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岁的时易睁开眼，夏存看着他陌生的眼神，情不自禁地落下眼泪。
她在人声鼎沸中体验了一场悄无声息的告别。
现在这个时易没有那十几年的记忆，甚至没有这两天的记忆。
夏存毫无留恋，转身离开。
烟花下的眼泪是彩色的。
时易看着夏存的背影，心脏隐隐作痛。
他用手按住心脏，仿佛一只光鲜亮丽的红苹果，可里面几乎已经被虫蛀空。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心痛？
人群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这边的空间慢慢空出来。
许元把温热的淀粉肠从保温袋里拿出来，递给夏存。
夏存用食指指背随手把眼泪擦干，接过淀粉肠，狠狠咬了一大口。
就是这个味道，虽然没那么脆了，但这味道，她长大以后再也没吃到过。
“烟花大会即将在5分钟后结束，请各位市民朋友有序离场，谨防发生踩踏事故。”
“烟花大会即将在5分钟后结束，请各位市民朋友有序离场，谨防发生踩踏事故。”
“烟花大会即将在5分钟后结束，请各位市民朋友有序离场，谨防发生踩踏事故。”
零星几个烟花升空，但在看过压轴烟花后，这几个烟花突然变得索然无味。
留下来继续观赏烟花的人几乎少了四分之三。
人好像只追求那最绚丽、最自由的一瞬间。
夏存刚擦干的眼泪又扑簌簌流下来。
“明明这么难过，但你依然要赶他走。”许元的声音带了几分不可置信，“夏存，你是不是根本不想醒来？”
夏存抬头看着许元，他这个时候倒是挺敏锐。
她没说话，可沉默就是答案。
她一边擦眼泪，一边把炸淀粉肠吃完。
“没道理啊。”许元不理解，“你过得那么好，能有什么原因让你不想醒来？醒来不好吗？”
留在这里有什么意义？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啊！
怎么会有人宁愿沉溺在假的世界，也不愿意回真的世界呢？
“既然知道了，你也回去吧。”夏存没反驳许元，“别让我动手了。”
跟许元相比，她那些事好像是有点“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感觉。
可这里的人生有无限希望，就连妈妈现在都站她这边，哥哥的腿也没出问题。
她根本没有回到现实世界的动力。
不愧是她的梦啊，一切就该这么美好。
“夏存，你留在这里，那你爸妈怎么办？你哥怎么办？在网上为你说话的那些粉丝怎么办？”还有他自己，他怎么办？
许元崩溃地问：“这里到底有谁啊？你就非得留在这！”
“有我自己。”夏存固执地重复了一遍，“这里有我自己。”
至于别的，“爸妈有哥哥，哥哥有爸妈，粉丝也会找到新的爱播。”
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尤其是粉丝，她只要停播一段时间，粉丝马上就会给自己找到新的直播间。
“那我怎么办？”许元锢住夏存肩膀，茫然地问，“我怎么办？”
“你？就算我醒来，我也不可能跟你在一起。”夏存晃了晃肩膀，把许元的手甩掉。
所以她醒不醒，跟他有什么关系？
面对他的时候，她依旧是那个冷酷无情的夏存。
“那时易怎么办？”许元双手握拳，仿佛用尽所有力气，他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为了挽留夏存，竟然要用情敌当理由。
“许元，没了我，地球还会继续转。”夏存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把许元掉在地上的袋子捡起来，把签子放进去，“我没有那么重要。”
“你凭什么说你没那么重要？”许元不喜欢夏存这么自贬，出离愤怒，“你知不知道，我们都是为了你才这么拼命努力？”
“没有我，你们就不努力了吗？”夏存忍俊不禁，她是真的觉得这个逻辑很好笑，“没有我，你们难道不想自己过得更好？”
男人真的很喜欢给自己打造情圣人设。
没有她，难道他出去就破罐子破摔，彻底躺平？
大家都在装，就看谁更装。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许元还是接受不了夏存的这个决定。
“所以看清我之后，可以回去了吧，曾经跟你们谈恋爱的夏存，都不是真正的我。”夏存无所谓许元怎么想。
喜欢她吗？不好意思，她装的。
她都装成那样了，没有人会不喜欢她。
谁会不喜欢一个从不真正麻烦他、单纯假装依赖、自己独立自主、自己消化情绪、长得好看，而且既能以温柔、撒娇等各种方式提供情绪价值，又能把他在生活上照料得妥妥当当的全能女朋友啊。
