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杜一涵颓废地趴在办公桌上,疲惫不堪,电脑屏幕上正打开一张乱七八糟的工作日程表。
自从陆洋离职以后,她愈发感受到他的重要,其他市场部策划人员根本不像他那样会先做好一道“防御”,先跟项目部沟通明确好实际需求再给她提交,现在她收到的各部门的邮件全是一些模糊不清要求,连“给我们项目做一个宣传册”这种就一句话的邮件都有,什么资料图片全无,手册尺寸页数没有,还得她巴巴的跑去跟项目老大从最细节的地方沟通。要是她直接跟现在的策划说:“这个需求太模糊做不了,请跟某某项目部沟通一下”,结果就是刚才那样,话根本没有传达到,耽误了项目部的宣传计划,反而她挨了一顿批。
为什么陆洋就可以硬起腰板跟那些家伙说“不可以、做不到”,为什么自己就不行呢?是不是自己太软弱了呢?还是说以前自己被陆洋罩着所以太舒坦了呢?其实本来设计的工作就是这么郁闷的啊……
突然感觉自己的后背被轻轻一拍,她猛地坐好,眼前竟然正是陆洋。
“呀,你怎么过来了?”
“还有点东西忘拿走,今天正好出外勤路过这边,就赶快过来了。”陆洋又笑着展示他那一口白牙,“怎么这么颓啊?”
杜一涵嘴巴往电脑屏幕那一努:“你看看这个排期表,你也得颓。”
陆洋凑向电脑,杜一涵突然觉得这家伙似乎是喷了什么海洋系之类的香水,凑过来的时候,有一种很清新的味道扑面而来。
“项目部本来就这样,你可不能什么活全都接受。”
杜一涵瘪了瘪嘴,特别委屈。“可是我说话人家不听啊,我说忙不过来也没人理我。咱家老大听说要调走了,现在心思根本不在这边,根本顾不上我。”
陆洋突然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顶,直起身子,“还有半个小时下班,一起吃个饭吧,我帮你梳理梳理。”
“哎你怎么又弄我头发!”杜一涵嗔怪一声,立刻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什么叫“又”啊,显得他跟自己很熟,总这样似的,幸好同屋的同事今天都跑外勤不在办公室,这一幕让人看见了那还得了?
陆洋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表情顿时有点暧昧:“这样乱乱的比较好看啊。”他突然看了一眼手机,“都几点了你看,我先下楼找餐厅占位置去,微信告诉你地方,一会你下班了别磨蹭赶快过去。”
说完他转身就准备出去,杜一涵本能反应一样抓住他衣服,但是突然不知道说什么,有点尴尬的又把手松开,尴尬的笑了笑,这才找到能说的话:“我还没答应你呢。”
陆洋伸手一点她额头,笑着说:“那你去不去啊。”
“我考虑考虑呗。”
结果杜一涵考虑了连十分钟都没有,因为第八分钟的时候陆洋已经给她微信发了个定位,就是办公楼后面那条街上的串吧。而此时的她,也早就收拾好东西关了电脑倒计时数着时间等下班了。
老醋花生、蒜香毛豆、果仁菠菜,陆洋已经点好了三个凉菜等着杜一涵了。“这家店有雪花和哈啤,你喝哪种?”
