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将军。”
回大帐的路上，不停地有人向沈袖行礼，她也只是挥了挥手以示回应。
“穆麟，灵儿和潇潇她们安顿好了没有？”沈袖侧着头看穆麟。
“回将军，二位姑娘都已经安顿好了，就在您旁边的营帐，你晚上若是需要，只要喊一声她们便能听到。”穆麟回答得语气正经，但是又说不上哪里怪怪的。
沈袖停下来，回头盯着穆麟，这小子怎么奇奇怪怪的，什么叫自己晚上若是‘需要’，懒得与他多费口舌，叹了口气又白了他一眼。
“去给我把刘将军和赵将军叫来，再准备些好酒好菜。”沈袖说着又停了下来。
穆麟没预料到沈袖会突然停下，一下撞上了沈袖，把沈袖也撞个踉跄。
“我不知道自己营帐怎么走，你带路吧。”沈袖的语气有些倔强又有些窘，心里琢磨着实在不行的话，第二天干脆立一堆牌子引着她回营算了。
穆麟虽然心中觉得有些好笑，但是丝毫没在表情上显露，他可不想挨揍，老老实实的走快了几步走到沈袖的前面。
入夜，刘栋良和赵大安双双来到了大帐中。
“末将参见将军。”刘栋良和赵大安一如既往的恭敬，让沈袖对他们的好感又更深了。
“二位将军请坐，略备薄酒，希望二位不要嫌弃。”
沈袖邀他们入座，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今日请二位前来，想必你们也是知道怎么回事的，希望二位不吝赐教。”
“末将定当知无不言。”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回道。
沈袖心中暗道，不愧是方叔选出来的人，有勇有谋，赤诚肝胆，若不是这些年境遇艰难，恐怕统领一军也是不在话下的，作为副手那更是手拿把掐了。
“这些年小人上位，让二位受委屈了，这一碗敬二位可贵的坚持和坚守。”沈袖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刘栋良和赵大安也急忙接上。
“将军，这样便是折煞我们了，如今得遇沈将军，当真是玄甲军之福啊！”刘栋良的年纪稍微大一些，说起话来感慨万分，眼眶中有微微泪光，他是打心底里佩服这位新来的将军，之前朝廷几次派人来连军营都进不来，他们对朝廷的旨意视若无睹，而他们二人的麾下所需的军资也都掌握在郭富力的手中，他们实在没有办法。
沈袖摆了摆手说道，“您这话就错了，玄甲军能有您二位，才是玄甲军之福，今日若不是穆麟提前告知我，二位将军对我的信任，就凭我小小后生也没办法这么顺利的把这些事办成，光拦截他们三路人马就费了不少劲，还是要感谢二位的鼎力相助，这第二碗就是我沈袖对二位今日相助的感谢。”
沈袖又是一饮而尽，刘栋良和赵大安也不敢懈怠。
赵大安的性格更豪爽一些，两碗酒下肚已经开始有些醉意了，“将军，今天末将就要跟您说说这心里话了，自从方将军走后，这两年多以来，我们兄弟俩过的真不是人过的日子，这些人当初几乎都是我们的手下，对我们言听计从，可是方将军走了以后我们才发现，有些人的心思太重了，根本不受控制，郭富力一个小小的押运官，最后竟然敢跟我们平起平坐，我们可是皇上钦派的，可是在他们眼里还比不上一个管粮草的。”赵大安说着说着显得特别的颓败。
沈袖点了点头以示回应，刘栋良听到赵大安的话，也打开了话匣子，“谁说不是呢，我们是跟着方将军一路走过来的，反叛的都是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们，如今咱们都还叫玄甲军，却早就如同一盘散沙，愿意跟着我们的那些还是些有血性的，不满他们三人在玄甲军里为虎作伥，我一直告诉他们，再等一等，再等一等，那个人就快来了。”
沈袖敏锐地捕捉到了，故意带着醉意开玩笑，“什么等一等，刘将军这是说的等谁啊，难道是等我？”
“正是您啊将军，方将军当初留下的锦囊里写的就是‘接皓月之主’，皓月剑一在盛京城中露面，我们便即刻派出了穆麟他们上京接您，说出来不怕您笑话，因为郭富力卡粮草卡得很紧，当时那两千人上京接您的粮草是咱俩凑出来的，为此咱们手下的将士有几天都是两天吃一顿。”
赵大安傻呵呵地笑着，又给自己灌了一碗下肚。
