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这个药一喂下去,他便会极度痛苦,你不能有任何犹疑,一定要第一时间扎进他的百会穴。”
“好。”
沈袖将玊清秋扶正,二人开始正式为他解毒。
药刚喂下去,玊清秋的身体便有了反应,沈袖不敢犹豫,直接将针扎入颅顶,并没有预料中的哀嚎,只是玊清秋的嘴角不断地有血渗出。
水云汤一套行云流水的技法打在他身上的各处,突然,一根针从玊清秋的身上飞出,刺破了桌上的杯子,引得二人都皱起了眉。
身上所有扎针的地方都用一个杯盏将毒血吸出,直到沈袖将最后一根针取出,玊清秋像泄了气一般瘫倒下去,沈袖连忙接住他。
“这样就可以了吗?”
“毒已经尽数逼出来了,这几日就靠凤阳花重塑他的身体了,我们已经没什么能做的了。”
水云汤叹了口气,收拾起了工具。
“那他什么时候能醒来?”
水云汤撇了撇嘴,“可能半个月,可能个把月,也可能更久吧,我也不能够确定。”
想当年他可是三个月多月才醒来,自己可不敢夸下海口。
沈袖轻轻摩挲着玊清秋苍白的脸,她还是第一次见他苍白得像一张纸,毫无生机。
天空拉上了幕布,点缀了点点繁星,沈袖一杯接一杯地给自己灌着酒。
“少喝点,这可都是我的珍藏,你别喝得跟不要钱似的。”
水云汤看着眼前的女人,心中竟有一丝心疼。
皓月之主沈袖,北襄兵马大元帅,那个威风凛凛的将军初次率兵便大获全胜,为北襄创下神话的人,竟然是一个活在男人皮下的女人,确实颠覆了他的认知。
“这个给你,你要的。”
沈袖从怀里拿出另一株凤阳花,递给水云汤。
但他只是瞥了一眼,没有接,“不必了,那是匡你的,本来让你带回来就是为了救他的,他那株本来也是为了你去求的,你便留着吧。”
沈袖看了看手里的凤阳花,她给的当然不是玊清秋的那一株。
“这不是他的那一株,你放心吧,我既然答应你了便要说话算话。”
水云汤震惊得说话都磕磕巴巴,“你你你你你…”
沈袖带着酒意憨憨地笑了一下,“低调,低调。”
水云汤有些哭笑不得,“那你便都收着吧,这要是让别人知道我这里有一株,恐怕江湖上许多的人都要来抢夺了,为求自保,这株我也不可能拿。”
沈袖笑了笑,抬头望着水云汤,眼神有些迷离,“有了凤阳花,他就能好过来是吗?”
“是。”
水云汤也不卖关子,他知道她是真的担心。
“还有一事请教楼主,你可曾听说凤阳花可能解蛊?”
沈袖心里盘算着这多出来的烫手山芋该怎么处理,不管藏得多深,只要漏出了一丁点风声,上门的人都会只多不少。
水云汤摇了摇头,“凤阳花能重塑筋骨,那是能治愈人的身体,骨骼,但是蛊的载体主要是虫,虫乃异物,是不会被凤阳花所影响的。”
“你当真不要?”
“不要。”
水云汤没有一丝迟疑,坚定地摇了摇头。
“秋秋,来。”沈袖唤来在一旁跑来跑去的落秋,小家伙刚化成人形,又换了一身漂亮的衣裳,对周遭的事物都感到极其新鲜。
落秋应声而来,可是水云汤却是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怒不可遏地说道:“你做什么?她还是个那么小的孩子,你将这仙草给她吃会要了她的命你知道吗?”
沈袖挑了挑眉,看着落秋,“秋秋,这个,你能吃吗?”
“可以的!”
落秋的眼里泛着光,她当然想要了,虽然对她的修炼没有什么帮助,但是对神兽来说这简直就是珍馐美味。
“你不……”
水云汤的话还在喉咙里,却只见落秋直接一口将凤阳花吃了下去。
落秋吃下去半晌,水云汤比她俩都紧张,甚至做好准备帮她遏制药力,但是落秋并没有任何异样,反而是开心得砸砸嘴,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
看了看沈袖,又看了看落秋,水云汤定了定神,“她是皓月的守护兽吧?跟灵汐一样的对吧,那日你来我便看你肩上的白猫很特别。”
沈袖没回答,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岔开了话题,“你知道他具体中的是什么毒吗?”
