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慢慢从群山之间露出了头,大平原上,南江军被聚在了一起。
今天是解天心兰的最后一天了,沈袖骑着雪宝在场巡视,落秋也安心地趴在雪宝身上,她是来把玄甲军的人带走的,此时刘栋良也骑着马朝她走来。
“末将参加将军,将军,您不是伤着呢,怎么这么早还来巡视。”
刘栋良自从那日被烧伤后,也花了很长的时间恢复,沈袖也有一段时间不曾见过他了,看到他的手上还有大片黑色的痂。
沈袖冲他笑了笑,“这不是要放他们回去了吗,再来看看,别出什么纰漏了,那日听说你烧伤严重,如今好全了?”
刘栋良向沈袖展示着自己健硕的身板,“老早就好了,要不是涂医师,末将怕是还要剐层皮呢,涂医师真可谓神医啊。”
沈袖只是笑了笑,灵儿的医术她又岂会不知。
突然,一个南江士兵从人群中冲了出来,直奔沈袖,刘栋良立刻上前拦在了沈袖的面前,沈袖连忙说道,“老刘,无妨。”
落秋依然安安心心地趴在雪宝的身上,若是来人有敌意,它定会马上警惕起来。
沈袖翻身下马,慢慢绕过老刘,眼前的人她没印象,只是看起来很年轻,只有十来岁的模样,“将军,谢谢您。”
说完,他递给沈袖一个木头雕成的小马,倒是有几分雪宝的神色。
沈袖微微愣住,接过了这个小木马,有些疑惑,“给我的?”
男孩很笃定地点了点头,“谢谢您那天救我爹。”
说着说着他突然就给沈袖跪下了,沈袖愣在原地,不知道作何反应。
这样大的孩子大都还在家里帮着干农活,连参军的资格都没有,可是他却出现在了军队里,她抬眼看去,似乎军中还有不少像他这般大的孩子。
站在人群前面的,是那个老兵,也向着她的方向跪下了,接着,他的身后也有越来越多的人朝她跪了下来。
刘栋良也被眼前的一幕看呆了,南江的兵,跪的却是北襄的将军,他也立刻右手握拳向沈袖致敬,其他的玄甲军也跟着。
沈袖看着眼前的景象,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在眼泪即将掉下来的时候,迅速飞身上马,掉转马头背对着众人,大声地喊道:“玄甲军!回家!”
玊清秋和沈袖几乎同时抵达盛京,在城门口时,沈袖先到,看到远处骑着马朝她慢慢走来的玊清秋,一头银发束在身后,配着一身淡雅狐裘,看起来…真好看啊…
沈袖的耳朵不自觉地开始发热,这样的感觉十分奇怪,虽然在结庐之境中她与他举止亲密,如今在结界之外这样打照面还是第一回。
身后的穆麟提醒道,“将军,那是摄政王,应该是从东境回来的。”
沈袖直勾勾地盯着玊清秋的样子让玊清秋眼底的笑意渐渐加深,嘴角的笑意也慢慢藏不住了。
谁知沈袖被穆麟提醒了一声,回过神来,突然一把扯住雪宝,“快快快,付婶肯定做了好吃的等我们了!”
玊清秋看着落跑的沈袖,已经完全藏不住脸上的笑容了,还好他在队伍的最前面,没人看到他竟笑了。
盛京的夜晚总是格外的冷,从宫里述职回府的沈袖坐在马车里发着呆,回想着刚刚与皇上的对话。
“微臣参见皇上,这是此次任务的军报,请皇上过目。”沈袖低着头,恭敬地奉上了军报。
梁公公从沈袖的手中接过军报,呈交给玊溟,他却只是摆了摆手。
“军报稍后看便是,此次任务沈将军完成得非常漂亮,必须要大力褒奖才是,可曾回府去看过了?朕觉得你那宅子小了些,便叫人给你把旁边那两府也扩了进去。”
玊溟率先开口,他已经从梁公公口中得知了沈袖那日的言行,同时也知道沈袖的心里憋着气,他倒是没想到,这皓月尊者,居然有这样的抱负。
沈袖依然没有抬头,语气中也没有情绪:“陛下已经赏赐臣很多东西了,臣只是做了自己的分内之事罢了,如今这般封赏,臣愧不敢当。”
玊溟当然不会计较,如今的北襄缺的就是将帅之才,而沈袖如此人才,在朝堂之中又无根基,自然会以他为主,况且她的抱负,成就的也是他。
“沈将军如此英雄豪杰,朕听闻,在这次出征中竟频频受伤,如今伤可好些了?”
