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颇为意外:“你怎么来了宫中?”
姜致:“民女奉命为皇上诊病。”
“……你不会就是皇后所荐的女神医吧?”长公主语气中满是质疑。
姜致不知道外面怎么把她传成了神医,但她也记得自己上次见长公主时,说过自己是稳婆,觉得还是应当解释一下:“不敢当,民女只是懂一些治疑难杂症的法子,忧心皇上病情,因此斗胆请缨。”
长公主轻嗤一声:“一个稳婆,竟也敢请缨为皇上看病,本宫不知是该夸你勇气可嘉呢,还是笑你自不量力?”
看这位长公主不像是好相与的,姜致也不想再同她多言,只静静地等着她嘲讽完,好放自己离开。
长公主却没有再说话,开始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不知怎么,越看越觉得她与母后相像。
姜致实在不明白这位长公主为何这样看人,实在是没有礼貌,只得欠身道:“民女就不叨扰长公主了,先行告退。”
直到拐弯前,她都能感受到长公主的目光一直在跟着自己,心下不由得开始犯了嘀咕:自己可是哪里露出了什么破绽?
子母阁外停下来一辆华丽的马车,下来一名小厮,敲开了子母阁的大门,说是来请稳婆。
田有听完来意回道:“实在是对不住,我们家掌柜的有事出去了。”
小厮却似是并不意外:“我们家夫人命我来请姜婆,大少爷就是多亏了她才顺利生产,因此叮嘱我这次也要请她老人家过去,必有重金酬谢。”
田有一听,赶紧进去禀报。
姜婆没想到居然有人特意跑到这里来寻自己,又听说还是自己的回头客,也甚感欣慰,自然一口答应下来。
三皇子正在书房独弈,小厮来报:“回禀殿下,那姜婆已被我们带走看管起来。”
“书信呢,打发人送去宫里了吗?”他说话间落下一枚白子。
“已经送去了,说不定她此时已经看到。”
“事情办得很利落,该赏的赏,下去吧。”
“是。”
三皇子手执黑子,看着桌上这胶着的局势,思索着如何让先手赢。
姜致一路思索着长公主的异样回到住处,歇息片刻后想倒杯水喝,不经意间却发现案上放着一封信。
她一惊,忙朝四下里看了看,一切如旧,不像是有人翻动过的痕迹。
想来也不至于,自己进宫也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还不至于招贼,那这信是不是给自己的呢?谁会在这宫里给自己写信啊?
她满腹狐疑地拿起来,信封厚实却并无文字,拆开后,信纸用的是玉版纸,这种纸张洁白莹润,价格昂贵,是有钱人家才会用的东西。
姜致展开信,只扫了一眼便脸色惊变,慌乱起身间拂倒了案角的茶杯,砰地一声碎在地砖上,四分五裂。
她顾不得收拾,拿着信冲向皇后的景仁宫。
景仁宫中,长公主正在质问皇后:“找一个稳婆过来给皇兄治病,亏你想得出来,这就是你所谓的尽力吗?”
皇后声音依然和缓:“既然太医院都没有办法,若不是她毛遂自荐,哀家原也不做他想。”
长公主不依不饶:“太医们没有办法,不代表民间没有高人,我大邺人才济济,怎可能寻不到一个能医好皇兄的郎中?”
皇后刚要开口,宫人进来回禀:“娘娘,姜姑娘殿外求见。”
“让她进来吧。”
姜致脚下有些踉跄,进来后便跪在皇后跟前,将手里的信往前一递:“求皇后娘娘救救我娘!”
嬷嬷将信接了过去,交给皇后。
皇后这才发现她满泪痕,边接信边惊疑道:“这是怎么了?”
待她看完信,惊怒交加:“这信你从何处得来?”
“有人将之放在民女住处的桌案上。”姜致声音哽咽。
长公主见状,也瞥了一眼皇后手上的信纸,神色微变。
信的大意是说,姜婆在他们手里,若想让她活命,便不能让皇上醒。
皇后吩咐道:“来人,去将揽芳殿附近所有的宫人都拉去细细审问,找出今日谁去过揽芳殿偏殿,另外多派些人出去寻找姜婆。”
话是这样说,但揽芳殿原本就地处偏僻,此时又没有监控设备,若有人成心偷偷过去,也是很难被发现的。
“求娘娘放民女出宫去找我娘,她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太好,禁不起折腾。”姜致此时心急如焚,实在无心留在这里。
皇后沉默一息才道:“哀家知道你担心你娘安危,也并非觉得皇上与太子的命比一介平民重要,但这封信来得毫无头绪,即便你出去,又能去哪里寻找呢?”