“当然雪花了。”她咧嘴一笑,在他对面坐下。
这时间店里人还少,服务员殷勤地迎上来为两人点菜。
“你点吧。”杜一涵把菜单推开,她选择困难症比较严重,所以很少点菜。
陆洋结果菜单,利落地点菜:“雪花两瓶,冰的;肉筋、五花肉、掌中宝、牛肉串各来一份,红柳两串、蒜香鸡翅两串、锡纸金针菇、烤韭菜、土豆片各来一份。先这样,不够再加。”
“你怎么不点你最爱的大腰子啊。”杜一涵夹了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感受那酸香酥脆的味道。
“你又不吃,我就不馋你了。”部门经常小范围聚餐,杜一涵不吃内脏是人尽皆知的,但是几个小伙伴乐趣之一就是点菜的时候逗她要点很多内脏让她没得吃,或者是怂恿她吃一些本身没有特殊气味的内脏什么的,陆洋本来也是乐此不疲,就爱看她皱眉噘嘴努力尝试又实在不敢吃的矫情样子,但是今天却不想难为她了。
“你吃你的呗,我又不拦着。”说是这么说,但杜一涵还是忍不住有点小开心,她从来也没有因为自己的饮食偏好而要求过同事、朋友配合自己也不吃内脏,所以包括陆洋在内,以前都是各吃各的,完全不存在顺着她的喜好的事情。这次陆洋这么做,算是特地取悦她吧?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和陆洋之间有点暧昧了,并不是错觉。
这时服务员把开好的啤酒放到了桌上,陆洋随手给她倒了一杯。“你这人与其说脾气太好,不如说是比较喜欢得到到别人的表扬,所以很多时候宁愿委屈自己。”
杜一涵觉得有点被冒犯,立刻摆出防御姿态:“是吗,我不觉得。”她拿起服务员没有收走的菜单,开始翻看,“突然想起来你没点主食啊,烤馒头片还是烤面包片啊?”
陆洋摇摇头,“我觉得自己说的不算很客气,可是你一点都不表现出不高兴的样子,还马上转移话题,这不是正给我的话佐证吗?”
“你是觉得我应该为了别人的评价而动气咯?那我气得过来吗。”杜一涵把脸隐藏在菜单之后,觉得这样轻松一些,至少不用假笑。
“你要是真能做到心态上无所谓倒也是不错,不过现实工作中,我可没觉得你并不在乎别人的评价。如果真不在乎,很多工作你本来是可以拒绝或者协商,但是你选择的是一股脑答应然后忙死自己——你先别着急反驳,听我说。”
服务员上了几份烤串,陆洋拿起一串肉筋递给杜一涵,继续说:“你可能会说:你拒绝过,但是没有用,对吧?但是你想过你的拒绝,可能就是简单的说了一下忙不过来,需求太模糊了等等,然后对方怼你一句‘小杜啊,年轻同志不能怕辛苦啊,而且我们也不是专业的设计人员,也不懂什么风格不风格的,你就先做,做得不好我们再商量’之类的,你就无话可说了对吧。”
杜一涵不甘心的点了点头,遇到这种情况,她还能说什么,无论怎么说都好像是自己偷懒一样。明明事先沟通好了能大大减少她的工作量,可是项目部就一点都不肯给点方向,就让她没头苍蝇一样做,做完了以后打回去重来——就这工作状态,效率能高吗?
“这有什么可无话好说的呢?其实他们提他们的需求,你也可以提你的需求啊。他们不知道他们要什么,你至少知道你要什么吧——像素足够高的图片、准确无误的文字材料、大致的配色方案——这些都是我第一时间沟通的。”
杜一涵摇头,“你说的这些,我都做过,可是没有用,还是改了又改,没完没了。”
陆洋笑了,“因为还不够明确。你要是就说那三条,就跟你要找男朋友就想找高富帅一样,谁不想要高富帅,可是具体什么叫高呢?180是高,176就不算高吗?富二代几千万身家是富,年轻有为月入过万就不算……”
“哎哎哎你这话题有点跑偏啊!”杜一涵哭笑不得,“再说我也没要求高富帅啊,投缘就行。”
“怎么叫投缘呢?太模糊了。”
“就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咱们还能不能聊回工作了?”
“咱们就是在聊工作啊,你既然都说了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没有设置最基础的门槛,那就怪不得一开始要筛选很多无关资料,做很多无用功了——你接受南方人做男朋友吗?”看到杜一涵杯子空了,陆洋自觉地给她又满上。
“跟你说了投缘就行,这和工作不一样。工作就是一是一,二是二,而感情的事情很多通融的余地。”
陆洋微笑:“在我看来,都一样。比如我看到你的那个计划里有一个人物手册的任务需求,其实一开始你就可以要求他们必须按照你的固定格式来提交人物信息,而不是跟项目要的各种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介绍然后自己在那辛苦总结,你总结半天还不一定对他们胃口——固然你这么做也一样可以完成任务,但是对你个人的时间是极大的浪费。”
“这事算你说的有道理,但不是所有工作都能这样简化。”
“思路能否转化为切实可行的操作手段,这得看各人的能力了。你还记得《后会无期》里面的那句台词不?‘学了一辈子的大道理,但还是过不好这一生’,你什么都明白,但是轮到做的时候,又是脑子上偷懒不肯先总结个工作模板出来,又是不好意思麻烦别人,所以最后总是给自己添麻烦。”
杜一涵喝了一大口啤酒,想用冰凉的啤酒冷却一下自己内心的郁闷:“这么说你倒是都做得到你学到的那些大道理了?”
