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城里飘着碎雪,玊彦尘躺在躺椅上,檐上飞雪,他的身上却没有沾染上一点。
身边的茶煮沸了,咕噜咕噜地响着,让原本清冷的天变得暖和了起来。
廊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甚至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来了。
“王爷,这是沈将军派人送来的,另外,沈将军问您打算何时出发。”
这是他的贴身侍卫何舂。
玊彦尘手往后一伸,小声嘟囔着,“十几日都不曾上朝了,大哥还非要将这差事派给她,真是令人讨厌。”
打开信,粗略地浏览了一下,他的眉心舒展了许多,看到最后,玊彦尘哈哈大笑了几声,将信置于火上烧了个精光。
“没想到这小子还挺有意思的,何舂,去给君山府回话,告诉沈将军这活本王接了。”
何舂觉得有些惊讶,一直以来王爷对这位沈将军都是带有敌意的,就连一同去往东江治水的事情也是拖了又拖,不知道这信里到底写了什么,竟然能让王爷看了以后如此高兴。
“是。”
按照约定,玊彦尘在沈袖后面出发,并且一路悠闲,反正皇上定下的主事之人是沈袖,他不过是给沈袖打打下手的罢了,索性游山玩水。
就在去往穗城和十方城的分叉口,玊彦尘遇到了在沈袖那里受辱回城的沈志杰。
天色渐晚,周围的环境慢慢跟黑夜融为了一体,沈志杰等一行人在拐角处被突然出现的马车吓了一跳,受惊的马差点将沈志杰甩了下去。
“瞎了你们的狗眼啊?这么大一条路不知道避让?”沈志杰还未看清楚车架,已经骂了出来,毕竟这世上自己不能骂的人极少。
“城守城守,这好像是亲王的车架啊!”旁边的侍卫轻声提醒。
什么?亲王?沈志杰的脸是肿的,眼睛也变成了一条缝,所以才看不清,等他仔细看的时候背后已经吓出来冷汗,还真的是亲王车架。
“你们是什么人!车里可是诚阳王!你有几条命敢这样跟诚阳王说话!”何舂大声地吼了回去。
沈志杰连滚带爬地从马上下来,“十方城城守参见诚阳王,求诚阳王恕罪,下官不知道是您的车架,不然借臣多少个胆子臣也不敢如此跟您说话呀。”
车帘缓缓地掀开,玊彦尘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沈志杰,脸上露出厌恶之色,“怎么又是个姓沈的,滚!”
沈志杰吓得赶紧爬了起来,给诚阳王的车架让出了一条道。
等到诚阳王的人马全部从面前走过,沈志杰的贴身侍卫立刻靠近他,“城守!王爷这话…是不是不喜欢沈将军啊,不是听说诚阳王对沈将军有敌意吗?”
沈志杰看了他一眼,灵光一闪,“就是啊!你怎么不早提醒我!快去追!”
几个人立刻翻身上马,朝快要消失在尽头的车架追去。
此时何舂已经注意到了后面响起的马蹄声,靠近车架道:“王爷,那个城守追来了。”
玊彦尘嘴角的笑意渐深,没应何舂的话。
“王爷!王爷!等一等!”沈志杰大声地喊着。
一大队人马因为他的喊叫声停了下来,沈志杰跳下马快步跑到了车架旁,“王爷,您这可是要去穗城啊?”
玊彦尘掀起一部分帘子,冷漠地问道:“怎么?”
“没什么没什么,下官刚从穗城方向来,这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沈将军让下官回去办之后的事情了。”沈志杰故意提到沈袖,想要试探一下玊彦尘的态度。
“她让你去便去了,关本王什么事。”说罢又要将帘子放下。
“王爷王爷,不如您跟下官到十方城去看一看?沈将军明日也要去的,不如您先跟下官回去,这样明日也不必再舟车劳顿了,也能好好休息几日。”沈志杰笑得十分谄媚,生怕玊彦尘不答应。
玊彦尘垂下头思考了一会儿,“她明日去?”
