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栩和殷墨黎一同走在晟都城内,两人身上的衣服都残破不堪,总是引来路人侧目。在路过一家成衣店的时候,殷墨黎进去买了两套成衣,又给白清栩简单做了包扎,两人都焕然一新地重新回到街上。
此时正值早市开张,街上人来人往,小摊小贩扯着嗓子叫卖,白清栩还是第一次这么自在地逛街,觉得一切都很新奇,按捺不住总是想这里瞧瞧那里看看,殷墨黎跟在他身旁没有说话。
“小郎君,来来来,这边看看,咱家这胭脂,您瞧瞧这色泽,您闻闻这味道,晟都城内你都找不到第二家,带回家不论是送给娘子或者母亲,保准她们喜欢!”
白清栩拿起来闻了闻,心想:母亲总是用檀香,这种香甜的花香味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然而他刚一转头又被旁边的小贩吸引。
“柿子,又甜又脆的柿子,不甜不要钱啊,客官,要不要来几个?”
“藕饼出锅了嘿,先到先得,卖完即止啊!”
一阵香味扑鼻而来,白清栩闻着味道来到面摊前,他看着锅里翻过的开水,再扭头望着殷墨黎:“你还有钱吗?”
殷墨黎伸出手给他看:“只够待会儿买药了。”
白清栩眼睛一亮一把抓过来递给老板:“老板,来两碗面条!”
老板摆摆手:“吃完再给,不好吃不要钱!”
两人在面摊前寻了个空位坐下,殷墨黎有些不理解,问道:“你的伤……”
白清栩不以为意,眼睛还盯着正在拉面的老板:“反正也死不了,比起来还是填饱肚子更重要。”
殷墨黎没料到对方会这么回答,愣了一下也笑了笑。
“对了,你说这蚀之界怎么会突然消失呢?还有就是那个引我们进去的黑衣人为什么到最后都没出现,他到底是谁呢?”白清栩皱着眉头。
殷墨黎目光转向长街上的人群,缓缓说道:“蚀之界消失还有一种情况,如果当初设下它的人死亡,那么蚀之界也会一同消失!”
白清栩有些诧异:“死亡?”
“两位的面条好了,请慢用!”店家将两碗面条放在两人面前。
浓郁的汤汁混合着葱花的清香飘来,夹起面条一口咬下去柔软而有嚼劲,再喝一口汤汁鲜美可口,白清栩顾不上说话埋头专心吃着。
“你不是皇子吗?”皇族之人怎能如此不顾形象,后面半句殷墨黎没有说出口。
白清栩头也不抬:“皇子怎么了?皇子也会饿啊!”
“我不是说这个,就是你这个样子让大家知道了,会被世人议论的。”
白清栩喝了一口汤:“真香啊!议论就议论吧,我才不管别人说什么,温饱都顾不上了还讲什么规矩?”他的目光落在殷墨黎的脖子上,脱口而出问道:“这个缚魂索是谁给你戴上的?”
殷墨黎移开视线:“就……有那么个人。”
“我忘记曾经在哪里看到过,说是缚魂索戴上之时须得对方心甘情愿,不然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但倘若真的愿意为某个人承受钻心蚀骨之痛又何必通过缚魂索来证明呢?”
殷墨黎低着头眼神微微震动,只听到白清栩轻叹一声:“罢了,你不愿意说就算了。其实昨日我看到你身上的伤痕才知道你为此吃了很多苦,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回到浩淼峰之后可以问问我师父看有没有法子可以帮你解开……”
殷墨黎眼神瞬间化为寒冰般冷冽:“不必了!”