沈袖有些摸不清楚皇上到底想要做什么,一直在东拉西扯,“回陛下,臣的伤已经好多了,只是未能完成对南江军的驯化,有负陛下所托,请陛下责罚。”
玊溟却是挑了挑眉,北襄如今的实力并不足以让他完全地吞下南江,谁不想做天下共主呢,可是他也很清楚北襄的国力。
当时朝堂之上,南江使臣前来议和,开出的条件并没有那么吸引他,可是他却想到了绝佳的一计,自己在这边答应了南江的条件,另一边让沈袖屠杀五万南江军,南江必然受挫,此时合谈已经达成,若是南江王忍不下这口气,让英狼军南下围剿玄甲军,两军实力相当,又有摄政王作援,此事他只有占不尽的便宜。可是他却万万没想到沈袖的伤势竟然那么重,竟然错过了他争取来的这些时间,好在她又献上了南江大将啸林将军的人头,如若不然,这一场交易他觉得简直没讨到什么好。
“此事过去了便不必再纠结了,朕并未因此怪罪于你,但是朕还有另一事要你去办。”
“陛下所托之事臣定尽心竭力。”
“你可知摄政王?”
沈袖的心里咯噔一下,看来皇上要她去办的事情与白狐狸有关,“回禀皇上,臣自然是知道的。”
玊溟微眯着眼睛看着沈袖,语气中藏着试探,“哦?摄政王隐匿在京城中有十余年了,就连完颜将军都不曾听闻过他的名号,没想到沈将军人脉如此之广,竟识得清秋。”
沈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回陛下,臣来盛京之前便听闻盛京城中有一个叫琴书苑的雅楼,那里的姑娘…”
她突然顿了一下,然后迅速改口,“…那里的舞曲绝佳,自然是想要去看看的。”
玊溟看她极力想掩饰的样子,不经笑出了声,“原来如此,那你自然是认识清秋的,琴书苑都快成他的第二个家了。”
这些年虽然玊清秋不上朝,但是玊溟对他的监视从未停止,当年玊清秋从宁安寺离开时,杀净了寺里的人,归来时一头白发和嗜血的眼神他这辈子都忘不掉,若不是手上还捏着父皇、淑太妃和玊彦尘的命,恐怕当时的他就要被玊清秋结果了。
沈袖故意躲避着玊溟的眼睛,磕磕巴巴道,“本…本来是没有机会认识的,是臣当时不了解琴书苑的规矩,冒犯了王爷,莫非是王爷向您告状了?”
玊溟笑得更大声了,只怕是沈袖想要的姑娘是玊清秋的,两人这才对上了。
“放心吧沈将军,朕这个弟弟可没这么小心眼,朕要安排你去做的事情便是……替朕去试他一试。”
沈袖的表情十分疑惑,“陛下这是何故?”