“是的是的。”
“那行吧,能拖一日算一日,真是不想看见那张讨厌的脸,带路吧。”玊彦尘摆了摆手,将帘子放下。
“好嘞好嘞,这边这边,兄弟们往这边走!”沈志杰突然像打了鸡血一般,十分亢奋,刚刚回去的路上他还在想怎么报复沈袖,如今有了诚阳王,只要他把这位主子伺候舒服了,那事情就好办了。
后来的这两天,沈志杰每天一大早便跑到玊彦尘的门口候着,等着给他请安,每天都是珍馐美味和珍藏美酒伺候着。
“沈城守,还是你上道啊,你们这十方城果然如外界所说,富裕得很呐。”玊彦尘端着手里的药酒,一饮而尽,十分畅快。
“王爷哪里的话,王爷肯赏脸到寒舍小住,那是下官无上的荣幸啊。”沈志杰一杯一杯地给玊彦尘斟着酒。
“沈城守,你这两天都在忙什么呢?急匆匆地来又急匆匆地走。而且你这脸怎么还没消肿啊,怎么搞的啊。”玊彦尘带着些许醉意,故意指着沈志杰的脸问道。
“王爷快别取笑下官了,下官这是惹了沈将军才被沈将军教训了一顿。”他不好意思地捂了捂脸。
“什么?沈袖竟然敢打你?你可是朝廷命官,她怎么敢随便动手打朝廷命官?”
沈志杰有些尴尬地说道:“哎呀,将军刚来这苦地方,是下官未能想周到,未能及时奉上佳人美酒。结果沈将军大怒,称若是不能及时献上佳人美酒就要将洪流引入双寨村。下官虽然极力劝阻,但是沈将军却是说一不二,可是双寨村还有那么多的村民生活在那里,这水一灌进去这些人岂不是没命了,为了让沈将军能够满意,下官这几日只得到处搜罗良家女子,就为了献给沈将军。”
“什么?她竟如此不讲道理!朝廷派她来治水,她竟将百姓的命当做取乐的筹码?她如此罔顾人命,本王一定要重重地参她一本!她人呢?不是说昨日就要来了吗?”玊彦尘皱着眉头,言语之中满是愤怒。
“兴许是穗城的事情还未完,拖延了吧。王爷不要生气,下官受委屈事小,沈将军和她的玄甲军可是治理水患的主力,为了东江百姓也不能搞得太难看了。”沈志杰假惺惺地宽慰着玊彦尘。
“怕什么怕,这治水难道没了她就治不好了吗?这玄甲军又不是她的,那可是朝廷的兵马,没了她朝廷还会再派下一个人来统领玄甲军,至于治水嘛,本王都已经在这里了,她走了还有本王呢,你有什么好怕的,你跟着本王还怕搞不定这些?”玊彦尘摇摇晃晃地举着酒杯,又是一杯。
“王爷说的是啊!可是如今毕竟还是沈将军主事,她终究是要来十方城的,若是那时候沈将军为难下官,下官就算是死也必须保护双寨村的百姓们,若是沈将军执意要杀了下官,那也只得认命了!”沈志杰演得好似真的一般,一口饮尽了杯中酒。
沈志杰看着玊彦尘摇摇晃晃的模样,凑近了小声地说:“王爷,下官还有个猜测不知当不当讲。”
“什么猜测?”
“若沈将军所说的并不是威胁下官,那么十方城与穗城相隔遥遥,沈将军却要将水引向双寨村,想来似乎没有道理啊。”
玊彦尘假装定了定神,眼珠子转了一下,“好像是啊,隔了那么远为什么要把水引过来呢?”
“据下官所查,沈将军的夫人似乎是一位医者,听闻其十分地迷恋草药,恰好双寨村四周的山上全部都是珍稀草药,您说有没有可能……”
“为了她的夫人,所以才要以此为借口,实际上是要侵占双寨村周围的药山。”玊彦尘顺着他的话,说出了他心中所想。
“正是啊王爷!您也这么想的对吧!”
沈志杰兴奋异常,因为玊彦尘已经入了他的套。
玊彦尘重重地拍桌,“沈袖好大的胆子!等她来了,本王定是要好好问罪于她!”
沈志杰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可是王爷,沈将军到时候来,若是不认,那该如何是好?”