“哦。”白清栩心里微微有些失落,本以为和殷墨黎一起出生入死好几回怎么也能算得上是朋友吧,自己一片好心却被这么冷漠地拒绝,一时也不想再继续说什么,只觉得心里闷闷的。
但转念又一想或许对方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即使是再亲近的人也不是任何话都能肆无忌惮地说,再说两人本来也是萍水相逢而已,以后或许再见面的机会也不多,尤其是自己回到浩淼峰的话更加是见不着了。不知道为什么,白清栩越想越觉得心里有些堵,他端起面碗喝了一口面汤,转头看向长街。
袅袅的热气从煮开的锅中缓缓飘出,悄悄地隐入那缥缈的晨雾之中。
白清栩轻声道:“再见了,殷墨黎,谢谢你!”然后他站起身朝皇宫的方向走去。
殷墨黎依旧没有说话,他静静地望着白清栩,看着对方微笑着走上长街,踏着脚下的石板路往前走,一直到那个背影消失在街角才收回目光。
面摊老板有些诧异,看着桌上白清栩留下的那碗面条,心里更是不解,这人明明前一刻才说自己的面条香,转头就放下筷子走了,难道是真的不好吃?他小心翼翼地问剩下的那人:“客官,我家的面条不合客官的胃口?”
殷墨黎将面钱放在桌上,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面摊老板连连摇头:“这两人,真是奇怪,那到底是好吃不好吃呢?”
肩头和腿上的伤隐隐发疼,白清栩走得很慢,他脑子里一团乱麻,也不知道从自己离开到现在已经是第几日了,轻云有没有露馅?洛水和洛衡是不是在为自己担心呢?母亲也不知如何了?心里头一边想着,一边加快脚步。
一辆马车沿着长街飞速驶来,车轮滚滚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动,马蹄踏在石板路上打出接连不断的哒哒声,一名身穿麻布丧服的青发少年坐在车头正努力扬起马鞭,车身裹着粗布,车头挂着白花。
“驾!”他挥着马鞭催赶着马车快速前进,行人纷纷避让。
有人问道:“这是哪家的丧礼啊?”
身旁的人惊呼:“这可是近来最为惊人的大事啊,你竟然不知道?”
那人摇摇头:“在下确实不知,李兄说来听听。”
“刚才过去那马车上坐的是谁你知道吗?”顿了顿又继续道:“那可是海贝门的右司徒孟尝,据说皇帝下令葬礼上所用之物无论大小必须由孟司徒亲自确认,所以这两天海贝门的马车在晟都城内四处跑个不停。”
另一人道:“毕竟是国丧嘛!看来咱们陛下对皇后娘娘确实是一往情深啊,这么多年不纳后宫专宠她一人,不知道皇后娘娘崩逝以后……”
国丧??皇后娘娘崩逝??白清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语,他脑子一嗡,立刻上前拉住说话那人。
这人惊讶地回过头,只见扯着自己的青年男子眼神恍惚地看着自己,他不耐烦地甩开衣袖:“干什么?”
白清栩没有松手,一张口,嗓子有些嘶哑,颤声问:“你们刚刚……说的谁?”
那人不解:“说谁与你何干?你这人怎么回事?赶紧放开!”
白清栩手里抓得更紧了:“你说谁崩逝了?”
“你这人有毛病吧?皇后娘娘啊,最近这南隅国有谁不知吗?”说完一把推开白清栩。
被推倒在地的白清栩双目无神,茫然失措地望着前方,他听到路人嗡嗡的议论声,似乎有人在说这人生得一副好皮囊却是个疯子。
不可能!是的,母亲明明前不久才刚和自己说过话,都是谣传!对,绝对是哪里搞错了,阿娘一定在隐栖林等我回去呢!
于是白清栩从地上爬起来向着隐栖林飞快跑去,一路上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是不停地心想,快一点,再快一点。
刚拐入隐栖林所在的街道,白清栩稍稍松了口气,远远望去,隐栖林一如往常大门紧闭,门外也并没有任何异常。
白清栩放慢了脚步走过去敲门,然而一直没人来开门,他心里再次着急起来,开始急切的拍着大门:“开门!快开门!”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里面传来声音,一边开门一边问道:“谁啊?”
