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重新回到地面，依旧是左格一身黏液而莱恩幸免于难。

列娜告诉他们说，离开地底的办法就是被加帕再吞一次然后吐出去，左格当时就冷心冷情地打定主意要让嫌弃自己的莱恩自食苦果。

然而当他注意到某海胆闷声炸毛的气呼呼模样时，不知为何脑袋一抽，抓着围巾把人扯了过来，像之前那样护在自己双翼之间。

于是历史重演——

更糟糕的是，被吐出地面后左格身上的黏液还粘住了不少沙子，活脱脱变成一个沙人。

感受到他的不爽，莱恩弯下腰捧了一手白沙，唰地悉数倒在他身上。

“……”

左格气得冒烟，又顾及对方是个伤员，只能无能狂怒：“你干什么？”

顶着他质疑愠怒的眼神，莱恩无奈解释道：“用沙子盖住可以把这些搓下来。”

“……哦。”算你有点良心。

为尽快摆脱这种不适感，左格即刻开启搓泥大业，将白沙往身上一拨，然后麻利地揉搓起来，很快他的肌肤就重见天日，但够不着的后背只能由莱恩帮忙清理了。

莱恩手上动作不停，有些郁闷地垮着嘴角。面前的人肩宽腰窄，隔着沙子摩挲都能感受到肌肉的紧实程度，线条流畅具有美感……呵，该死的种族优势。

他的原身能达到这种状态，还是因为自己不仅勤加锻炼而且没少打强化剂，不然融合了泰坦基因的阿斯特在发育期就要比他高了。

而且这货还没成年？莱恩不免怀疑人生。

之前见到过左格的原生体，没记错的话头顶有三只角，属于明显的东陆泰坦特征。

不同于西陆泰坦——像罗塞——原生体总共有八只角。四只前角粗壮锋利，另外四只后角则比较小，在前角间隙的后方错位生长，前角发育完全后角才会开始发育。

东陆泰坦则共有五只并排而生的角，没有前后角之分，先长中间的独角，接着紧挨独角的两只次角同时生长，以此类推。

等到最后两只角也长出来，东陆种才算正式成年，但此后身体还是会不断生长，直到五只角都完全发育才达到鼎盛期。

左格还有两只角没长出来，要是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在体格方面长成第二个萨加也不是没可能。

此刻萨加亲孙正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的服务，心情大好，拟态状态下不存在的尾巴都翘了起来。

“好了。”

莱恩退开几步，蹲下身将手埋进沙里搓洗，好使自己忘掉刚才那过于火辣的触感。

“什么火辣？”左格疑惑地问。

莱恩倏然一惊，呆在原地。

……忘记他们已经精神连接，自己的心声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被听到了，他迅即用精神力竖立起单向的屏障，含糊道：“没什么。”

左格哼了一声，也知道他在敷衍自己，但还是宽宏大量地不计较太多，“走吧。”

“去哪？”莱恩拍拍手站起身。

“当然是去之前的集市，”他没好气地瞅着惹事第一名的棘海妖，“要不是你擅自行动，我都已经跟救援队离开了。”

莱恩呛他一句：“你不是很想体验异星求生么？”真来了又不乐意。

“……”

“好啊，你又偷听！！”

左格懊恼地几步逼近莱恩，又不能把人怎么样，于是用力掐着他的脸，“还我隐私！你这个混蛋，还我还我还我……”

比左格的嘴巴更碎的是左格的心理活动，莱恩被吵得脑子嗡嗡的，皱起眉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不听就不听，幼稚。”

反正精神连接之后他就再也不能主动去听了——只有主动不听的余地。

“你说话算话！可别又被我发现了。”

虽然加帕已经不成威胁，但为不浪费时间他们还是选择走空路，介于左格现在半身赤裸，莱恩将围巾下摆摊开垫在他胸口处，这才心安理得地靠上去。

“不对劲。”在高空盘旋好一阵子后，左格作出这样的推测：“加帕恐怕把我们抛到了很远的地方。”