沈袖的心里突然泛起一阵辛酸，那迎她的两千人马竟然是这样到她面前的，不知道是酒还是话，让她的心中充满了暖意，她主动给他们二人把酒倒上了。
“将军，真的感谢您今天愿意给这些人生的机会，若不是您今天提前安排，怕是这军营里又少不了手足相残，也感谢您对曾经选错的他们网开一面，这一碗，我们要替方将军谢谢您。”
刘栋良说着也给自己灌下去一碗，沈袖也陪了一碗，这明明是她应该做的，可是他们二人却打心底里感激她，他们两个对玄甲军的情谊肯定不是郭富力可以明白的。
“穆麟跟我说了，玄甲军中的大部分人从小就是玄甲军在战场上捡回来的孤儿，一直到长大，娶妻生子，都在这玄甲军中，大家把这里当成家，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见不惯他们三个的模样，现在好了，郭富力死了，另外两个我明天便处置他们。”沈袖故意像在说气话一半，佯装为他们打抱不平。
“将军不可！”刘栋良有些着急，但是他有些醉了，说话也有些磕巴，“将…将军！郭富力确实该死，他做的这些事情实在是万死难消，您今天处决地十分果断，我们二人心中是十分钦佩的。但是薛…薛顺义和张巨真其实是有…有能力的人，若…若是将军愿意，给他们个改过…改过自新的机会，他们一定能够做好的。”
“张巨真原来是玄甲军的前锋大将，轮武功和勇猛，没人强得过他，方将军在时，所有的前锋突围都是让他去的，有一回他回来的时候，那胳膊都快废，一大块肉就那样掉在胸前，他为了完成突袭任务总是拼了命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这也是为什么后来还有那么多人愿意追随他。”赵大安也试图说服沈袖减轻对他们的处置。
“那薛顺义呢，他有过什么功绩吗？”沈袖毫不惊讶，似乎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
“他…他这小子就…就是算数好，他算是个读书人，武功来…来不了几招，原来各个营区的粮食分配都是他…他管的，郭富力只负责押送而已，他对他手下的兵可好着嘞，不比咱俩差，那时候他…他先向郭富力示好，才得到了粮食，他手下的人才有饭吃，别…别看他今天早上对您大…大大大逆不道的模样，都是因为郭…郭富力在场，若是您没能镇住郭富力，他便还是郭…郭的人，若是您镇住了郭富力，他才敢顺从您。”
刘栋良的磕巴听得沈袖有点儿累，但是她也听明白了，说实话，沈袖的心中是有一块大石头落了地的，若是他俩真如他们二人说的这般好，她自然是愿意重新启用他们，给他们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突然营帐的帘布被掀起，涂灵探头进来说，“各位将军，打扰一下，找沈将军有些事情。”
沈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眼前呆住的两个人，介绍道：“介绍一下，这位是我随行的医师，涂灵涂医师。”
二人连忙起身行礼，这新将军带来的女人，就算不是医师他们自然也是要敬重的。
走到帐外，涂灵附在她耳边低声道：“他醒了，要见你。”
涂灵的话很简短，沈袖思考了片刻，说道：“你等我一会。”
“二位将军，你们的心意我已了然，既然如此我便再给他们一次机会，这时候也不早了，明天早上咱们还要点兵，可不能误了时辰，今夜多谢二位肯同我说这些肺腑之言，还请明日场上让沈某见识见识玄甲军真正的实力。”沈袖故作轻松地走进营帐跟他们打趣着，给自己又满上一碗，作为这场的结尾。
刘栋良和赵大安听罢，摇摇晃晃地跪下，“请将军拭目以待。”
最后，刘栋良和赵大安二人勾肩搭背摇摇晃晃地往自己的营帐走去，沈袖示意穆麟跟上护送。
夜已深，一个怪异的身影，穿着白色的披风，戴着斗笠进了将军营帐。
“你醒来了，坐吧。”沈袖看着眼前弓着背还很虚弱的墨燚，感觉他连眼睛都睁不开，有些不解他为什么非要来见自己。
涂灵扶着他坐在了榻上，顺势让墨燚躺在了沈袖的床上，他还是弓着背，模样有些奇怪。
沈袖疑惑道，“你们安顿好了吗？他怎么感觉更严重了？”
