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从房间出来,此时恰好夜色初上,醉仙楼内已点起烛灯,摇曳的烛光将客栈内的摆件在墙上映出长长的影子,空无一人的客栈内只有那影子在左摇右晃,空气中充斥着那那痛苦的哀嚎声,从四面八方涌来,一声接着一声击得人心里发颤。
洛衡小声说道:“先上楼去看看吧!”
白清栩他们的房间原本在二楼,正当两人沿着楼梯轻手轻脚地往上走时,那哀嚎声却戛然而止,一片寂静之中只留下脚下的木楼梯发出轻微的吱呀之声,两人提气快走,没多久便来到醉仙楼的顶层。
两人侧耳倾听,却无半点声息,但每个房间内都烛火通明,左侧尽头有一扇小门正虚掩着,白清栩从门缝处向内观察,烛光映照之下,房间内就如普通客栈的客房一样,整齐地摆放着桌椅床铺,白清栩四下环顾,发现并无有人居住的痕迹。
“真是奇怪了,这房间怎么都没人。”听到洛衡的话白清栩走到隔壁,发现这个客房同刚才那个一样,房间里的摆设都大同小异,只是里面都没有人。
洛衡不解道:“难道是方才我们听错了?”
白清栩摇摇头:“不可能……我们先下楼看看去。”
两人刚走到楼梯口,旁边的客房传来嘎吱的声音,白清栩和洛衡推门而入,只见一个黑影从门后一掠而过,双脚踮地纵身一跃跳到窗沿处,洛衡喝道:“什么人!”
那黑影转头看了白清栩和洛衡一眼便起身跳入窗外的夜色之中。
“公子,我去追他!”还没等白清栩回答,洛衡也微一纵身跃出窗外朝那个黑影追去。
白清栩轻脚从楼上下来,心里寻思:“这醉仙楼不能再继续待了,得找个地方先安顿好芸娘。”
就在此时,那个哀嚎声再次响起,白清栩大惊,来不及细想,他迅速凝神判断出那声音传来的方向,随即轻身跳起抓住栏杆,飞身旋转便落到三楼的廊下,声音正从右边尽头的屋子传来。
白清栩刚来到门外,那声音再次停止,他屏气细听,发现这屋子同楼上那些客房一样,并无半点呼吸之声,于是尝试着轻轻推开门,屋子里依旧是普通的客房布置,靠墙摆放着床铺,右边的墙上挂着几幅字画,左边靠窗的位置摆放着桌椅,桌上放着茶具。
白清栩在屋子里转悠好几圈,既没有听到那声音,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但心里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转身离开正准备关门,目光落在那床脚处,这才看见那地上正躺着一只鞋,他走过去拾起来拿在手里,这是一只绣着花的青布女鞋,然而他翻遍整个屋子却没找到另外一只,也没有再找到任何其他女人的用品。
“这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白清栩暗自心想,“难道真的只是听错了吗?”他困惑着坐在靠窗的木椅上,抬眼四看,左手搭在桌上,手指来回摸索着,指尖突然触碰着一个奇怪的东西,白清栩低头察看,茶桌的边角处有一个凸起的小方木,方木和豌豆差不多大小,他犹豫着伸出食指将那木方向下一按,只听见一阵轧轧之声,木床后出现一扇小门,门后似乎有声音传来。
白清栩起身走进那小门,进门后下了十几步台阶,眼前再次出现了一扇石门,“哐当……铛锒”的撞击声正不断从虚掩着的石门里传出来,他侧着身子从门缝中挤过去,门后是一间圆形内室,一阵阵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室内光线十分昏暗,马车一般大的铁笼紧挨着墙壁摆放在地上,被撕碎的绸缎零星地挂在铁笼内外,唯一的亮光来自内室正中间的长桌上左右角正在燃烧的蜡烛,一个人站在长桌旁背对着石门正埋头认真做着什么。