玊溟背着手走到了沈袖的身边,“朕这个弟弟年少时便惊才绝艳,只可惜十几年前惨遭变故,竟导致我二人兄弟离心,这些年他在野不在朝,朕对他的事情已不甚了解,有些传闻是真是假,朕要一一验过才知道,只是想来这天下最适合的人,便是你沈袖。朕知道,你爱美人,连上战场都带着两个大美人伺候身旁,只要你永远跟朕站在同一立场,这天下的美人,你要,便有。”
沈袖笑弯了眉眼,“有陛下这句话,臣定永远与陛下,一条心。”
从宫里出来,沈袖的眉心便没有平过,摄政王多年不上朝,外人只知道是摄政王多年前惨遭变故一蹶不振,从此以后只爱美人却不爱江山,可是几乎没人知道玊清秋的武学造诣极高,甚至在自己之上,让自己去为他一探虚实,倒是个好招。
这朝堂之上可比军营里勾心斗角得多,这府中又赏赐了这样多的人,十人里面估计有九个都得是皇上的眼线,看来自己的日子要热闹起来了。
回到君山府,孙潇潇便急忙迎了出来,“袖袖,出事了!”
沈袖看着脸色十分不对劲的孙潇潇,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摆了摆手,让其他人都退下了,“怎么了,什么事情让你如此惊慌。”
孙潇潇紧张道,“穆麟晚间来报,收到了英狼军中的探子的消息,他手下的一个夜使刺杀你失败,被丢进了修罗仪,如今生死未卜。”
沈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什么?!”
被南宫永夜派来刺杀她的不正是青禾吗。
孙潇潇继续道,“原本这个消息他们觉得没什么价值,并未准备上报,是穆麟觉得此事事关你才报了上来。”
“马上去通知穆麟,不,不行,让穆麟传消息,这个人我一定要亲自捉拿,以报她伤我之罪。”
沈袖的心紧紧地揪着,她不能对青禾过于关注,恐怕会引来外人的猜忌,但是她若是让南宫永夜知道自己对沈青禾有恨,无论如何,青禾都还能留下一条性命。
孙潇潇明白她的意思,连忙回道:“是。”
孙潇潇跟着沈袖一直走到屋前都未离去,沈袖敏锐地察觉到孙潇潇的反应不对,“怎么了潇潇?还有什么事吗?”
孙潇潇才缓缓说道,“袖袖,韩将军临死之前,可曾告诉过你凌寒的下落?”
沈袖一怔,她当然知道,只是她还不敢贸然上山,韩叔既然能被人找到,那就说明凌寒的位置已经不再是绝密,若是这样短的时间内便派人上山,这样救不了他,只会加速他的死亡,可是眼前的潇潇,她又何尝不知道她的想法。
“是,他跟我说了。”
孙潇潇语气有些犹豫,“你是如何打算的?要将他接回来吗?”
沈袖看着潇潇,没有言明,显然潇潇也已经从天机阁知道了凌寒的位置。
“如今虽然我已是北襄的兵马大元帅,可谓是一人之下,但是这也意味着我身边的暗线也多了起来,我们往后的日子恐怕更是如履薄冰,朝野之上恐怕还有动荡,凌寒现在的位置,一定比我的身边要更安全。”
潇潇知道此话不假,韩天齐拼了命也要护着的人,自然是将他藏得极好的,即便他已经下山,那必然是与将他劝下山的人有过某种交易,恐怕凌寒所在的那个小寺庙比这繁华的盛京都要更安全。
而沈袖的脑子里却一直在想另一件事,韩叔那一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她杀了韩叔以后,皓月竟有了明显变化,她觉得这肯定不是巧合,只是这段时间忙起来,竟忘了问秋秋。
孙潇潇的眼神中有些落寞,却也很快就调整了过来,现在的沈袖才更需要她,“确实如此,是我没有考虑周到,夜已深,明天还有许多事情要等着你安排,早些歇息吧。”
孙潇潇欠了欠身,便退下了,两人都没注意到黑暗之中,一个黑影正笑着。
这些天的赶路让沈袖疲惫不堪,望着这陌生的府邸,她的脑海中闪现了一些儿时的片段,若是沈家一直都还在,凌寒和潇潇恐怕也会有结果吧。
沈袖进入了结庐之境,却没见到玊清秋,修炼塔在湖心闪着红光,看来今夜玊清秋在挑战他的六十层,几日的疲惫让沈袖跌出了结庐之境。
一夜无梦,醒来之时已是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