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禾在沈家旧宅四处翻看,终于将儿时的记忆拼凑了起来,那日的夜宴刚开始,门外便传来了大监宣旨的声音,她正在开小差,根本就不知道旨意说了什么,只记得母亲很快便冲出去跟众人厮打起来,她甚至没来得及抬眼去看,突然的混乱之中不知道谁踢了她一脚,她被踢到了桌子下面晕了过去,她记忆中最后的一个画面,就是哥哥沈凌寒拔了韩叔的剑冲了出去,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她的面前便只有那个自称是她表哥的人了。
沈青禾痛苦地抚着额头,显然那段记忆让她极其的痛苦,这十年来,南宫永夜一直用非人的手段折磨她,却发现她竟然有用枪的天赋,又秘密地训练她成为自己组织之下的一个杀手,如今她十八岁,却已经是江湖之中让人闻风丧胆的夜使,她早已忘记了自己的名字,所有人都喊她夜使,她为了活下来也摒弃了自己的名字,南宫永夜告诉她,沈家都死绝了,只留下了母亲的红缨枪。
沈青禾弯着身子,水面倒映出她背上的枪,已经变成了一杆银枪,她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南宫永夜让她杀的那个剑上带玄铁水晶的人如今也找不到踪迹。
突然,她灵光一闪,那日那只白猫突然变成一只巨大的白虎,将他带走,她乔装以后在各营寻找,却没有去找过主帅营帐。
捧着水洗了洗脸,沈青禾已然有了计划。
从一棵树后面走出来,沈青禾已经换上了玄甲军的衣服,她悄悄混入队伍,跟着归营的一小队人马进了玄甲军军营。
墨燚正准备出发去找刘栋良,却发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此人在营帐之中到处看,有人经过的时候她又赶紧站直装作没事的模样,墨燚眉头紧皱,走上前去拍了他一下。
沈青禾被这突然的拍肩吓了一跳,回手便打了过去,墨燚轻轻松松地避开了,语气十分轻蔑,“你是谁,为什么会混入我玄甲军营。”
墨燚的话一出,旁边一些士兵听到了军师开口,瞬间提防了起来,纷纷拿起武器将沈青禾围住。
沈青禾看着眼前的黑袍男人,倒也不急,毕竟她也不傻,看着眼前形势不对,扯着嘴角笑了笑,便立刻飞身踏着营帐顶就要走。
沈青禾转身的一瞬间,露出了刚刚被罩住的银枪,墨燚的瞳孔突然放大,七星枪!
不等众人反应,墨燚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将空中的沈青禾拉了下来。
沈青禾在地上吃痛地爬起来,眼前这个男人她根本打不过,实力太过于悬殊,突然脚一踢,银枪破势而出,沈青禾做好了进攻的姿势,既然走不掉,那只能拼一拼了。
墨燚没有动手的意思,他以为沈青禾是为了认主之事才找来的,与其让此人再埋伏沈袖,不如今日将她留下看看到底怎么个事儿。
墨燚盯着她看了半天,沈青禾似是有些不耐烦了,“到底打不打,不打又不让我走,到底什么意思?”
墨燚回神,轻飘飘地说道,“我知道你找谁,我可以带你去见她。”
沈青禾倒是被眼前的黑袍搞得看不明白了,他怎么知道自己要找谁,莫非有诈?
墨燚看穿了她的心思,不急不慢地说道,“如今你反正已经跑不掉了,不如跟我直接去见她,省的你还要再找机会接近她。”
沈青禾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与其在这里跟他耗着,不如去见见他说的那个人,随即她慢慢地站直了,银枪一收,“那就有劳了,带路吧。”
众人纷纷让出了一条路,墨燚也摆出了个请的姿势。
走到大帐门口,穆麟拦住了墨燚,看着他身后跟着的一个小个子,有些不解,“军师大人,这是…?”
墨燚回头看了看矮了快两个头的沈青禾,语气中带着笑意,“她啊,她是来找将军的,你不认识,将军认识。”
穆麟不明白他的意思,恭敬地回道,“请军师大人稍安,末将进去通报一声。”
墨燚微微颔首,穆麟便走了进去。
沈青禾侧着脑袋想看看营帐里的人,结果主桌前几个大汉围着,她根本就看不清。
索性抬眼看着墨燚,语气中带着质疑,“你竟是军师,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谁家的军师会找个漂亮男人。”
墨燚脸上虽然带着笑,但是抖动的眉尾暴露着他现在的情绪,若不是眼前这个小豆丁背着七星枪,他现在肯定把她摁在地上打,“那你觉得军师该是什么样的?”
