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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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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影子矮胖,头上顶着个扁扁的圆盘髻,一手似乎还端着只木盆,应该是府中仆妇。抱玉盯着这道鬼祟的身影,与魏孝宽耳语两句,转头继续和周泰三个闲谈。

魏孝宽悄然离席,自后窗翻到室外,紧贴山墙绕到前方,微探出头,便看到一个矮胖仆妇正猫着腰,将耳贴在窗纸上窃听。

隐约的谈笑声自室内传出,这仆妇听了一会,发觉言语间并无紧要事,左右看了看,便蹑手蹑脚地溜走了。

魏孝宽无声地缀行其后,只见这仆妇并未往下人聚居的后罩房走,而是径直来到了沟通前院官署的中门。

“喵——嗷——喵——嗷——喵——嗷——”

她老着嗓子,惟妙惟肖地学了三声慕艾的猫叫,少顷,一个高壮男子闪进门来,身上穿着胥吏号服。

二人一并走到门侧的老竹丛后,低声交谈起来。

“不对劲,姓薛的官人确实不对劲!”仆妇虽压低了嗓子,声音里仍透出一股捉到了奸似的兴奋劲头,“他那书房和卧房寻常都是不让人进的,每日里的热水和饭食也只教送到外间。书房看得严实也就罢了,卧房更是离了人就上锁,也不知道里头藏了什么污秽东西!”

“卧房上锁?”高壮胥吏稀罕地反问。

“那可不,自住进来一直都是如此!”仆妇在黑暗中说得眉飞色舞,“最可称奇的是,他身边可是一个贴身伺候的女子都没有,看着也不大像有采买的意思。”

薛知漕年岁尚轻,没有妻室不足为奇,没有妾婢伎者往来却不寻常。

当今科举入仕的官人大多晚婚,一般都要等到三十几岁,在官场站稳了脚跟方才能娶得一房出身不错的妻室。成婚之前,为解孤枕寂寞,士子们一般都会纳妾,或者在平康坊中结交一二红粉知己。

像薛抱玉这样前景光明的年轻官员,日常起居皆是孤伶一个,连个贴身侍女都没有,便显得分外奇怪。

“身边没有侍婢,倒是日日与四个男子厮混在一处,还关上房门不让人看,啧啧……”仆妇生怕那胥吏听不懂似的,更进一步地提示,“你再想想,哪有官人教随员住后宅的,可曾见过?”

魏孝宽听到此处,只觉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这长舌妇当真是脏心烂肺臭嘴丫,仅凭这些就能将人往龌龊处想,实是可笑至极。转念又想,刨除龌龊之处,仆妇的话也不无几分道理——薛知漕正青春年少,又容貌甚美,如何竟过得这般孤寡?

“幸好我有阿翠,果然是前缘天定。”

魏孝宽心道,他从薛知漕的孤寡想到了自己的晚婚,如此便又想到了家中的阿翠。一想到阿翠,他便由衷觉得男子还是应该洁身自好,滥情恣意纵可享一时之乐,遇到命中之人却已是不堪之身,岂不辜负?

“薛知漕品性高洁又平易近人,到你嘴里倒成了断袖,该抽一百个大耳刮子!”他忿忿地想着,又听那胥吏问:?

“除此以外,可有其他异常?”

“有啊,多着呐!”仆妇意犹未尽,“他那卧房虽平时不让人入内,隔几天也要着人打扫一回。我每回去了,那几个歪瓜裂枣的下属必在一旁盯着,尤其是那个姓魏的,生了一身黑毵毵的毛,黑熊似地往那一站,看着就怪怕人的……”

魏孝宽打心底里冷哼了声,暗道:“有眼无珠的老货,懂得什么是好男儿?阿翠最爱我这遍身的毛发,还在我心口编辫子呢!”

那胥吏听得不耐烦,低声催促:“莫扯羊肠,房中到底有何异常之物?”

“香。”仆妇这回答得言简意赅,想了想又撇着嘴补道:“不是熏香的香,而是一股……说不好什么香,总之就是不臭,异常不臭,没有男人卧房里那股热烘烘的味儿!还有他那换下来洗的衣裳和被褥,你是没看见,可干净得紧呢,一点油泥都没有!”

“……就这些?”

“就这些?”仆妇仍压着音量,却陡地提高了音调,摇晃着扁扁的圆盘髻反问:“这些还不够异常?”