莱恩闻言仰起头，旋即被迎面的强光刺激得睁不开眼，“找不到集市？”

“不单是找不到的问题，”左格伸手将他的脑袋摁低一些，眼睛转换为冰蓝色的竖瞳，“我对这处地形完全没有印象。”

“前天赶路、昨天去偷蝎卵，还有今天来找你都没有经过这里。”

记得这么清楚？莱恩低头看着下方，使劲眯起眼，却实在分不清这里的白沙黑岩跟其他地方比有何不同。

“你看那是什么？”

他循着左格的话语扭头望去，发现远处依稀可见有一座水母形的浮空建筑，在这个距离看起来不过巴掌大小，整体为灰黑色调，触手上有一节一节的红光在闪烁。

这分明是……他想到无契先前的提醒。

“快下去！！”

“嗯？”

尽管不太能理解现状，但听到莱恩如此急迫的语气，左格还是立刻乖乖照做，平稳落地之后才问：“怎么了，你知道那是什么？”

“达奥人的先行舰，”莱恩摩挲着手环，若有所思地杵在原地，“你看见一艘，说明附近有一群。更糟糕的话，可能领主舰也在。”

“啊？”左格越听越觉得不妙。

这不是泰克斯的势力范围吗，怎么这些家伙的舰队还能潜伏在这里？？

莱恩皱了皱眉，“你之前去打探了半天的消息，结果连这里有达奥人都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左格如实交代，表情诚恳，“它们只说过小心六芒星之类的话，没有提到什么达奥人。”

黑发青年面无表情地瞅着他，冷声开口：“六芒星就是达奥人的标志。”

啊？！左格当场怔住。

半晌，他小声道：“我以为是它们泰伦语不标准，想表达小心八芒星势力……”

蓝色八芒星是西联邦的象征，与混迹外环的星盗头子疤脸罗塞几乎达成捆绑，现在又来个六芒星代表达奥人，会不会还有七芒星、九芒星？外环这些家伙当真匮乏设计天赋和艺术细胞。

莱恩听着这漫无边际的心理活动，扯动唇角凉凉地挖苦：“军校优等生，你的远星际战略形势学是怎么过关的，走后门？”

嘿嘿，左格局促地踢了脚沙子，解释道：“那门课的期末考核不是很难，西联邦相关内容占40%，泰克斯相关内容占50%，所以我根本没怎么管剩下的10%。”

也照样拿到A了。他没好意思说出来。

“对了，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说实话，莱恩在他心目中的形象都快往陆晓华靠拢了，虽然还没到行走的百科全书那种级别，但确实懂得挺多。嗯，数据板没少刷。

“我的养父在外环谋生，跟它们打交道惯了。”莱恩淡然回应。

热风掀起米灰色围巾的下摆，嗖地拍在左格脸上，他下意识抬手握住尾端，接着敏锐地捕捉到对方话中的重点，“在外环？”

“嗯，他是……寄居者军团的游骑兵。”

这话真假参半，起码在外环谋生是事实。莱恩边说边转过身，却见到左格正眼巴巴地攥着自己的围巾，一时失语，默然从他手中扯了回来。

寄居者军团，行事作风与舰星劫掠者相似，原本势力遍布联盟的麦格四大星区，甚至还有外向扩张的倾向，后来因为领导者入了邪|教才逐渐没落沉寂，现今多活跃于麦格第四星区。

而塞因斯坦的坐标在伊洛芙一区，属于泰伦共和国的统辖范围，这两的距离差得属实有点远了。

“难怪，你其实不在塞因斯坦长大。”左格忽然间想通了所有，笑着望进那双雾蓝色的眼眸，“所以看起来才和其他棘海妖格格不入。”

一只棘海妖，要跟那些五大三粗性格怪异的寄居者一起生活属实不容易，莱恩脾气古怪些也可以理解，没被逼疯都算好了。

他默默地思索着。

被游骑兵养大，而不是自己先前猜测的息心教团，那身手不凡是理所应当的，毕竟寄居者可没有扶弱的观念。他们会收养强壮的异族幼儿，也会毫不留情地抛弃孱弱的同族。

“等等，那你岂不是黑户？”

