑袋在中右两幅画上反复转着:“又复活了?但这画我怎么没看出来呢?”
“还缺四幅画你当然看不明白。”姜北宿在一侧凉凉道。
顾茸又看向中间那副画的最顶端,才发现中右两块壁画侧边早已经磨损严重,根本对不齐,这两块根本不是连着的,确实有缺。
“剩下几幅在哪?”她好声好气问。
“有两幅在京城姜家,这是两百年前的禁术,所以有存于姜家以示警诫,”姜冶虽然一直为顾茸答疑解惑,却也觉得这几幅画在这儿很奇怪,“只不过其他几幅应该早在当时毁了才对。”
“一看就是那群老不死的又反悔了呗,”姜北宿怒道,“早说让你去管管,也不至于被别人能生搬过来。”
“......”
姜北宿自从看了这几幅画后,就跟吃了炮仗一样,逮谁炸谁,也不管这两百年前的东西姜冶管不管的动。
姜冶也不搭理他,继续道:“每一幅壁画都有相应的法术写在上面,连起来便是整个活人祭祀的方法,用法术便能感应其内容。”
“但是也只有姜家弟子能够真正将内容连起来。”
姜冶沉着脸强调,顾茸算是听明白了,只有姜家血脉和学习姜家术法的人才能从壁画里面获取真正的内容。就像是事故司和精怪司在罐子上的印章一样,只有同司的人才能使用。
其他人就算拿到也只能是干眼看着,没有办法解开。
也就是说,那个阿茜没骂错,这整件事确实和姜家有关。
顾茸问道:“这群披麻戴孝的,和棺材里的人是什么关系?怎会心甘情愿献祭?”
姜冶回答道:“大部分是有血脉关系的人,哪怕隔了十几代,都能算是同族人,而且这些人并非全部心甘情愿,也有逼不得已被架在上面的人。”
“利用他们的恐惧,便可以做成一切,”他继续补充道,“就和赵银珠一样。”
顾茸立刻反应过来:“所以赵银珠是真的活了,有人替他布法,拿溪村的人献祭?”
“没错,在客栈死去的人,顺着水渠连接到这里,再通过石壁上所画的人可到赵银珠身上,”姜冶点符分析壁画,道,“只是他们应该只有这三幅画里的内容,所以学的并不全,才会被一直反噬、一直吃人。”
“和袁霄一样?”顾茸突然想起来什么,虽然袁霄吃的一直是猫,但却是相同的逻辑,不吃已死的人就会再次死去。
姜冶确实有些震惊顾茸的联想能力,艰难道:“是,袁霄也是如此,我们发现他研究这个后便立刻将他逐出门了,但还是发生了那些事,这次回去就是要将他在石壁处化开。”
顾茸点点头,不光是姜家的法术,袁霄会用的还有幽冥的凶印,溪村的尸体上也有凶印,这些之间必然有联系。
幽冥里有人会用这姜家法术。
姜北宿未敢像姜冶一样直接用法力试探,而是用手上的符印和戒指虚着感应:“这死婴脑子不好,他不断被反噬,还跑这么远,在溪村不是更方便么!”
顾茸颦着眉,看着那戒指一会亮的如灯,一会又死气沉沉:“活了之后能干什么?”
“能和常人一样‘活’着,能吃能喝,也能像正常孩童一样长大,”姜冶摆手让姜北宿停止检验,“别探了,他在北边估计会感觉到有人在。”
“长也只能长个畸形,靠吃人来的身子,他还想美若天仙不成?”姜北宿收了手,果断说:“等回去,先把他给抓了,再把他和袁霄一起给处理了。”
这么一说,顾茸觉得这出门一趟被安排的十分充实,既能解决青蛇,又能去抓人魂,还能顺带去找凶印的源头。
用最少的时间办最多的事,简直不要太划算。
“那去哪里才能找着他?”
姜冶又点向手最右侧的壁画:“最有可能在这里。”
京城西北处的悬山,就是壁画所画的地方,赵银珠去北边估计就是想要找到剩下的壁画,补全自己身上的法术。
找了一百年还没找到,这壁画得藏在山窟窿里去,炸了山才能找着吧。
顾茸捏着蛇尾巴琢磨,姜冶扫一眼就看出来她在想什么,道:“炸山是不可能的,那山也算是整个术法的一环,凡是被吞噬的人,都要由引路人在岩壁上画一道线,否则会被抢魂。”
所以才会有找银珠的说法,这些被吞噬的人都想去抢魂。
面前壁画上叠了一层层的线,有长有短,像梯子一样不断累加,原来都是献祭出去的人。
“那,当年那个说送人去京城的,不就是赵银珠?!”顾茸突然反应过来,手上施劲,捏的青蛇全身拱起,迅速抽了尾巴,弹到姜冶身上。
姜冶摇摇头:“不一定,十几年时间不足它从一个婴孩长成人,就算长成,为了稳定法术它也不能随意离开石壁。”
“管他呢,抓住他就一切都知道了,”一直没开口的姜北宿突然道,“关键是身为家主的你应该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法术。”
顾茸没想到这石壁居然是家主限定,好奇地看着姜冶。
面对姜北宿的问题,姜冶直视着他的眼睛,但是没有开口。
“你读了家主卷,为什么不说?”姜北宿逼问道,“你明明知道全族人都恨这个术法。”
姜冶的视线放在了顾茸身上一瞬,又转而冷道:“这件事你不该知道。”
“好,姜冶,”姜北宿掐着手指,“怎么来的不能说,总能说怎么结束的吧!”
到底有什么秘密?
顾茸站在姜冶身边,明显看到他因为这个问题咬紧了牙,他转了视线,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姜北宿气得想打人,拳头抬起就差动手了。
“嘶——”
就在此时,顾茸就感觉到头顶阵痛,尤其是眉心处像是有火烧一般,她痛的弯下腰,努力保持神智,试图攥拳,但眼前的手仍然无力垂着,身体完全不停使唤。
这是要逼她离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