然而她现在不想装了。
跟时易在一起，两人还能有来有往。
跟许元在一起，那纯粹是在消耗自己。
他的喜欢更像是以爱为名吸食美好的魔鬼。
人群逐渐散去，广场上的人一眼就能望全。
夏存准备把手上的垃圾扔进垃圾桶，一侧身就看见时易还站在原地看着她。
果然人就不能念叨别人，念叨什么来什么。
她若无其事地走到垃圾桶附近，把垃圾塞进垃圾桶，思绪瞬间被地上这些垃圾占据。
今晚垃圾太多，垃圾桶已经满了，好多人直接把垃圾扔在垃圾桶附近。
请问清洁工加不加工资啊？
每次跨年之后留下的一地狼藉，都得他们辛苦收拾，工作量简直是平时的好几倍。
夏存一走，跟时易对视的就变成许元。
时易的目光只在许元这晃了一眼，他继续追随着夏存的一举一动。
许元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他太懂了，不就是梦里17岁的时易也喜欢上了夏存。
不管是17岁的他们，还是28岁的他们，只要见到夏存，都会忍不住再次爱上她。
夏存永远都不会懂这种感觉，他们根本控制不了自己不喜欢她。
这份喜欢不是不想就不会发生的事，因为它的名字叫命运。
许元望着时易那张姣好的脸，嫉妒心爆发，趁着时易看回他那一刻。
他自然而然地提起嘴角，拿食指指了指夏存，又用大拇指指着自己的锁骨，遥遥做了个“我的”的口型。
时易垂下眼睫，掩盖住自己眸中的笑意。
夜空不再有飞升点亮广场的烟花，上空只剩下弥漫着的白色烟雾，空气中都是烟花爆炸后的异味，广场又恢复了静谧的状态。
*
H市第一人民医院。
时易在病床上醒来。
“你和许元到底怎么回事？一个1分钟就醒来，一个2分钟后也自行醒来。”谢方原困惑，“按理说，夏存梦里应该没有这么危险。”
时易没回答谢方原，他看着隔壁病床连接设备、闭着眼睛的许元，“他不是还在梦里？”
“他一醒来，就骂你，骂完你又立即说要回去。”谢方原没说许元具体骂了什么。
时易也根本不在意许元到底骂了什么，“还可以二次进入？”
谢方原点头，“可以，只是辅助者能承受的上限只有120分钟。”
时易眼睛一亮，“这个上限120分钟，休息一段时间，可以重新计算吗？”
“不可以。”
毫不犹豫的答案，看来是经过实验认证、精心计算过的。
时易的眼睛黯淡下来，“如果撤掉‘入梦’设备，夏存还能那么真实地活在自己梦里吗？”
“不能。”如果梦和‘梦’是一样的，那他们公司研发‘入梦’技术岂不是白费劲。
时易彻底放弃幻想，“如果不撤掉‘入梦’设备，夏存可以一直那样活着吗？”
谢方原：“可以，直到夏存脑死亡。”
“谢总，一套‘入梦’设备多少钱？”夏存不能一直用新生科技借她的。
“你想买给夏存？有我在，怎么可能需要你担心这个。”谢方原面色古怪，“而且‘入梦’未经许可，不能上市，现在是签了志愿者协议，以实验名义继续研究。”
如果夏存只用几天、几个月、甚至几年，他可能不用担心，但夏存需要用几十年，还是得有一套自己的。
时易点点头，没有再继续问问题，设备和技术他后面可以再想办法。
夏存不想醒来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时易想起那天听到她爸妈的话，他们甚至在盼着她死，哪怕签志愿者协议有钱拿，他也不敢保证她爸妈肯一直签这个协议。
夏也这个当哥的也不能知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不知道许元知不知道，如果许元知道，他就必须得保证自己跟许元同进同出。
“麻烦谢总，请让我也回到‘梦’里吧。”时易躺回病床上，闭上眼睛。
*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李知融抱住夏也的腰，“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夏也？”
“……”夏也捏着眉心，看着李知融被他亲肿的嘴，拿了一张纸巾浸湿自来水，敷在她唇上。
别说话了，他头痛。
他刚才一时上头，把答应夏存的话忘了，现在脑子里全是她昨天说的话。
李知融乖巧地任夏也摆弄，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夏也。
夏也怀里抱着温香软玉，注视着这双眼睛，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自己答应夏存，要离她远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