姜致也知道自己急昏了头,但她一时却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跪坐在地,无声落泪,乍然柔弱的身影让人动容。
她内里虽已不是姜婆真正的女儿,但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她也早就接受姜婆这个母亲,何况她本身还有原主的记忆在。
自己虽然一直想好好赚钱给她个衣食无忧的晚年,但实际上反而是她一直在给自己帮忙,为自己担心伤神,每日操劳,并没有过上什么好日子。
现在自己好不容易如她所愿要嫁给她看好的人选,难道她竟然会等不到那日了吗?
此情此景,不止皇后,就连同样失了母亲的长公主也有些看不下去,她起身刚要告辞,忽听皇后出声道:“哀家记得你年方十八,怎么你娘已经很大年纪了吗?”
长公主立时看向地上的姜致。
姜致泣声道:“回娘娘,因为娘亲很晚才生下的我,今年已经快要六十了。”
皇后状似无意地瞟了一眼坐回椅子里的长公主,对着姜致安抚道:“你也不要太过担忧,他们带走你娘只是想阻止你为皇上治病,应该不会怎么为难她的。”
姜致走后,长公主冷脸道:“皇嫂可是有意的?”
皇后淡淡地道:“倒也不是哀家有心戳皇妹的痛处,只是忽然想起那孩子若是活着的话,今年也该有这般大了,你看着她,就没有一刻想起自己的孩子吗?”
长公主瞬时变了脸色,猛地站起:“你还敢提——”
“当年是何情形,你比哀家更清楚,”皇后直视着她道,“你以为哀家想去做这个恶人,你以为哀家这些年过得好吗?哀家整日与佛为伴,无时不在为那件事忏悔祈告,但正如你所说,无论哀家怎么做,都不能让她活过来。”
长公主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般,缓缓坐下,嘴唇嗫嚅着,说不出一句话。
“不止哀家,若是太后知道你从此孤身至今,相信她也不会那样做,但往事难追,悔已晚矣。”
长公主沉默良久才道:“你今日不惜放下身段,与我掰扯那段你从不主动提起的往事,不过就是想让我帮那个小姑娘,你凭什么认为我有可能帮她?”
“自然不只是因为她刚好与那孩子同龄,”皇后恢复了不疾不徐的语气,“难道你竟没有发现,她的脸与太后有些神似吗?佛法有云,无缘不聚,无债不来,也许你我与她命中有些因缘也未可知。”
长公主的脸色由错愕到呆怔,久久未言。
出了景仁宫,她冷脸吩咐左右:“去三皇子府。”
她有些事需当面问个明白。
她与皇后不睦已久,此事合宫皆知,也正因此,莲妃与三皇子才拐弯抹角地找到自己,暗示结盟之意。
她并不需要从三皇子那里寻得什么实际的好处,但一想到皇后所生的儿子不能继承大统,她便无端地觉得快意,因此便接受了莲妃母子的示好。
她是顺手推舟地帮了他们,但绝没有想过以景元帝的性命为代价,她与景元帝一奶同胞,从没有想过算计他。
何况,景元帝对她这个妹妹一向也很是疼爱,极尽纵容,定然没想到她居然会是暗算自己的人之一。
一路上,长公主越想越难受,几欲落泪。
三皇子见长公主亲自前来,惊诧道:“皇姑母有事只管递消息给我,您这样大张旗鼓地过来,只怕会被有心人看去……”
“怕什么,”长公主收了懊悔的思绪,面无表情道,“如今皇兄病情垂危,宫中乱成一团,谁还有功夫管这些?”
三皇子一窒,绕开皇上的病情,只道:“如此,竟是侄儿过于谨慎了,皇姑母请上座。”
“不必了,本宫今日过来只问你一个问题,”长公主面沉如水,“你老实告诉本宫,你父皇的身子到底能不能复原?”
三皇子脸色变了一瞬很快恢复,淡淡问道:“您可是又听那些无能的太医们说什么了?”
长公主细察他的神色,心往下沉,凌厉道:“他这么多日了一直昏迷不醒,你当本宫是瞎的?说,你父皇是不是救不回来了,你到底给他用了什么毒?”
“您莫要急么,”三皇子知道瞒不住她了,索□□代道:“原本我也只是想让他卧病几日,把太子扳倒就行了,但谁知药交到母妃后里,她下错了份量,这才造成了今日……”
“下错了份量?你真当本宫是傻的?分明是你们母子夺储心切,竟不惜弑君弑父!”长公主怒视着他,声色倶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