沈青禾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自然该是一些白胡子老头,人家那阅历多的,看什么都看得明白,你这么年轻,遇到事情自然没那么沉稳。”
墨燚反而被她的话弄得不气了,毕竟她在夸自己好看,自己本来也是好看。
穆麟走到门口,请墨燚进去。
墨燚才刚刚一只脚踏进营帐,就听到沈袖不耐烦的声音传来,“本将军说不行就是不行,若是谁敢动城里的百姓就直接给我上刀砍了。”
沈袖看到进来的墨燚,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阿炏,你怎么还没动身。”
墨燚表情严肃,冷眼俯视着还围在沈袖面前的几个小将士,想来是因为手下有人动了贪念,他们借着由头想来说服沈袖,却忘记了最重要的规矩。
几个人感受到了来自墨燚的威压,立刻站得笔直。
墨燚冷言道,“你们是谁手下的兵?是刘、赵、张三位大将都战死了?竟然有胆子越俎代庖跑到将军面前胡搅蛮缠,穆麟。”
墨燚回头对着身后的穆麟问道,“哪个营的喊他们的主子领回去,该罚多少翻个倍了罚。”
几个小将士瞬间跪在地上哭天喊地,吵得沈袖头都痛了,等几个人被拖了下去,沈袖才觉得清净了。
“今日这都不知道是多少拨了,我连这营帐都走不出去,头都要炸了。”
沈袖随口抱怨了几句,突然反应过来,“你不是去找老刘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墨燚那一如既往邪魅的脸,收敛了刚刚的绝情冷厉,突然一龇牙,往边上一闪,沈袖才发现他后面竟然还跟了个人。
墨燚有些得意地展示着他带回来的礼物,“你看我给你把谁带回来了。”
墨燚的手指着沈青禾背后的七星枪,而沈袖的目光却落在了沈青禾的脸上,她猛地站了起来,伤口被撕裂,她瞬间疼得龇牙咧嘴。
墨燚没想到沈袖见到七星枪竟然会这么惊喜,心中突然有些不舒服,恰逢孙潇潇给沈袖送点心进来,看到眼前奇怪的场景,开口打破了眼前的尴尬场面,“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将军又把伤口扯裂了?”
沈青禾听到身后传来的女人声音,回头望去,正好与孙潇潇四目相对。
孙潇潇仅仅是愣了两秒,突然间大叫了一声,把手里的盘子都吓掉了。
沈青禾还在纳闷自己竟长得这样可怕吗?
只见孙潇潇连忙跑到她面前,抓起她的手,“青禾?!你是青禾吗?!”
沈青禾的瞳孔放大,往后退了两步,“你也认识我?”
沈袖慢慢地挪到墨燚的身边,低声对他说道,“阿炏,我的伤口好像又撕裂了,你能不能去帮我把灵儿喊来。”
墨燚显然是十分的不情愿,这种时候就算要出去喊人也不该是他,他没有回答,也没有移动的意思。
沈袖感觉到他的不悦,轻轻拉了下他的衣角,“阿炏…真的很疼…”
沈袖的撒娇让墨燚的脸上不自觉地出现了两片红晕,该死,她就是想把自己支出去,“我可以走,但是等我回来,你要给我个解释。”
沈袖快速地点了点头。
墨燚轻轻地叹了口气,径直向外走去,一旁的穆麟见状也看了看沈袖,沈袖对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也退下。
沈青禾看着其他人都走了出去,马上冲到孙潇潇的面前,语气迫切,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孙潇潇的眼睛,生怕漏了她的一丝表情,“姐姐?你是姐姐吗?你是沈朝歌吗?”
还未等孙潇潇回答,沈青禾已经放开了她的手,还自言自语地喃喃道,“不,你不是,你的眼角没有阿娘一般的美人痣,姐姐的眉眼是最像阿娘的…你不是…”
沈袖看着眼前的沈青禾,她其实根本就没有做好准备跟她相认,可是墨燚却突然把她带到了自己的面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目光停留在了沈青禾背后的银枪上,通体散发着银色光芒的长枪上,却隐约有文字浮现,落秋的喊叫声提醒了她。
“七星枪!”