“本王自然是相信你的,等你在众人面前揭发她的罪行,本王一定鼎力……”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玊彦尘便倒了下去。
沈志杰看着醉倒的诚阳王,一脸奸计得逞的模样十分的猥琐。
“为了确认本王那夜说的话是否属实,沈城守第二日还特地来探了本王的口风。”玊彦尘将这场戏从头到尾讲了一遍,看着瘫坐在地上的沈志杰,露出了鄙夷的眼神。
“本王与沈将军私下确实多有政见不合,但是东江水患乃是国家大事,北襄粮仓也容不得半点闪失。有治水之能者朝廷求都求不来,如今沈将军有能力破此局,你不仅不帮,还在背后落井下石增加阻碍,你竟然会认为本王会跟你这种分不清轻重的东西站在一条线上,真是可笑,居然还敢说跟沈将军是本家,沈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东西。”玊彦尘越说越生气,说着说着就想给他一下。
“诶诶诶,王爷,嘴下留情,别骂多了。”沈袖眼看着诚阳王连自己也快骂进去了,连忙制止道。
玊彦尘摆了摆手,“来人呐,把沈志杰带下去,听候发落。”
“是!”
诚阳王身后的士兵走上前来将人带了下去,沈袖望着被拖走的沈志杰,松了口气。
要不是查了沈志杰的底细,提前做了准备,今天就算是自己有十张嘴都说不清楚,泼脏水容易,重新洗刷别人的认知却很难,又是在时间如此紧迫的时候,一旦耽误了那可就麻烦了。
沈袖深深吸了一口气,往前跨了一大步,“乡亲们,如今东江水患已经得到了一定的控制,但是仍然需要大家的帮助。我知道让大家离开此地放弃家园的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是事态紧急,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但凡有其他的一些可能我也绝不愿意走到这一步。”
“我们已经在此地住了上百年了,家里几代人都在此生活,从来没听说过水患还要将水倒灌进来的荒唐事,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虽然众人已经看明白了沈袖是无辜的,但是这也不代表着他们就愿意从村子中撤离。
“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十分的不公平,与其遮遮掩掩不如今日将缘由跟大家说清楚。”
沈袖此话一出,玊彦尘连忙想要制止,但是沈袖只是压了压手,示意他自己心里有数。
“穗州水库已经不堪重负,开闸的话下游的谷稷城将面临灭顶之灾,谷稷城不仅田地会被摧毁,一城的百姓也将保不住,但是这还不算完,从穗城到十方城路面走虽然远,但是十方城离谷稷城却十分的近,一旦谷稷城被摧毁,水势便会顺着地势直接蔓延至此,你们的家园一样保不住。这样的话我对平乐村的百姓也说过,为何我今日要说第二遍,目的就是让大家清楚,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旦决堤,谁都不能独善其身。而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将对谷稷城的河道进行整改,拓宽河口,控制水流量,从源头解决问题。”
沈袖的眸光黯淡,深深吸了一口气,“所以!我沈袖,在此恳求各位!暂时离开双寨村!灾后,朝廷会派人来帮助大家重建家园,我也能够保证,未来的日子里璞岭江也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希望乡亲们给我们一些时间,用这大半年的时间,换来以后千百年的安隅。”
下面的人叽叽喳喳地小声议论着,却没人表态。
涂灵见状,也站了出来,“既然大家都是行里的人,那我也代药谷表个态,等到大家家园重建以后,我会让药谷里的三位银级药师到双寨村来为各位提供更细致的帮助,帮助各位提升药材品质,这些技能原本是由药谷独享的,但是今日,我以药谷圣女的身份向你们保证,等东江水患平息,药谷将毫无保留地将这些技法传授给你们。”
“对啊,传闻医圣就是药谷的圣女啊。”
“那可行啊,掌握了这些,子孙后代可都跟着享福了。”
“那行啊,那咱们的药价岂不是能翻番?”
……
“可是我们这一村子的人这段时间该何去何从?”药铺老板带头开了口。
“这些大家不必担心,我们已在十方城外为大家找了一片暂时栖息之所,生活物资一应俱全,在水患解决之前大家都会一直住在那里,粮食物资也会为大家备好。”玊彦尘开口,他作为一个王爷,说的话也更有份量。
“咳咳咳…”
屋内的老人喝了药好了许多,拖着沉重的步伐往门前走来,能让他快速好起来的不是药,而是听到了沈袖等人在外面说的话。
“诸位请听老夫一言,前些日子老夫上城里集市的时候,就得知穗城城守已经无力挽回璞岭江失控的局面了,沈将军并没有骗我们,也没有夸大其词。我们确是行手,大部分人也曾开门问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