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脸总是要与我贴的特别特别近，却一次都不肯真的亲上来。我这是帮你……循序渐进。“杜一涵甜蜜一笑，直起身子，把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然后，不顾梁思浩被揭穿的震惊表情，她把酒杯再次倒满，却选择了暂时放过他，转身走到窗边，抓紧杯子，看着窗外的霓虹夜景，雾蒙蒙的眸子晦暗不清。

“我知道你今天找我来说什么。我承认。”她幽幽叹气。起了一个似乎完全不相干的话题。

“我承认。我受到了旧教育，旧风气的荼毒，我认为一个女人如果不能生育，那这辈子也就完了。再恋爱结婚什么的，就是害人害己。”她面无表情，想苦笑，却笑不出。“但是我不甘心啊。为什么我不配恋爱？我想，我真的想。这时候，尹翰出现了。”

“你知道他有多完美。他最爱的是他自己，这意味着，他即使表现得再爱谁，再怎么死去活来，等他倦了，他依然可以完全放下。所以无论如何，他不会被我伤害。老郑其实想的没错，尹翰对于我来说，并不是不可分享的 ，他绿我本就是迟早的事情。伤心，我谈不上。但是我可以给，她不该直接拿的。”

她颤抖的手被一双温暖的大掌握住，随即感觉后背也陷入温热。

“你知道他除了是个混蛋东西以外，其他普世价值有多完美，拎出去多有面子。有了这个标尺，我自信我可以再也不会轻易被别人吸引，那么，我自己或者那个可怜的男生，就都不会受到我的爱情的伤害。而且，我也可以用他当做其他介绍的挡箭牌。很傻，对吧。”她微微歪头，用脸颊轻轻摩挲梁思浩放在她肩膀的脸。

他静默不语，也轻轻蹭着回应她，鼓励她今天说出所有的心结。

“然而呢，这些年，不咸不淡的恋爱我谈了，不轻不重的对别人的伤害，也做了。最搞笑的是，现在丁克那么多，而且现在年轻人连结婚都不太乐意了，生不生孩子那还算什么事儿吗？我却在十多年前就因为一个生孩子的事情给自己判了感情死刑，并且决定在行刑前爽一吧。是不是，超好笑。”

她感觉自己被他轻轻的摇晃着，脑子似是晕陶陶，却又有一个小小的地方很清明。

“本来我早就知道自己当年的幼稚可笑，只不过没脸提罢了。可是她，老郑她把我那段幼稚的可笑的但好歹真情实感，轰轰烈烈的初恋的结尾，打上了一个荒谬的句号，让那段记忆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我甚至觉得，如果当初她告诉我，我没准还会觉得这算尹翰的价值能物尽其用，也还不错。”

她好渣啊。

梁思浩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这是爱情吗？他当年以为她是真心喜欢了尹翰，即使他知道她注定会受伤，但是当时他心态爆炸，甚至有些“恨”上了她，所以赌气不再管。哪知道，这一切却都是她的算计。这个傻丫头，为什么她不能和他聊聊，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钻牛角尖瞎想，最后得出那么个奇葩的想法。她和当初珊珊的自杀，又有多少区别？

“你知道尹翰他有多完美吗？你不知道。”杜一涵突然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声音中带了哭腔：“他甚至是你的朋友，你深知他的为人，所以你一定会阻止，一定会生我的气，这也是唯一的，不伤害你爸妈，也不伤害你，却能和你感情切割的办法。”

梁思浩心中一惊，终于无法再忍耐下去，猛地把她翻过来面对自己，她低呼一声，受众的酒杯掉落在地上，清脆的玻璃碎裂声中，他才看到她已经泪流满面。

“你为什么，要跟我什么切割？”梁思浩内心疯狂大吼：她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给不了你幸福，可是嘉嘉姐能给。但是她看出来了，我知道她看出来了。我不能破坏你的幸福，你是珊珊的哥哥，你是干爸干妈的儿子，你是我最好的小梁哥。”