“他不止中了一种毒,但是其中两种都还好说,虽然解药的材料难寻,但是终究对风云楼来说不是难事,只是有一枚追魂针刺入了檀中穴,非凤阳花不可解,偏偏他上山之前这些毒都没发作,这才陷入了困境。别的毒我不清楚,追魂针这世上就只有一人。”
水云汤深深地叹了口气。
“谁?”
沈袖眉头深皱,以玊清秋的身手来说这世上应该没有人能在武功上能压制住他。
“毒疆圣女,鸩琳,而风云楼得到的消息是,前段时间鸩琳在北襄皇室的护送下,从毒疆到了北襄。”
沈袖的眉心皱得更深了,“毒疆圣女?”
水云汤点了点头,神色十分忧虑,“蜃璃的国情比较特殊,地域狭小,本来无法构成一国的规模,但是几千年来没有哪个国家能够拿下他们,靠的便是蛊和毒。但是他们倒也不贪婪,除了偶尔发起一些小型战争为自己谋一些物资,其他的时候都十分安分,以至于朝代都更替了几轮它们还依然□□。而蜃璃主要由三大疆域组成,毒疆便是其中之一,但是三大疆域的共主蜃璃王的地盘又称鬼蜮觉,传闻蜃璃王这一脉纯正无比,蛊和毒也是天下第一,三大疆域的首领也必须承袭他的血脉才能获得蜃璃秘术的传承。”
沈袖皱着眉,“难道是皇室联姻?”
水云汤白了她一眼,“想什么呢,蜃璃的圣女,这一生死都要死在蜃璃,是不可能跟外姓联姻的,就算是皇室都不行。他们有严格的婚配制度,这位鸩琳不仅在用毒方面是一绝,她的追魂针更是无人可解,可瞬间让人失去理智,做出许多不受自己控制的行为。而鸩琳本人更是一位绝色佳人,但是很少有人见她的真容,你有福气,我风云楼里可有一幅她的画像,时间虽然久了些,但是眉眼间确是绝色。”
沈袖翻了个白眼,“我看有什么用,得给他看看。皇室已经不是第一次给他下毒了,这回若是连蜃璃的人都找来了,皇上便是铁了心要让他死了。我只是觉得奇怪,这枚棋子是我在天山之巅寻到的,又是诡棋乌月的夺命棋,必然是他落在那里的。他与皇上这些年也算是相安无事,怎么突然就要置他于死地了?居然还派了不止一波人去取他的性命。”
水云汤也灌下去一碗热酒,“虽然你们把皇帝当傻子,可他毕竟也不是真傻呀。听说有人密告,揭露他当初与玄甲军将军方子安的密谋,还有往来的书信为证。这事暴露了,他在不得干政期间实实在在有了干政的证据,皇帝怎么可能容他。好在皇帝还不知道你跟他有私交,不然恐怕都不是这样暗戳戳地杀人了,恐怕都要直接定罪下狱了。”
话音刚落,沈袖冷笑一声,“这么多年都没抓到他一丝一毫的把柄,如今他重入朝堂就有人出来密告,屎盆子凭空出现是吧。”
水云汤撇了沈袖一眼,“他聪明?他是我见过最傻的人了,纵然恨之入骨,却始终认为对方会念及旧情。这一次他再回去,恐怕皇上对他的忌惮就要更深了,恐怕会直接在明面上找个错处处死他,到时候就真的没有办法救他了。”
沈袖皱着眉,说不出话来。
“不过你也不必着急,我听闻北襄皇帝把你派去治理东江水患了是吧?”
“是,这都你都知道。”
沈袖点了点头,有些诧异,风云楼居然对朝中官员的任命和调度如此清楚。
“那你此番可有什么收获?”
水云汤端着热酒晃了晃。
“收获?如今东江水患已经得到了控制,沱江将会建起一个闸口保证璞岭江下游……”
水云汤看着她的表情变得十分奇怪,听到这里连忙制止了她。
“等等等等,你这…你…你的收获就是这些?”
