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叶槿安和李大勇在关府用了午膳,被管家送到大门外。
至于关老爷,他要亲自处理那位熊掌柜,连学费都做文章,平日领商船出海,还不知道贪了多少东西。
“那熊掌柜胃口也太大了,洋人只要一百两,他就敢报一千两,这还嫌不够,还要再加一千两。”
李大勇啧啧摇头,叹息完好奇道,“林公子,您是在哪学的洋文,说得比那洋人还好听。”
叶槿安就知道会有人问,原本他打定的主意,是先上船跟着出洋。
再随便买两本书,找个人,把自己会的那几国外语过一下明路。
若不是那关老爷人实在意气,而熊掌柜做得太过火。
“我很早就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为此特意学过些洋文。”
他又不能说自己是外语系的,现在只好胡诌道。
李大勇半点没怀疑,他一脸惊险。
“您要是早说,关老爷早就同意了。”
“一时没想起来。”叶槿笑了笑道。
多了些波折,至少他能跟着上船了。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下,隔着纱帘,见一个年轻的身影垂首一拜扬声问。
“请问里面坐的,可是林安公子。”
“不知小哥有何事?”车夫问。
“小人侍月是田老爷的书童,我家主人正在楼上饮宴,特邀林公子移步一会。”
侍月望着白纱后朦胧的身影,目光几乎化为实质,要看看最近被主人牵肠挂肚的人有何风情。
“帮我谢过你家老爷,在下还有些事,就不打扰了。”
谁知里面的人纹丝未动,柔声拒绝完,车夫挥动马鞭绕开他。
既不露面,连上去打个招呼也不曾,当真是傲慢至极,侍月咬着下唇,脸色有些难看。
肩膀一动,一股大力将他拉开,侍月回头,看到他家主人的脸。
“老爷就知道,你个笨蛋,请不来人。”
田同韦打开扇子,摇了摇头,脸上露出自认最迷人的笑容提高声音道。
“林公子,且慢!”
“不知田老爷有何贵干。”
问话的是仍是车夫,田老爷在此处地头蛇,他们都认得,自不好太过得罪,只能停下车问。
那人热情洋溢在车外响起,且越来越近。
“在下去了多次,不巧都赶上公子不得空,今天好巧遇上,怎么也得赏脸让在下做个东。”
“田老爷客气了,只是在下已经用过午膳,就不劳您破费了。”
叶槿安脸上捏了捏眉心,沉声吩咐,“走吧。”
车夫冲田同韦歉意垂首,挥动马鞭赶着车子走了。
“这姓林的好生无礼,主人亲自来请,他连面都不露。”
侍月望着被两个侍从护着,越走越远的马车,撅起嘴,跺脚道。
“你不懂,除了那个商贾,余者都看在眼里,这才是他的可贵之处。”
倒是被甩了脸子的田同韦半点不在意,侍月转头,看着他家主人眼底带着几分狂热,嗓音轻颤。
“等他日成了田某的房中人,自然也不会再理旁人。”
侍月还没理清其中的逻辑,田同韦已经招了招手,贴身的小厮躬着身子走来。
“去查查那商贾的底细,再托人带个话,田某要跟他做笔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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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槿安对此毫不知情,自然也不怎么在意,如今他的全都心思,都在出海的事情上。
青玉不在身边,他自然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吃了这些年药,方子都是现成的,一边派人准备了常吃的药丸。
四季衣服也要备下,还有其他东西,忙了几天,将单子拟出来。
足用了数十天才备齐,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关老爷通知。
做完这些,才发现院子里的树叶已经泛黄,秋天来了。
稻子也熟了,田家村的人都忙着收获。
铁牛和柱生也被抓了壮丁,他们要赶在父兄在家的时候将稻子收完。
自然没时间再来了。
那日叶槿安正躺秋日里昏昏欲睡,听到院子里沙沙的响动,掀开眼帘见竟然是赵宇。
“你怎么来了?”
“我要不来,还不知道你飘哪个爪哇国去了。”
赵宇一脸无奈,叶槿从竹椅上坐起来,有些惊讶,“管家给你去信了?”
他落水到如今,将将三个月,以赵宇的谨慎,不应当会冒然前来。
“什么信?”赵宇问。
“那你怎么在这时候来了?”叶槿安眉心一紧。
见他面有忧色,赵宇忙安慰。
“放心,我想那人已经确信你死了,不会再找了。”
像是看出他的疑问,赵宇低着头,言语闪烁,“以后你不用躲藏了。”
这人有事瞒着自己。
“江上打捞的人撤了?”叶槿安沉吟片刻,轻声问。
“一个月前就撤了。”赵宇答的没有半分犹豫。
这件事其实并不意外,等秦煜接受自己已死的事,自然不会再长期耗下去。
毕竟两个月,怕是连骨头都被鱼啃光了。
只是事到临头,还是压不住莫名涌起的情绪,他仰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他能开始新生活,这样很好。”
真的很好!
