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听早知道林洌跟过来了，后者根本就没掩饰高跟鞋触地的声响。

更别提她身上淡淡的烟草和薄荷味，此刻仓库门半掩，林洌的存在感陡然增强。

强到甘听不用回头，就能推测出林洌此刻的方位。

3、2——甘听心中默念，最后一声倒数落下，林洌微凉的指尖也落在了她手腕上。

“不烫吗……小朋友？”

仓库内静悄悄的，音乐声、交谈声皆被阻隔在外，林洌算不上刻意压低的声音擦过。

甘听觉得自己耳朵有些痒痒的，她不喜欢烟味。之前林洌身上还没有，只能说明再没见的短短几小时里，林洌抽了不少。

她嘴上问的是烫不烫，可指腹一直在甘听手腕内侧摩挲。

甘听想把手抽回来，一动弹，就发现林洌抓得很紧。

“烫也是手指，摸手腕做什么？”

林洌笑了两声，似乎对甘听的反应很满意，她顺势将脑袋搁在调酒师肩膀上，“借我靠一会儿……”

“楼上有沙发，想睡的话，应该没人会影响你。”保持这个姿势，说不上的别扭，何况这么亲昵地靠在一起，甘听不明白她想做什么。

林洌埋头在甘听肩膀上，这个动作对她来说其实得不到放松，穿着高跟的她比甘听高半个头，偏要低头，再就着这个姿势哼哼唧唧两句。

可能是因为布料的遮挡，她声音含糊：“你生气了吗？”

“生气什么？”甘听知道她在问什么，她还以为林大小姐不会在乎这些东西。

“她叫你服务员，我默认了，你不生气吗？”林洌喝了点酒，说话却没有酒味。

力娇酒是甜的、百利甜是奶味的、伏特加本身是无味的，经过燃烧之后酒精也散去不少，这样两杯下去，林洌说话都带着一点甜腻的味道。

像是嘴里含了颗糖。

“我的确穿着服务生的制服，”甘听没否认，也没有肯定，只是用另一只手拍拍抓着她不放的，林洌的手指，“想摸我的纹身可以直说，不用耍赖。”

听到这句话，林洌终于松开手，她后退几步，顺手理理脸颊边的发丝。

“没想到，你还挺有脾气的？真没生气吗？”

她语气带着一点笑，落在甘听耳朵里，轻飘飘的。

“我们的关系，好像不需要，你特地跑来问我有没有生气，”甘听从收纳盒中取出长柄吧勺，每一只都经过餐具消毒流程，装在干净的食品密封袋中。

云欢这个老板，虽然偶尔有些不着调，但做事还是认真的。

“你想要小猫吗？”站在一旁，看着她翻找的林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甘听一愣，花了几秒才反应她问的可能是那只狸花猫。

“这么快就给小猫找家了吗？我……”她想想那个略显空荡的家，却摇摇头：“不了，如果我想要，早就绑架代替领养了……”

“你很讨厌她。”林洌站得端正，语气一贯有些懒散。

她说的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甘听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微微皱眉，还没开口反驳，又听见林洌说：

“云欢杯子里的冰块是心形的，你从哪儿学来这么多花样，嗯？”

最后这个“嗯”，带着一点鼻音，林洌这会儿才将目光移回到甘听身上之前即便是在和她对话，她也并没有在看面前的调酒师。

和她在楼上的时候一样。她并没正眼看过那些，围在身边的人。

想到这一点，甘听突然有些冲动地开口：“你问了这么多，那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什么？”林洌眼皮微抬。

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顺着门缝传进来，隐约能听出，有人在问林洌的去向。一楼吧台背后就是通向小仓库的门，不知道有没有人看见林洌走进来。