孟嘉嘉，看出了当年两人的暗流涌动，也让杜一涵知道了，她知道。

而杜一涵一向是个很懂得读空气，只是习惯地伪装得大大咧咧的人。所以当年那个感情汹涌的少女，做了一个对于她来说近乎“悲壮”的决定。

“你怎么能连我也算计进去？”他错愕。

“对不起……我早就知道自己错的离谱，可是我一直不敢面对……我又蠢，又懦弱。”是的，即使是已经到了此刻，她仍不会把自己当初的情愫直白地告诉他，她就是这么的懦弱。

“你哪里蠢，你简直聪明，厉害的要命。”梁思浩把她揽入怀里，让自己胸前的衬衫去擦干她脸上的泪水。“你把我算计的死死的，如果不是今天我把你灌醉，我这辈子也不可能知道真相。”原来这才是她一直对他的感觉，他没想到有那么早。

她靠在她身上，除了浅浅的抽泣，安安静静，一言不发。

“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人在初中的时候，是最不好看的时间段。”梁思浩的声音在她头顶温柔地流泻。

“脱离了儿童的可爱，却又没有成年人已经性成熟的美。不上不下，青黄不接，还往往满脸痘痘。”他用下巴轻轻的硌了硌她。“可是你怎么那么不一样呢？你似乎从来没有那段尴尬期，又可爱，又漂亮的要命，圆乎乎的脸，圆乎乎的眼，又甜，又机灵。”

怀中的人似乎屏住了呼吸。

“咱俩差了4岁，你初二，我高二。你还稚气未脱，我却血气方刚。开始，我还以为是我学习压力大思觉失调，一边暗骂自己变态，一边却总是留意你的一举一动。好在那时候，本来也不是经常看到你，所以倒也还好。但是到了高三的那个暑假，你第一次过来小住，我终于确认了自己确实不对劲。”

他们两人的肌肉似乎都有些绷紧。

“我告诉自己这样很奇怪，但是却控制不住自己总是往你那里凑，我喜欢听你的声音，我喜欢看你的笑容，我喜欢你出鬼点子的鬼灵精样，我喜欢你吃到好吃的东西的时候，全身都发光的模样。我……喜欢你。”

好吧，如果她就是不肯说，那就他来说出来。

怀中的人轻轻挣扎着想抬头，却被他轻轻的箍住，动弹不得。

“你以为我就不幼稚？我觉得自己是个变态，我觉得这样不行。然后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就是没经验所以变态，谈个恋爱就好了，所以才和孟嘉嘉谈恋爱。”

“可是……”来自他怀里的声音闷闷的。“你们谈了好多好多年，说明，你们还是相爱的。”

“我说过，我们都不善良。我们是一个利益同盟，是最好的伙伴，我们约定，做彼此人生上的支持，但同时我们可以享受个人的自由。可最终，这种一开始就不纯粹的关系，最后果然还是撑不下去。“

“哼。”杜一涵又来了劲头，努力抬头，一脸八卦：“说那么文艺，你打过稿子的吧？说吧，是谁绿的谁。”

悲伤又暧昧的气氛瞬间消散，梁思浩有点怀疑她是不是酒醒了，单手捧起她热腾腾的脸蛋，揶揄她：“是我，是我从一开始就绿了她，而且一直在绿她。因为我心里一直都是只有你。”

她哑了火儿，脸上温度又高了几分。

刚才八卦的表情还僵在脸上，撩了他半天，自我剖白了半天，又听他表白了半天，最终又转到了这个环节。

她的酒似乎是醒了，但还是很热。热得脸上发了烧，热得喉咙干的冒泡。

“可以吗？”梁思浩低下头，再次凑近她的脸，轻声呢喃。

“什么呀……”她明知故问。

“就……你不是今天给我铺垫过了么。”他的鼻子已经若有若无地蹭上她的。

她眸子变得漆黑。“是你起的头。是你要灌醉我。”

这句话却如警钟一样敲进梁思浩脑袋里，他蓦地惊醒，放开她，后退两步，忙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他后面的话却淹没在她薄荷味儿的唇里。

她好甜，好香。比自己想的还要更美好。

他刚刚清醒的思绪再次混沌。

“是我不该。”杜一涵分开这个温柔缱绻的吻，她此时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她只能努力抓住碎碎片片的思绪，尽力把自己能想到的，都告诉他听。

“是我不该抵抗不了你的勾引。但是，你也并不无辜。我一直抵抗的好辛苦，而最近，我又好脆弱，你还要让我喝酒壮胆。”她委屈极了。

“是的，我是那个罪魁祸首。”梁思浩认真地看着她。“可是，我也控制不了自己对你的渴望。我甚至想好了，反正我们都喝酒了，你也醉了，我也醉了，那说什么出来，你也不用担心要负责，我甚至可以装醉，装睡，你畅所欲言……或者，如果是我自己控制不住，那就我装醉，装断片，装醒了就不知道，不给你造成负担。”

