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日有所思,薛苒当晚久违地梦到了上辈子的事。
其实当初,薛苒已经敏感地察觉到了许凛的不对劲。
他依然和从前一样常常不在家,但回来时身上萦绕的却不再是劣质的香水味,而是清甜的茉莉花香与白花香。
他总是拿着手机露出不自觉的微笑,开始有意识地捯饬自己的形象,甚至比从前看着更风流倜傥了些。
后来,薛苒在给许凛送饭时,看到了那个女孩。
那是一朵娇养的玫瑰,从头到脚无一不尊贵。
许凛看到薛苒后,脸色很难看。
那个女孩疑惑地看看薛苒,问道:“许凛,她是谁呀?”
薛苒听到许凛的回答:“是我家保姆,给我送饭来的。嫣嫣,你等我下。”
他走过来挡住女孩的视线,恶狠狠地瞪着薛苒,低声威胁道:“别坏了我的好事,快点走!”
薛苒有些恍惚,她抬头看着许凛,心像被撕成了碎片,嗫嚅道:“原来,我竟只是你的保姆吗?”
俏丽又青春的女孩等得不耐烦了,撅着嘴问道:“你好了没,要是迟到,我妈妈该生气了。”
竟已走到了见家长的地步吗?
那我又算什么呢?
哦,对了,人家不是已经说了吗?
我只是个保姆而已。
她不记得许凛后来又对她说了些什么,无外乎是让她管好自己的嘴之类的。她只记得那女孩快乐地冲自己挥手道别,然后就挽着许凛的胳膊上了一辆豪车。
豪车锃光的车身上照出自己蓬头垢面的脸,像一个小丑。
其实本来,她已经准备走了。
她是那样的自惭形秽,面对这样一个光鲜亮丽的女孩,她拿什么和人家争,拿什么和人家抢呢?倒不如成全了这对璧人。
许凛将她约出去的那晚,她的行李箱都已经收拾好了,就静悄悄地立在客厅。
十年的生活,她能带走的不多。
她最珍贵的东西早都没有了。
薛苒本来想告诉许凛,自己会主动退出,成全他们的幸福。
但那天的许凛难得的温柔,让她想起了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
他说:“我们去河边散步吧,很久没有和你一起走走了。”
薛苒贪恋着那份温柔,她想,就让自己再最后感受一下这份感情,等散完步,再告诉许凛自己的决定吧。
她怀着不舍、留恋、痛楚与爱慕,走在这个陪伴了十年的男人身边,想记住这最后的时刻。
然而,背后却传来重重一推。
“去死吧,别妨碍我和嫣嫣在一起。”
那一刻,一切都变成了笑话。
“薛苒!薛苒!醒醒!醒醒!”
薛苒泪流满面地醒来,发现眼前并不是许凛那得偿所愿的脸,而是另一张饱含关切与担忧的脸。
是林寒江。
林寒江看到薛苒终于醒来,松了口气。
他用手指温柔地擦掉她脸上的泪,看她还有些迷茫的样子,柔声安抚道:“是做噩梦了吗?我听到你一直在哭…”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薛苒突然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拥抱着他,就像抓着自己的救命稻草。
林寒江不再说话了,干脆半倚着坐在床头,让薛苒趴在自己怀里,轻轻地顺着她的长发。
这种无声却又包容的陪伴给了薛苒很大的安慰,让她仿佛重新经历了一次死亡的心脏慢慢恢复了平静。
其实重生以后,她已经很少再想起许凛了。
上辈子已经在垃圾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重生后的每一秒都是那么珍贵,她只想把它们用在值得的人,值得的事上。
她也并不怨恨那个叫江嫣的女孩,很显然,她也被瞒在鼓里,并不知道许凛脚踏两条船的事。
只是没想到,今生她竟会与这姑娘这么早就有交集。
薛苒感受着林寒江胸膛稳定沉重的心跳,放任自己感受着另一具躯体的温暖。
她知道自己应该站起来,跟林寒江道谢,送走他,然后一个人躺下。
但她不想这么做。
就让自己任性一次吧。
不知不觉间,薛苒竟就这么睡着了。
林寒江看着怀里的人呼吸逐渐平稳,也没动,就这么搂着她,守护着她,也睡着了。
第二天起来的薛苒尴尬到不行。
她愧疚地替林寒江揉捏着肩颈胳膊,连声道歉:“对不住,胳膊还麻吗?”
林寒江却笑着摇摇头:“就你这点份量,不至于。”
他很体贴地并没有询问薛苒昨晚做了什么梦,以至于哭得那般肝肠寸断。
只是活动了下肩膀,拿上手机准备出门买早饭:“你想吃什么早点,还是豆浆油条吗?”