心跳莫名上升，甘听沉默和林洌对视。她不想回答，因为她突然发现，就像她拒绝林洌的靠近一样。林洌也可以拒绝她的问题，不管她想探听什么，都显得不合时宜。

这样的安静对视，一直持续到门外人声消失。甘听看见林洌露出一个微笑，她进来的时候没有开顶灯，只有入口处那一点微弱灯光。

明明光线昏暗，她却看见女人眼睛里闪动一点细碎的光芒，眼下的那颗小红痣，在她笑的时候，像是一颗言不由心的泪。

然后那些光芒很快消失。

她伸出一只手，在甘听不明所以的目光中，逗猫一般轻蹭两下甘听的下巴。

纤细手指交叠舞动，触碰到甘听肌肤的，并不是指腹，而是打磨圆润的美甲尖端。

被挠了两下下巴，甘听表情迷茫，林洌仿佛洞悉了她的想法，轻叹一口气说：“小朋友，有些东西，你还是不要懂的比较好……”

甘听看不出林洌对齐之双到底是什么态度，就像她也看不懂林洌对她是什么态度。

不同意也不拒绝，明明刚走到互通姓名和联系方式这一步，刚才在吧台，她的态度和对待其他服务生不无区别，可来到小仓库，她又刻意亲近起来。

这样两幅面孔，林洌信手拈来，似乎她很擅长，给别人一种错误的期待。

——而往往，甘听才是那个外貌会给人错误期待的人。

“比不上您的学妹懂……”心绪纷乱，甘听说话也变得不中听起来。

待在小仓库的时间有些久了，随时有人会推门进来。

“高中同学罢了，在一个学校读书是很亲密的关系？”林洌眯起眼睛，“还是说，你很在意？”

“是啊……”甘听点头承认，满意捕捉到林洌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她没有和林洌言明过她们曾经的差一点的缘分，林洌会错愕也很正常。

甘听前跨一步，走到林洌近前。

贴近之后，那股奶味又一次明显起来，盖过了原本环绕林洌周身的烟草味。

林洌晚上穿着一件一字肩的纯黑色长裙，剪裁得当的布料包裹她，独露出肩膀和锁骨一大块雪白肌肤。形状姣好的脖颈上，没有带任何首饰。

伸手搂住林洌的脖子，甘听凑近她：“我说我在意，你就慌张了吗……林小姐？”

林洌脸上满是不在意，甘听却能看到她眼底的一点兴味。

“慌什么？”女人低声反问，任由甘听用一个不算太亲近的距离将她环抱住。

“那如果，这样呢？”甘听前倾身体，歪头凑上去。

她能感觉到林洌身体轻微的僵硬，但林洌没有拒绝，只是静待甘听的下一步动作。

两道人影交叠的刹那，小仓库的门被人猛地推开。

“学姐，你在这——”齐之双的声音戛然而止，留下一个像是被人掐住脖子般难听的尾音。

甘听笑得很开心，她附在林洌耳边，动作恍若情侣间的低语，说的却是：“你应该看看她的表情，还有……”

“不会真的以为，我要亲你吧？”甘听抬眼，直视林洌。

林洌还是第一次看见，金发调酒师露出这么明显、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热烈的笑容。是那种小孩子恶作剧得逞的笑容，举动有些幼稚，但她居然出奇地，并不讨厌。

“你不怕她报复你？”林洌没去管背后洞开的门，而是这么问。

“无所谓……”甘听后退两步，耸耸肩，“大不了开除我。”

说完她直接朝外走去，在和林洌擦肩时，她听见女人说：“还没有人，能这么利用完我就丢。”

甘听回过头，胆大包天地伸出一根手指，抬起林洌的下巴。

“就当是我给昨天晚上收的一点报酬好了，林小姐应该不是那种会亏欠别人的人吧？”

林洌有些手痒，小调酒师上班时候看着丧里丧气，下班之后看着乖乖愣愣，脾气不小就算了，说话还挺刺人。

一只手按住门框，同时挡住甘听的去路。

“这点报酬够吗？要不要再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