沈袖这才明白,这才是墨燚把她带来的原因,反而微微松了口气。
孙潇潇看了看沈袖,她似乎没有与青禾相认的意思,她只好说道,“我是潇潇啊,潇潇姐姐,你还记得吗?”
孙潇潇…这个名字在沈青禾的脑子里逐渐放大,甚至有了一张脸与其匹配,她知道这个名字!她兴奋地喊道,“你是潇潇姐姐!你真的是潇潇姐姐吗!”
沈青禾的眼泪直接夺眶而出,虽然孙潇潇并非沈家血脉,但是在她的记忆里,她一直都被母亲当成自己的孩子,就连她也跟着喊潇潇姐姐。
看着眼前的孙潇潇和沈青禾相认的场景,沈袖的心在颤抖,但是她现在还不能跟沈青禾相认,她走的这条路,太多的艰难险阻,稍稍不注意可能就会万劫不复,若是她们真的相认了,青禾必定事事都会为自己着想,她不愿意将她也拉入这场漩涡,若他们兄妹三人必然要有一个人坠入地狱,那便让她来承受这份业火吧。
“青禾,真的是你,那夜我见到你就认出了你,果然跟潇潇描述的一模一样。”沈袖笑意盈盈地开口,眼睛却是看了看孙潇潇,对她点了点头。
孙潇潇领会了她的意思,也微微颔首。
“潇潇姐姐,原来是你一直在找我!”沈青禾的眼睛泛着光,难怪那一夜这个男人竟能认出她来。
“你的唇下这颗痣太好认了,还有你右手虎口处的这块疤,都是很明显的标志。”
沈袖细细地描述着她身上的特点,孙潇潇的表情却是有一些不自然,她确实知道青禾的下巴上有个痣一般人不仔细看都很难发现,但是她不知道青禾的右手虎口处还有块疤。
沈袖和沈青禾显然都还沉浸在重逢的喜悦里,两个人都没发现这个问题,潇潇连忙扯开了话题,“青禾,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我派了好多人去打探你和凌寒的消息,始终无果,那日将军跟我说遇见你了我还不相信。”
沈青禾眸底暗淡,“十年前我晕了过去,那场宴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都都不知道,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一个四面漆黑的牢笼里了,那个人每天都换着法子折磨我,后来机缘巧合之下,那个人好像发现我对长枪很有天赋,反而请了人来教我,后来……”
沈青禾没有继续说下去了,她觉得有些说不出口。
沈袖却已经了然于胸,她神色凝重地走到地图前,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东境,拳头已经捏出了水。
孙潇潇看到沈袖的神情不对,大概也了解了,“青禾,十年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太久,具体细节我确已记不清,但是南江王室与我们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你既已逃出那个地方,干脆就留下来吧。”
沈青禾摇了摇头,“我们所有夜使都被下了蛊,若是在一定时间内不回去找巫师拿蛊虫的食物,那么蛊虫就会开始蚕食我们的心肺,最终痛苦而死。”
沈袖猛然回头,什么?蛊?青禾的体内竟然被下了蛊!该死!
正好,墨燚已经带着涂灵来了,涂灵刚走进大帐,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人,只看见了闪着银光的长枪,那个枪头…
涂灵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脸色非常不好看。
沈袖连忙挡在涂灵的面前说道,“这位是潇潇走失了多年的妹妹,今日才终于相认。”沈袖努力地朝涂灵努了努嘴,却只得到了涂灵的一个大白眼。
涂灵的语气非常冲,虽然她面无表情,但是大家都知道她现在十分的不高兴,“今日又不要出兵,你穿着这铠甲是怕自己的伤好了是吧,潇潇每天都要给你洗沾满血的衣服你知道有多难洗吗。”
沈青禾对沈袖是有愧疚的,那夜的沈袖完全可以避开,却是生生接下了一枪,所以涂灵对她怨气大她是可以理解的。
“对不起沈将军,那日我并不知道…您的伤…” 沈青禾才想起沈袖的伤,刚刚太过惊喜都忘了这回事了。
“无妨无妨,小伤罢了。”沈袖其实额头上都已经疼出了细细的汗,却还是要宽沈青禾的心。
涂灵很是无语,“既然沈将军的伤没事,我便告退了,不妨碍各位一叙了。”
话音刚落,涂灵转身便冲出了大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