轮到沈袖的表情变得迷茫了,这人是什么意思?这些难道不是收获吗?
看着沈袖似乎是真的不明白他的意思,水云汤直接一愣,扶着额头笑了起来。
“原来你此行到东江治水,真的只是治水。”
“啊?什么意思?”
“东江水患后面牵扯的势力你可知道?”
看来玊清秋并没有告诉她要怎么做,只让她单纯地治水,剩下那些脏事恐怕他都打算亲自动手了。想到这里,水云汤笑了笑,他竟如此在意这个女人。
沈袖黑着脸,她不明白他的意思。
“水云楼主,不妨直说吧,弯弯绕绕的令人费解。”
“好好好,他既然不愿意跟你说,那我便多句嘴吧。此次派你出面治理东江水患,为的就是收买人心。你在前线治理水患,百姓会记得你的好,官员会记得你的恩,你的政绩是实实在在写在北襄的史书上的。而通过你带出的例如沈志杰一党,他们忠于的是皇上,由你牵头将这一干人等全部拔除,这,就是此次东江水患的收获。”
沈袖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水云汤,他居然了解得这样清楚。
她并不是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只是她以为这些东西只是她深埋在心里的谋划罢了,居然被他说得如此露骨,她笑了笑,站起身来朝他作揖。
“如今,我终于知道风云楼为何会在江湖之中拥有不可撼动的地位了,风云楼主竟能将一国的朝局盘点得如此细致,沈袖钦佩。”
水云汤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女人刚刚不过是在装傻,试探他罢了,并不是真的不懂。
他自嘲地笑了笑,一口将热酒都闷下了肚,不知是自己天真还是看她天真,居然会以为步步为营的玊清秋会找一个天真的女人做棋子。
“你既然对他的谋划了解得如此清楚,是与他认识很久了吗?”
沈袖很好奇,风云楼的楼主和一国王爷怎么会有这么深的交情。
“不然你以为他年少时的那毒是谁解的?那可是我们家老爷子闭关七日拼了命才救回来的,虽然他老人家驾鹤西去了,但是咱哥俩这情谊可不是盖的。”
水云汤的脸上露出的得意之色,让沈袖不禁掩面轻笑。
“哎呀,那最主要还是因为我信服他,这世间能让我水云汤信服之人可是很少的,如今…你也算一个吧。”水云汤微微红了脸,只是夜光昏暗,无人察觉。
“为什么?我好像没什么过人之处啊?”
沈袖露出狐疑的表情,她不相信一代风云楼楼主竟然如此好拿捏。
水云汤脸上的红晕瞬间消失,无语地看着眼前的人,怎么脸皮如此之厚。
“因为清秋,行了吧!他信你所以我也信你!”
不愿多言,水云汤猛地灌下去两碗热酒。
沈袖哈哈大笑,她调侃水云汤,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十分得意,一直大笑不止,笑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正经起来。
“我在东境的事还未了,恐怕等不到他醒来了,还要多亏你照顾了。”
沈袖举着碗,等着水云汤的反应。
“知道,你放心吧,若是他没好,你再回来扫荡我风云楼也不迟。”
水云汤也举碗,清脆的碰撞声在黑夜中非常清晰,床上的玊清秋手指动了动。
沈袖回到玊清秋的房间,握住清晖弓,不断向其中注入真气,不一会儿,虚弱的灵汐便出现在了眼前。
落秋见状,走上前去,将自己雪白的小手露了出来。
“秋秋你做什么?”
沈袖有些着急,语气都有些凶,紧紧抓住了落秋的小胳膊,阻止了她下一步的动作。
“主人,我的血能帮他恢复。”
落秋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有些委屈。
地上的灵汐虚弱地摇了摇头,连‘不用’两个字都吐不出来。
“我的血行吗?”
眼前的落秋只是个软软糯糯的小娃娃,她当然不忍。
落秋摇了摇头,语气坚定,“主人,我们是守护兽,只有我的血才会对他有效,我刚刚吃了凤阳花,体内灵力充盈,一定可以帮他的。”
听罢,沈袖轻轻放开了落秋的小手,背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