“嗯。”薛苒点点头,道:“豆浆要…”
“咸的。”林寒江含笑看着她,抢先说道,“我走了,等我回来。”
薛苒脸红红的。
她用手搓搓自己的脸,告诉自己打起劲来。
她给啤啤喂了点吃的,洗漱完后就开始准备起一会儿制作皮影要用的东西来。
由于今天还要顺便教导林寒江,她便干脆把东西都搬到了客厅。
桌子上很快堆满了稿纸、刀具还有颜料与画笔。
上次去农家乐采摘的蓝草提取出的颜料也在其中。
林寒江很快去而复返,二人吃了顿热气腾腾的早饭,便动工了。
薛苒给林寒江拿了一块大的牛皮,又给了他一根钢针和一个线条简单的老虎纹样,简单给他演示了下:“你可以这样,先用钢针把纹样在牛皮上画出来。画的时候提前做好区分,需要镂空的地方用阴线,需要保留轮廓的地方用阳线。也可以先用笔大概画一下,这样一会儿更好下手。”
她站在一边看林寒江上手操作了一会儿,意外地发现他的手竟然很稳,而且看起来也是有一定的美术功底的。
见状,薛苒便也放了心,由着林寒江自己玩,着手开始自己的工作了。
昨晚她已经设计好了杀生丸的画稿,接下来就是按图过稿了。
她的稿子线条可就比拿给林寒江玩的图要复杂得多,而且也不能提前使用画笔,所以下针前要做到心中有数。
一旦开始工作,薛苒就很专注,等她彻底过完稿,时间竟已过去了一上午。
这是林寒江第一次看薛苒制作皮影,没想到仅仅是这么一个步骤,就需要耗费如此多的心力。
也不知他究竟在一边看了多久,看到薛苒放下钢针,第一时间给她端了盘西瓜过来。
“休息会儿,我做了饭。”
薛苒没想到林寒江这么贤惠,竟连饭都做了,很是意外。
“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大少爷,肯定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薛苒跟着林寒江走到餐桌边,惊讶地发现菜竟然做得还挺像模像样。
水煮肉片、水蒸蛋,还有一碗牛肉羹。
林寒江一直注意着薛苒的表情,看她吃了两口后期待地问:“怎么样?”
薛苒毫不吝啬地竖起大拇指:“可以做大厨了。”
林寒江这才松了一口气,答道:“我以前在国外留学么,没人照顾我,只能自己做饭吃,就学会了。”
其实并不是。他在国外留学的时候父母给他买了房子,家里管家保姆司机一个不落,他是最近才请了个新西方毕业的大厨学会的做菜。
好在他从小学什么都快,并没有花费太长的时间就已经像模像样了,至少家常菜是没什么问题。
薛苒闻言果然露出心疼的表情,问他:“一个人在国外会很辛苦吧?”
林寒江眼睫低垂,看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嘴里却道:“也还好。”
薛苒看着更不忍了。
她伸出手越过桌面拍了拍林寒江放在桌上的手,又问道:“我以前就听说,有钱人家的孩子其实也很辛苦,父母总是很忙,只能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每天都很寂寞。”
林寒江低低地嗯了声,看起来快碎了。
其实也不是。他爸妈很早就实现了财富自由,只需要花一点钱就能聘请到各种人才替他们打理事业,所以给林寒江的陪伴并不少。事实上,从小到大他的娱乐活动十分丰富,今天在北极看极光,明天可能就在南极看企鹅,后天可能在古堡开party。他的生活一点也不无聊。
薛苒却并没有怀疑,她犹豫了一会儿,承诺道:“以后你想要人陪,只管叫我,我随叫随到。”
林寒江双眼含着惊喜的光,不敢相信般向薛苒确认:“真的吗?随时都可以吗?你会…你会嫌我烦吗?”
薛苒一诺千金:“真的,随时都可以,绝不会嫌你烦。”
林寒江楚楚可怜地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给薛苒舀了满满一碗牛肉羹:“你尝尝。”
他决定了,从今天起,他就是一个寂寞、没人照顾的小可怜。
吃完午饭后,林寒江又主动去洗了碗。
薛苒看着他的背影,在心中叹息:“真是个好男人啊!”
她休息了一会儿,等林寒江忙完,就又开始了工作。
接下来,他们要对皮影进行雕刻,这步将会耗费大把的时间与精力。
林寒江看着桌上多达三十把的刀具与锤子,才明白为什么薛苒的手指明明纤细,骨节却粗大,指间也有很多老茧。
而在他亲手开始使用这些工具时,才知道,长时间的雕刻是多么地辛苦。
才没过一会儿,他的肩膀手腕就已经开始酸痛。
然而薛苒却像完全没有感觉一般,拿着大大小小的刀具在牛皮上灵巧地划动。
她真的是一个非常敬业的皮影戏传人。
这一刻,林寒江再次在心中意识到了这一点。
直到周末结束,薛苒才将杀生丸的皮影雕刻完毕。
接下来,她就要给皮影进行敷色。
林寒江借走了一部分工具,说要回屋制作自己的皮影。
薛苒其实还挺好奇他要做什么的,但是也不好意思问。
但是,她现在有另一件事要做。
她要去接受江嫣的采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