杜一涵勾起唇角：“如果按你说的，这次失败了，咱俩齐齐装失忆，继续当表面兄妹。那之后呢？”

他把下下巴又搭到了她的肩膀上，有点委屈地，讷讷地呢喃：“那就再找个机会，再试试呗。反正我们两个人，总有一个要先崩溃。”

”梁思浩想的本来是灌醉她让她把心里的苦水倒一倒，哭一哭，吧郑宁馨那破事儿给翻篇了就完事了。如果她醉的大点儿，他能借机说点啥，看看她的反应。行就行，不行就下回再说。他的确没想到会如此顺利。想来，是郑宁馨的事儿给她造成的冲击太大了，她向来滑不留手的坚硬外壳已经摇摇欲坠岌岌可危，轻轻一碰，就碎了。

“你要脸吗？这么欺负人？”杜一涵哭笑不得，没想到梁思浩平时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却有这么黏黏糊糊的一面。

“明明是你先算计我，不然我们早就在一起了，孩子都该打酱油了。”他感觉到“孩子”两字出来以后她瞬间的僵硬，心下了然，用更黏糊的声音去摩挲她。“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你这个病没有治好也能怀孕，所以你不备孕，怎么知道生不了？而且，就算真的生不了，咱们折腾几年，也就够年龄了，可以领养了。我不太想做试管，听说女生会很受罪。”

“我没有在意那个事情了。”她声音淡淡的，却又是颤抖的。“我只是——”

“不用说了。”梁思浩打断她。“你真的不在意就好。至于我和我家里人的态度，你还记得吗，给小罗拍婚纱照那天我就跟你说过了。孩子，绝不是人生的必选项目。现在我可以再增加一句，有了你，我就已经很圆满了。”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早已经醒了，或者说，本来酒精度数就不高，她一直只是微醺而已，这还是靠一直喝一直喝努力续状态。

说出上面那些话，她需要醉酒的状态来壮胆，也需要醉酒的状态来事后赖账。

如今该说的都说完了，她想知道，想确定的，也都确定了。目前的结果是她满意的吗？说真的，她不知道。

梁思浩叹了口气。

“我可以不逼你，但是我希望你不要赖账，别给我装失忆。”梁思浩可太了解她这个鸵鸟性格了。反正该说的事儿也说了，他倒是对之后的事情，并不着急。“你不用有心理负担，今天也就是聊了聊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你就当放下个包袱，以后该怎样就怎样。我是喜欢你，也愿意在接下来的日子正式追求你，但是你不一定要接受我，我的底线是，你可以说你今天说的一切做的一切都是撒酒疯，但是你不要说断片啥都不记得了就行，成吗？“

……

杜一涵有点尴尬地鼓了鼓腮帮子，讪讪地说：“瞧你给我说的，好像我有多渣一样。你干脆说我穿上裤子不认人算了。”人家都这么说了，她倒是确实松了一口气。

“你想脱裤子？”梁思浩突然从刚才磨磨唧唧的黏糊状态中清醒了一样，目光灼灼地看她。

杜一涵在心中暗暗翻了一个白眼。“小梁哥，今天的你，让我感觉到陌生。”且变态。

“是你先的，我最多不过是请未来女主人帮我确认个做饭阿姨，你看你把我撩成什么样子。“他又是窃喜，又是懊恼。窃喜的是没想到这么顺，懊恼的是他今晚只亲了一下，过会儿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做点啥，他有点纠结会不会又把她逼急了不认账。

“我喝多了，这事是不是赖你？”她寸步不让，他灌酒还不就是盼着她撒酒疯？她还就撒了，谁怕谁？反正大不了明天就说自己断片。

梁思浩哪能不知道她的套路，急急又是认错，保证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全是他老谋深算，一切的对话全是酒精催化，一切的行为全是他刻意撩拨。杜一涵不用为今天晚上的任何言语以及行为负上任何的道德上的法律上的人情世故上的责任。

这还差不多。

杜一涵心满意足，转身到桌边，直接把酒瓶子从冰桶中拎起，咕咚咕咚直接对着酒瓶把剩下的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