长桌旁的地上几具尸体凌乱地躺在那里,所有尸体都已没有头颅,身上的皮肤也已被全部剥掉,猩红的身躯像块破抹布般随意地被丢弃在地。只听见那人自言自语道:“果然这未经饲养过的就是不好弄,这血也放不干净,皮也不好剥,我才拿刀这么一碰就裂开了。”随即长叹一口气,“还是换个面试试。”于是那人左右手同时一抓一抬一放,“咚”的一声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从长桌上落到地上,那人却并不在意低头继续右手拿刀不停滑动。
白清栩屏气凝神悄声藏在铁笼后的阴影之中,即使内室光线昏暗,他也立刻瞧见地上那颗圆滚滚的东西就是一颗人头,那颗人头滚动几下撞到墙壁便停下来,头颅双目紧闭,那脖颈处无半点血迹,在它周围还有另外几颗闭着眼的头颅,每颗都像睡着了一般。
正在这时内室之中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角落里的几颗头颅全都睁开了眼睛,咕噜咕噜地转动着眼珠,随即头颅左摇右摆地滚到那几具尸体旁,“咔咔”几声响动,就如同接骨一样,头颅和身躯再次连接到一起,几具尸体扭捏着从地上站起来。
长桌边那人也抬起头,望着眼前这几具尸体,他或许也深感奇怪,瞬间呆住了,不过又立马反应过来,当即持刀迎上去。只见他双刀在手,几个旋身,身随影动,“唰唰”几下便刺中那几具尸体。
然而那几具尸体依旧站在原地不动,对被身体被刺中毫无反应,不仅如此,伤口也并无鲜血流出,刚才那几刀就仿佛刺在稻草人身上。
“嗯?”那人心里更加疑惑,手里拎着刀凑上前去想看个究竟。
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一阵风,蜡烛瞬间熄灭,只听见长桌边传来“啊”的一声惨叫,接着便是“嗤嗤”几声,那人嘴里也一声接一声地惨叫连连。
这难道是诈尸了?还是这么厉害的凶尸?
白清栩拔剑在手,暗自思索:“虽说我并不识得这人,但见死不救这种事终究还是不能做。”于是长剑出鞘,脚尖踮地,旋身飞窜出去,旋身之际,手中长剑盘旋疾舞,青色的剑光闪处,白清栩看见长桌边那人的身体已被那几具“尸体”撕扯成块,其中一具“尸体”的手直接从那人的前胸贯穿到后背,现场一片血肉模糊。
随即所有的“尸体”就像约好的一样,一齐转头朝着白清栩飞速袭来,迅猛如风,他立刻旋身避开。然而那些“尸体”就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即使周围漆黑一片也能迅速辨别出白清栩所在的位置,总是在他刚刚避开便又再次扑来。
白清栩只得再次挥舞长剑,“唰唰唰”几声,头颅纷纷应声落地,随即接骨之声响起,“尸体”又再次复活,转瞬之间便朝他抓来。
他一边寄出长剑一边心想:“刚才看那头颅是自己主动滚到躯体旁边去连接上的,或许攻击身躯是没有用的,看来只能击中头颅才能阻止这几个家伙。”于是他手中长剑舞起几道银虹,剑光落处,那几具“尸体”的头颅从中间直接裂开一分为二,火花四溅,头骨碎片纷飞。随即果然如他所料,周围顿时陷入寂静之中,那几具“尸体”也不再动弹。
他突然想起自己身上带有火折子,于是伸进怀里摸出来,还没点燃便听见石头挪动的声音,他立刻紧贴墙壁藏在两只铁笼的夹缝之中,再顺手捞起地上的一块破布搭在铁笼上刚好将这缝隙遮住。
只见东边的墙壁上蓦地亮起几丝烛光,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走进来,烛火映在他们脸上,白清栩认出这两人都是自己白天在茶铺见到的那几个,走在最前面举着蜡烛的正是那一身浅衫名叫严竹的男子,在他身后跟着的白衣少年便是芸娘所说地金阙阁少阁主游霄。
严竹刚一走进内室便快步朝那长桌边走去,嘴里喊着:“韦长老!韦长老!”不过很快他便住了嘴,因为任谁看着这满地的血肉狼藉也能明白对方不可能还活着。
游霄一边查看地上的尸体一边说:“看来我们来晚了,他是旁边这几个人杀死的。”
严竹吃惊道:“怎么可能?这几个人体内的血都被放完了还能活着吗?”