“真是难得见到你不高兴啊。我可要快吃几口肉庆祝一下。”陆洋抓起肉串,开心又夸张地大嚼特嚼。
杜一涵被他这手太极弄得哭笑不得,想了想,决定干脆晾着他,看他还能说出什么来。
陆洋还就真不再说什么重要的话题,一会扯最近看的电影,一会讲新工作的办公环境和趣事儿,杜一涵听着他讲得天花乱坠,她努力过几次板正话题就是死活掰不回来了,也就无奈听他说,也挺好,倒也暂时忘了工作上的烦心事——额,或许也不是因为他说的有意思吧,更多是她喝了不少啤酒,多少有点晕乎,脑子里飘飘的,哪还能记得那些乱七八糟的。
发明啤酒的人真应该得诺贝尔奖啊——话说要不老郑的单身party干脆就来个啤酒趴好了,醉后的单身夜,这主题多妙啊!
“到家了,到家了,醒醒。哎呀怎么有个阿姨在盯着你看,是不是你妈?”忽然觉得有人拍自己的脸,杜一涵一个激灵,猛地睁大眼睛,努力聚焦,却看到自己还在串吧,窗外的天色早已漆黑。陆洋一手拿着她的包包,另一只手伸到她面前,准备扶她起来的样子。
“你这骗子。”杜一涵有气无力地笑骂,扶住他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夏日的串吧越夜越快乐,喝啤酒、聊天、撸串、磕花生毛豆,热火朝天。
陆洋努力忍住笑,“想不到你还怕妈妈啊。”
“废话,你不怕?”
两人相协走出串吧,夜风一吹,杜一涵又觉得有几份晕眩。“哎你走慢点。”
陆洋嘲笑她,“你怎么总醉醺醺的啊,姑娘。”
杜一涵不想理他,甩甩晕乎乎的头,努力站直了往前走,但是她手刚一离开陆洋的胳膊,整个人就歪到不行,只能不甘心地继续拿陆洋当拐杖用。
“你今天喝的不多啊,也没掺酒,怎么感觉比上次还醉呢?”陆洋知道她家距离公司本来就不远,她肯定又是要散散酒气了,所以也就陪着她慢悠悠的往她家的方向走。
这条路有点偏,夏夜竟然也没什么人,道旁树在路灯下投出长长的影子,静谧中透着暧昧的气氛。
上次都吐过了啊,傻瓜。杜一涵想。
“叭——”身后汽车喇叭响起,陆洋往里让了让,两人贴得更近了。
杜一涵觉得心跳有点快,呼吸也变得急促了,想把被他握得紧紧的手抽出来,他却抓得更紧了。
“哎你抓那么紧干嘛啊。”她侧过身子想瞪他,却对上了他的脸——相距不到五厘米了,五厘米啊!“你、你干嘛?”
“怕你摔着。”他的气息扑面而来,明明刚吃过烤串,却过来一股柠檬的清香。这个心机boy,有口香糖竟然都不告诉她!
“哦。”她的大脑快停摆了!快说点什么啊,笨蛋!杜一涵你快说点什么啊!杜一涵你是不是傻了!杜一涵!杜一涵!“对了,你不是说忘了东西来取吗?什么东西啊,也没见你找,跟我聊两句就走了,你是不是又忘了啊白痴。”
“我拿到了啊。”他伸手放在她肩膀上,若有若无地扒拉着她的珍珠耳坠,让她更加心烦意乱。
“什么?”
“你啊。”
嘴唇上突然传来温软的触感,这一霎那,杜一涵似乎在他身后,看到五彩焰火,漫天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