虽说寄居者会收养异族幼儿，但实际上所谓“收养”更接近于普遍认知中的强抢，他们每找到一处新的寄居地，就会杀光所有反抗者，然后挑选孤儿做养子。

联盟目前并不承认这种收养关系，虽然麦格四区对寄居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别处可不会惯着他们，何况除了领导阶层，下属军团成员中本就黑户居多。

寄居者是不在意这些，他们的生活方式一贯游离于联盟秩序之外，但这样出身的人要想到首都星阿德纳斯去上学，那考虑的东西就很多了。

“你现在这个身份不会是假的吧？”左格挑起眉毛，合理地猜想：“种族倒是没问题，年龄可能不实，名字也……你真的叫莱恩吗？”

棘海妖沉默半晌，蓦地笑了笑：“你说得没错，莱恩不是我的真名。”

“真的啊？”

左格饶有兴致地弯下腰与他面对着面，为自己也能触摸到对方的小秘密而激动，碧蓝眼瞳闪闪发光，“那你叫什么？”

“我叫papa。”

“papa？”

“嗯。”莱恩面不改色。

“好奇怪的名字，”左格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尊重文化差异为好，“那我以后就叫你papa？我是说私底下，唔，还是有点怪怪的。”

“要不给你也起一个在外环用的名字？”

“嗯？”他被莱恩突如其来的热情整得有些不会了，难为情地笑道：“好啊。papa，其实你人还是很好的。”

“毕竟我们已经大难临头了，”莱恩面朝侧方极目远眺，悠悠开口：“现在装一下外环土著，或许下场还能好看点。”

“什么？”左格怔住了。

“没牙货，就叫这名吧。”

“什么大难临头？！”

仰头四顾，猝然发现一艘水母形的灰黑色先行舰凭空出现在他们的上空，悄无声息地砸下成片的阴影，将两人都笼罩在内。

哦豁。左格瞪大眼睛盯着它。确实是临头了。

这还不是原先看到的那艘，而是另外的。

“早跟你说了，”莱恩依旧冷静地站在原地，“看见它时就已经无处可逃。”

“那不然……我们也象征性地跑几步？”左格强笑着提议道。

原地不动地等死也太摆烂了吧？？

“跑起来可能死得更快。”

“……”

我解除拟态能把他们吓跑不？

鲁莽。更大概率激起他们的胜负欲。

躺下来装死呢？

太蠢。

偷袭最先下来的，然后抢走一架飞行器？

既鲁莽又蠢。

……

他们在意识里进行了一番没有结果的讨论，最后左格的心拔凉拔凉的，迟疑地问：“达奥人会把我们怎么样？”

“情况好些，被视作客人，玩个游戏就能走了。”

“那要是情况不好呢？”

“泰坦肉不怎么好吃，”莱恩从头到脚扫了他一眼，语气平淡：“顶多被他们当作泄欲工具玩弄一番。”

“啊？！”

“放心，”黑心海胆微妙地笑笑，“你长得不符合达奥人的审美，屁股和嘴总能保住一个的。”

“啊？？！！”

左格如遭雷劈，眼睛都惊成了竖瞳。

“不行……我、我……”

莱恩心情大好地望着那两瓣抖得不成样子的粉唇，觉得还是这楚楚可怜的模样更加顺眼。确实能勾起人玩弄他的欲望。

左格抑制住掉眼泪的冲动，有些许哽咽地开口：“我还小。”

六翼神在上，如果能重来，他一定好好学习远星际战略形势学，不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让他亲身体验啊啊啊！！

“那，”莱恩双手背在身后，迈前一步，歪头含笑瞅着他，“85岁的小可怜，你是想保住嘴巴还是屁股？”

左格哀咽道：“……还是嘴吧。”天塌下来也不能不吃饭啊。

黑发青年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摘下那条米灰色的围巾递给他，“来，裹住你的嘴。”

左格听话地乖乖照做，用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两圈，然后拉起来遮挡住下半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