赵宇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替他不值。
“大人忘了那人吧,不值得,他已经有新欢了。”
“你怎么知道?”
对上叶槿安茫然的眼神,赵宇心里一抽,想要安慰,就被一道威严沉稳的声音打断。
“自然是朕让他知道的,不然他怎么敢来找你。”
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银杏树下,脚底踩着枯叶大步走来。
蹲下身子,望着竹椅上的人。
满是血丝的里底愤怒、怨怪、后怕最后都化成了失而复得的狂喜。
“我就知道,你一定活着——真好。”
秦煜将神情怔愣的人抱紧,一字一缓地说着,恨不能把怀里的人揉进血肉里。
“先放开我。”
拍了拍那人的后背,男人头抵在他肩上,反而将他抱得更紧。
叶槿安想将人推开,忽然感觉到颈间有冰凉水滴滑落,砸的他心一紧,像被什么攥紧一般难受 。
伸出的手慢慢垂下,他侧头,望着男人鬓边刺目的白发,眼底的酸涩浓得化不开。
“秦……煜。”
男人“嗯”了一声,嗓音一哽,联想这几个月的牵肠挂肚,他闷声抱怨,“为什么不听我解释一句,还要让我以为你……。你好狠的心。”
“对不起。”
手上捻着男人的掺着无数银丝的头发,叶槿安轻声低喃道,“是我的错。”
“不,是我应该早告诉你,不应该怕你生气,就瞒着你。”
秦煜察觉到鬓边的动静,抬起头见他低着头。
眼里蓄着泪,似乎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他忙将头发从他的掌心扯出来。
“别看。”
秦煜从地上站起来,不知何时赵宇已经不见了,叶槿安的手被人紧紧握在掌心。
牵着他进了房内,秦煜拉着他在榻上坐下,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问。
“关于立后的事,我要跟你解释清楚。”
不等他开口,秦煜接着问,“你还记得钦天监那道关于坤宁宫的折子吗?”
钦天监的折子其实不少,不过能跟空置的坤宁宫扯上关系的,倒只有一件。
“天降奇石?”
他沉吟片刻问,秦煜点头。
“朕知道他们是想拿立后做文章,便特意安排了所谓白凤入锦绣宫,把事情搅浑,让背后之人都跳出来。”
他原以为孔鸟是问天教挑起,目的是为了让李妃与锦妃身后的势力争斗。
事实这个目的也答到了,李妃和锦妃她们知道吗?
“朕知道卫川与太后有牵扯,这些朕都能忍他,没想到他炸泰山,让愚民误认为地动,朕不能再容他。”
许是感觉到他的走神,男人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叶槿安到此时才知道,秦煜很早以前就知道卫川是他的异母兄弟。
他俩的母亲一母同胞,皆出自承恩侯府。
彼时赵鸿鸣的父亲还只是一个四品官,祖上没有半分积累,根本就排不上号。
儿子又才智平平,科举无望,原本等其父去世,赵家就会再度跌落为民。
不巧此进慈恩太后就入了先帝的眼。
而且还宠爱非常,只是在她身怀有孕,嫡妹来探望时,趁机搭上了先帝。
慈恩太后自然是怒不可遏,不久赵家二小姐落水,被卫国公府庶子所救,然后顺理成章的嫁了过去。
“母后原本恨极了她,直到宸妃娘娘入宫,所有的恨意都消了。”
“跟我阿姐有什么关系?”叶槿安皱眉。
秦煜沉默了片刻,眼底挣扎一闪而过,最后轻声道。
“母后与卫川娘,都肖似宸妃。”
替身还找了两个,不,也许不止。
想到先帝宠大的后宫,叶槿安顿时像吞了只苍蝇般难受。
“我一定要把阿姐迁出来。”
“好,回去朕就派人去迁。”
揽着失而复得的人,秦煜将对先皇的那点父子情干脆利落的抛下。
叶槿安堵在心口的气下去不少。
“所以你在慈恩太后在世时,就得知了卫川的身世?”他思索片刻问。
她终于想明白,也许不是妹妹有意勾引,而是先帝看中了又一个替身。
而她因为生气,做局让人嫁了一个庶子,嫁得又不光彩,日子想来不会好过。
慈恩太后在临死前后悔了,想要弥补。
“母后临终前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朕适时照顾一下卫川母子。”
所以秦煜给卫川建功的机会,破格提拔,知道对方有小心思 ,并没有降罪的打算。
他也只是敲打一下,让其自己去剿灭问天教。
显然卫川并没有了解到皇帝的用心。
反而炸了泰山引起恐慌后,想让世人以为皇帝不仁,惹上天震怒。
秦煜也是在这个时候,才下定决心要除去问天教。
在问天教将此事往立后上引后。
男人甚至还推波助澜了一把,太后和有子的后妃全都下了场。
原本打算将其连根拔起。
“立后那只是权宜之计,朕根本就没有下旨,也不会让立后大典完成 ,赵宇把一切都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