游霄道:“或许这就是玄羽族的特别之处吧,他们身上还有很多我们所未知的东西。”他站起身检查长桌,上面还有韦长老留下的人皮、抽出的筋、截断的骨头,然后指指桌面对严竹说:“这些统统带回去!”
严竹用手中的蜡烛将长桌上的蜡烛也点燃,烛光将两人的影子映在墙壁上,白清栩这才注意到那墙壁上正挂着一件赤色的短衣,严竹将它取下来递给游霄:“少主,您看这个!”
游霄将那赤色短衣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看,那短衣其实就是前后两片缝起来的,他双手用力揉搓撕扯几下,抖开一看短衣一点都没坏,脸上立刻露出满意之色。
随即游霄对严竹说道:“来,你拔剑刺一下试试。”说完将那短衣朝空中一扔,严竹拔剑出鞘,手腕疾翻,挽起剑花,唰唰唰地朝着那短衣舞出几剑,剑光忽闪,短衣落到地上。
严竹拾起短衣语调中满是兴奋:“成了,韦长老果然没说错,没想到用这玄羽人皮做的短衣果然可以刀枪不入!”然后又递给游霄一套弓箭:“少主,还有这个。”
那弓和箭看起来也并无特别之处,只是都同那短衣一样均为赤色。只见游霄弯弓搭箭朝着那地上剩下的一具尸体射去,嗖地一声没入尸体的头颅之中,随即那尸体顷刻之间化为白骨,接着咔哒一声头骨列成两半。
“韦长老这么多年的心血没有白费,看来用玄羽人做成的弓箭果真能克制他们再生!”
血腥气和听到的话语同时刺激着白清栩,他紧蹙眉头心想,怪不得芸娘拼命想要逃跑,要是不逃走就会被剥皮抽筋做成弓箭,顿时不寒而栗,而眼前这两人竟还能自如地谈笑?仿佛他们杀掉的并不是人,只是畜生。
游霄也笑道:“我要尽快告知太子殿下!”随即又突然愣住,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
严竹觉察到游霄的异样:“少主,怎么了?”
游霄指指脚下道:“如果韦长老是他们杀的,那这几个家伙又是谁杀死的?”
严竹也瞬间明了:“这里还有他人?”
游霄点点头,两人警惕地环顾四周。
白清栩心里一紧,屏气凝神观望着前方,不由自主地握紧手里的剑。
只见严竹举着蜡烛缓缓向左边走去,烛光照亮之处,破烂的绸布随意耷拉盖在靠墙壁的铁笼上,他提起长剑信手一扬,破布瞬间碎成小块四处纷飞,而铁笼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他沿着墙壁继续往前察看,一边走一边挥动手里的长剑,剑光击在铁笼上火花四溅,“铛铛”的撞击声不绝。
那声音离白清栩越来越近,烛光也随之而来,眼见严竹的长剑即将击向自己,白清栩抬手拔剑,然而他手里的剑刚拔出不到三寸,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回去,他再拔,依旧被压回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是一阵邪风拂过,室内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严竹立刻转身回到游霄身边护住他。
白清栩感觉身后传来轻微的呼吸之声,他回身想要确认对方是谁,却被人一把抓住手腕。
“快走!”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黑暗之中白清栩感觉自己被这人搂住腰,只能身不由己地跟着此人一个滑步移身,飞奔几步,很快那人带着白清栩进入了一个甬道之中,里面依旧十分黑暗。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甬道中,白清栩只觉得这人的背影有些熟悉,他掏出火折子点燃,那人看到亮光立刻转过头将其吹灭。
“不要点火!”
即使只有一瞬间白清栩也立刻认出了那张脸,他不禁笑道:“又见面了,殷墨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