还没等门打开,白清栩便踹门而入,门后站着一位女官,看到白清栩她立刻泪眼婆娑,慌忙上前行礼。
白清栩看着她那一身丧服愣住了。
女官哭着说道:“殿下……”
两行清泪从脸颊滑落,白清栩哽咽着问:“我娘……真的……”
女官哭着点点头,悲叹道:“殿下请节哀!”
白清栩身形一晃,女官赶紧伸手去扶,白清栩一把拂开她的手,四下望去,隐栖林内除了自己和这位女官竟再无其他人,主殿之内陈设如旧,他抬脚朝后殿走去。
女官似乎看出他的心思,一边扶住他一边轻声说道:“殿下,皇后娘娘的灵柩在鸢尾殿,陛下吩咐娘娘所有的丧仪都在那边举行。”
鸢尾殿!白清栩转过身走出隐栖林,女官还在低声对他说着什么,然而他一句也听不见。
等到白清栩反应过来他已经进了皇宫,跌跌撞撞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鸢尾殿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他经过宫门,穿过甬道,他听到宫人们急促的脚步声,似乎还有人在小声议论着什么,有人想要伸手出来拦住自己被他一挥手推开。明明自己的伤口在肩膀和大腿上,为什么让胸口却如此痛呢?
白清栩神情恍惚地来到鸢尾殿前,门外到处都挂着丧幡,他踉跄地朝里走。两名卫士身着铠甲,手握明晃晃的长刀,交叉平举挡在白清栩胸前,他只看到卫士们的嘴巴在动,却没有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公子!”
“公子!”
听到熟悉的声音,白清栩终于回过神来,茫然地看着洛衡和洛水,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然而喉咙深处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洛水与洛衡的眼泪也夺眶而出,三人彼此相互看着,都说不出话,双眼通红,任凭眼泪顺着脸颊滚滚落下。
殿门外的卫士重复着冰冷的话语:“陛下有令,禁止二皇子殿下进入鸢尾殿!”
白清栩博然大怒:“什么??”
洛水哽咽道:“陛下……陛下的确是下令……”
洛衡生气地冲卫士吼道:“谁允许你们如此放肆的?”
白清栩闭着双眼,眉头紧皱,表情十分痛苦,哑声闻道:“到底怎么回事?”
洛水哭着道:“前不久的夜里,有人看到皇后娘娘去临渊阁找陛下,后来临渊阁突然倒塌,一夕之间被夷为平地。”
“那我娘呢?”
“殿内所有人无一人生还,除了陛下。”
“不可能!临渊阁可是每年都有专人检查的,怎么会突然倒塌?”
洛衡说:“有人看到有怪物从地底出来,一下子便把临渊阁给推倒了。”
洛水补充道:“据说那怪物龙头狮身,全身雪白,两只眼睛发着耀眼的红光。恐怕是白泽。”
“师父不是说白泽一直在天虞山吗?怎么会出现在临渊阁?何况白泽怎么会伤害我娘?”一想到鸢尾白清栩眼眶再次一红,转身便朝殿内走去,“我要先见见我娘!”
两名卫士再次举起长刀拦住白清栩。
洛衡怒斥道:“你们不知道殿下和皇后娘娘的关系吗?”
卫士只冷冷地回答:“没有陛下的允许,殿下不能进入鸢尾殿!”
白清栩眼神一凛,眼眸内仿佛瞬间积起千年寒冰望向两名卫士:“若我今天偏要进去呢?”
卫士不寒而栗地互看一眼,声音颤抖道:“请殿下不要让小的难做,倘若殿下硬闯,小的们也只好冒犯了!”
白清栩冷笑一声,回身抽出洛衡腰上的佩剑,舞起一道银虹,两名士兵虎口剧痛,长刀脱手被甩出,抛向空中。随即白清栩凌空一劈,两把长刀从中间被斩断,铛锒掉落在地上。
白清栩大声道:“谁再阻拦,下一个掉地上的就是他的脑袋!”
剩下的卫士们面面相觑,都犹豫着不敢再上前,纷纷让出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