涂灵道，“本来这两天也该醒了，结果我看他迟迟未醒才意识到，也许他身体里还有第二种毒，今日我发现他以极其扭曲的姿势维持着，我才大概就有了定论，今天一落脚，我便给他把脊骨后切开，发现他的骨头被一只细银虫缠绕，若是再迟两天，这只虫子再长大一些，怕是会把他的脊骨缠断。”
说到这里，涂灵的眉头紧皱，这一条细银虫足足有四尺长，最终在墨燚的尾骨处找到了细银虫的头部，烧断了它的头，再将它的身子小心翼翼地抽出来，她虽不知道眼前之人的身份，但是这细银虫的培育条件本就是极其苛刻的，怕是万金都寻不到的，何况一条长四尺的细银虫恐怕在他的身体里腐蚀他也有许多年了，这怕是保险的手段，一个毒致命，另一个虫也致命，无论如何，对方都不想让他活下来，而他们等的，就是一个他虚弱的时机。
“沈袖，这条虫子，万金都难寻，杀他的人如此舍得，他怕不是寻常的江湖人吧。”
沈袖摇了摇头，食指轻轻放在唇上，“灵儿，除了你我以外，还有谁知道这个事情吗？”
涂灵摇了摇头，怕耽误事，涂灵连潇潇都没告诉。
“好，你千万记住，此事只现在在这个营帐里的你我知道即可。”
说罢，沈袖凑在她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只见涂灵的表情变了又变，脑子更是转了又转，此人的身份确实不能泄露，她们现在要面对的是南江和北襄在沅鹞战场的大战，若是他的真实身份泄露，只怕沅鹞一战，他们要腹背受敌了。
看了看还蜷缩在床上的墨燚，涂灵深深地叹了口气，“他背上的伤还需要时间恢复，脊骨的恢复恐怕比皮肤的恢复要更长的时间，这段时间就让他住你这营帐吧，我跟潇潇的营帐委实小了点，他又是个大男人，我反正就在你的旁边，有事你喊一嗓子我就能听见。”
涂灵觉得自己的安排妙极了，反正众人都觉得沈袖是个大男人，这样子她跟潇潇在营帐里也更自在了，今夜总算能自己一个铺了。
沈袖的脸上满是黑线，敢情不是墨燚有事找她，就是涂灵这小妮子想要把墨燚塞过来罢了，回头看了看榻上奄奄一息的墨燚，想到他此时背上皮开肉绽，又是自己执意要带他回来的，“好，就让他在我这边吧，我这营帐他们也不敢随意出入，他藏我这里也确实方便一些。”
涂灵嘻嘻一笑，她佯装担忧地说，“反正他若是有什么不适，你就喊我，我马上就能过来，他的伤口闷着也不好，如今这里不似盛京那么冷，屋里也有火盆，让他光着膀子睡最好了，对了，你得想想办法让他直着身子睡，不然一直这样蜷缩着，他的脊柱将来恢复了，也可能会是弯的。”
沈袖的脸更黑了，连忙催促着，“去去去去，再说下去我晚上是不是还得不错眼地盯着他一晚上。”
扬起的手佯装要打涂灵，涂灵赶紧蹦蹦跳跳地跑出了营帐。
沈袖看了看床上脸色苍白的墨燚，心里有一丝不忍，追杀他的人到底是谁，竟逼得他找一个异国人庇护。
即便虚弱成这样，墨燚的侧颜还是很好看的，沈袖凑近看了看，她的呼吸吹动了他又长又密的睫毛，突然，墨燚的眼睛猛地睁开，看到眼前的人是沈袖，又十分放心一般闭上了眼睛。
沈袖倒是被他突然睁开的眼睛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看着他又闭上的眼睛，沈袖感觉被耍了，对着墨燚的眉心弹了个脑嘣儿。
“灵儿说你要直着身子把背露在外面，伤口才好得快。”沈袖的语气没有商量，就是她这样说出来就好像通知一样，也不等墨燚有任何反应便上手试图将他的身子拉直，让他趴下。
结果她稍微用点力，只听见墨燚极度痛苦的哀嚎，她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你是不是疼啊？那你能自己慢慢的睡直吗？”沈袖凑到墨燚的面前，捋了捋他脸上的碎发。
此时的墨燚眼睛微微睁开，用尽全身的力气也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沈袖看着额头上已经冒出豆大汗珠的墨燚，她深吸了一口气，“墨燚，涂灵说如果你不能睡直，若是以后脊柱恢复，可能也会是弯的，你必须要睡直，脊柱的恢复才能正常，如果你可以接受自己以后佝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