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子。
沈欺轻轻笑了起来。
“你要是一直如此天真,那也最好不过。”
蔚止言:“啊?”
“因为妖魔就喜欢天真的神仙。 ”
沈欺故意恶劣道:“不经世事,妄信妖魔,最是好骗。”
蔚止言:“……是吗。”
“所以你记好了,”沈欺告诫他,“以后离我这样的妖魔远一些。”
“这和你我又有什么关系?”蔚止言不解,不是在说其他妖魔么,怎么绕来绕去,又提到了他们两人呢。
沈欺没有正面回答,眺望月夜湖景,提了个问题:
“有两个不会枭水的人,一人在岸上,见到了另一个沉在水底的人,如何可能接近那个人呢?”
“是碰不到的。”
"不,”蔚止言直直看进他的眼睛,“有一种可能。”
“只要岸上那个人学会枭水,就可以了。"
沈欺嗤道:“可岸上的人根本不需要会水。”
“如果习得水性,只是为了落入水里,”他顿了顿,“他还是永远不要去学的好。”
“从水里游回岸上,远比跌进去难得太多。”
“所以,他只在岸上远远地看着就好了,千万不要掉进去。”
那难道不是太过残忍吗,蔚止言听得多少有些憋闷,正揣摩着两全计策,闻到了浅淡的血腥味。
一看沈欺手腕,原本淡下去的燎火咒印又加深了。
肯定是今晚那头燎火,引得他旧伤复发。蔚止言关切道:“你的伤……”
“无所谓。”沈欺浑不在意。
魔族煞气可解燎火咒印,放着不管也终归会好,虽说是慢了些——好比那晚昏了一宿。
“但是,”蔚止言想起青年拉着他时,手指攥得很紧,“会痛的吧?”
他着实善于忍耐,只有那一闪而过的瞬间,寻常人是丝毫注意不到的。
沈欺恍惚了刹那。
“还是喝点药缓解一下吧。”蔚止言又道。
沈欺:“……随你。”
蔚止言顾不得别的,熟练地取来燎火之角。就地生火,翡翠瓶派上用场,作了熬药的容器,至于瓶中甘露,通通作了药汤。
他扇了阵风,撇去两人身上未尽的水汽,席地而坐,重操煎药的事业。
沈欺同坐了下来,揶揄了句:“这次可别再烫着了。”
吓得蔚止言勾起了痛苦回忆,匆忙放弃手动扇火,安排仙术全自动熬药。
“说来,逢魔谷的魔族是什么样子的?”他好奇心作祟,“我还不曾去过魔界呢。”
沈欺以手撑着下颌,道:“有些因苦衷入魔,有些天生的恶煞,无论怎样,有本事杀死越多人的,在魔界便是受人尊崇的。”
凡间以权势钱财衡量尊卑贵贱,魔界则以杀戮衡量。
沈欺:“你们神仙道士,对待不得已而杀生的妖魔,是不是会格外留情?”
蔚止言:“这个……约莫是因人而异?”
“若我没有苦衷呢,”沈欺淡淡道,“又该如何处置?”
“那就……”蔚止言犯了难,忽觉落入圈套,“可我不会对你如何啊,答应了你的。”
沈欺勾唇,道:“你暂且也不能拿我如何。”
空有天资修为,却无争斗之心的神仙,倘使陷入了你死我活的境地,不一定赢得过他。
“以你的本领,指不定连一群燎火都杀不干净,何谈收服妖魔。”
被说中了几分,蔚止言倒不气馁,他对悟境一事惯是达观,笑道:“机缘巧合,万一遇到那一天了呢。”
沈欺眯眼笑了起来:“好啊,我等着。”
黑暗里走出来的人,双手沾满了煞气,却有双漂亮的眼睛,笑起来亦十分动人。
瓶中汤色渐浓,蔚止言端着翡翠瓶,这一下差点没拿稳。
幸而总算没再烫着,顺利把瓶子交到了沈欺手里。
沈欺晃了晃瓶身,一饮而尽,那药汤尝着竟不觉苦:“用什么熬的?”
“清露熬底,是不差吧。”
不枉是收集了一夜的露水,说起这个,蔚止言双眼都在发光,“将清露制成饮方,滋味一定更好。详尽配方怎样搭了最合适,我还在琢磨。”
沈欺放眼一望,山色湖光相对,长天月色扑入他眼中。
他道:“谷中风月入喉,不知是何种滋味。”
“好主意!”蔚止言拊掌,灵思如泉涌,“那就采些荷露,作一道荷酿月光,你觉得怎么样?”
沈欺低低地嗯了一声。
“荷露、清风、明月,此外还能调些什么呢……”蔚止言思索着方子的内容,肩头一重。
一挽黑发倒在他肩头。
沈欺已然很疲累了,灵药驱走痛意之后,难得倦意涌来,春夜柔和晚风在畔,就这样睡着了。
蔚止言蓦然缄口,一动不敢动。
一片银羽叶飘落,湖心泛起涟漪。
他心想道,等荷花开绽,做好了荷酿月光,第一个给身边人尝尝吧。
那时,应当是夏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