胥吏恼怒道:“老婢误事!你当此事是后宅勾当?王参军当真是所托非人!往后再无确实消息,莫要唤我过来!”说罢一转身,气哼哼地走了。

仆妇在原地愣了片刻,双手往腰上叉了又放、放了又叉,厚实的胸脯起伏了好几个来回,末了朝着胥吏的背影恶狠狠地呸了一口,一拧身,往后罩房的方向去了。

魏孝宽大乐,返回书房后将所见所闻一一回禀:“窃听者是下房的浆洗妇,仆曾听崔管事唤她’尤三娘’。她在门口听了一会,又跑去中门处传话,出来接头的是当直的杂役,名叫邵力,仆在前头见过。”

转述仆妇的话时,魏孝宽稍微斟酌了一番措辞,道:“尤三娘自打知漕入府就开始了鬼祟之举,倒也没看出什么,只与那邵力扯了些鸡零狗碎的闲话,说知漕干净、香。”

抱玉正在用菊花茶消食,闻听此言,嗓子眼的一口茶水尽数喷到了对面康茂元的金胡子上,“她还说什么了?”

魏孝宽以为断袖之语有辱清听,隐瞒不报又失了属下本分,犹豫了些晌,道:“她还说知漕不该与属下等过分亲近,有失身份。”

抱玉瞅他的局促模样,猜想尤三娘的原话必是比“过分亲近”不堪许多,心里倒是松了口气;面上只作不屑状,“嗤”地笑了笑,摇着头,接过刘三宝递来的帕子,擦衣襟上的茶水。

“知漕这等礼贤下士的胸怀,岂是一介搬弄口舌的愚妇可知?妇人之见罢了!”刘三宝愤愤然地批评道,话落又往抱玉身边凑了凑,挤眉弄眼地堆起笑脸,“不过她有句话倒是说对了,知漕当真是又香又白的美少年,不知将来哪家的女郎有福——”

“放屁!”

抱玉陡地将一团湿帕子摔到他的仰脸上,“再敢如此胡说,将你扔到私盐贩子窠里,和咸鱼一起腌了!”

刘三宝被她突如其来的翻脸吓了一跳,一时间不明白自己这马屁如何就拍到了马蹄上。

回想方才说的两句话,第一句挑不出任何错处,那么错就一定出在第二句上。再看知漕气恼得粉红扑扑的一张小脸,他蓦地恍然大悟:

时下男子多崇丰伟,薛知漕这副长相,可知是受过不少讥讽;平日里不见她有介怀之状,心底里应该还是在意的。

刘三宝悔得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言多必失,言多必失啊!有心找补回来,却不敢再油嘴滑舌,只小声道:“卑职说错了话,还请知漕息怒!”

周泰垂着一对三角眼,脸上没有表情,心里已乐开了花,“该该该”地鹅叫了好一阵子,这才开口道:

“这府中前衙后宅皆是王番的旧人,像尤三娘和邵力这般的眼线不知还有多少,那姓崔的管事也不老实,时日久了难免生事,可否要换一批人?”

王番搬离时只带走了私属的仆从侍女,尤三娘和崔管事这些人多为前衙胥吏的家人,因便与邵力等一起留在府中,接着伺候抱玉。

周泰以为不妥,一早就提过此事,这回是老调重弹,抱玉虑及此行应尽量避免引起常州诸众的疑心,当时便没有同意。

仔细想了想,她仍是摇了头,眉梢一扬:“何必如此?眼线潜在暗处才有用,一旦被人察知,就成了学舌的鹦鹉,教它说什么,它就会说什么。”

·

邵力逢四、七当直,再听到尤三娘的猫叫是在三日之后。尤三娘这回没再臧否薛知漕的香臭,而是透露了一个十分紧要的消息,他听后脚下生风,即往王番府邸而去。

“你可听清楚了?”

王番前阵子在河堤上染的风寒还没好利索,说起话来鼻音浓重,正仰躺在侍妾的大腿上,眼睛半睁半闭,额头上敷着块湿帕子。

“尤三娘听得千真万确,姓薛的发现咱们的人收护堰钱,简直馋红了眼睛,关起房门来破口大骂,也想跟着分一杯羹!”

邵力说罢,见判司反应平淡,似乎对此事无动于衷,更卖力地渲染起来:“叫刘三宝的令史尖嘴猴腮,生得滑头滑脑,一看就是个吃拿卡要惯的。那厮说了,得好好合计合计,抽冷抓咱们一个现形!尤三娘没听到确切的日子,卑职想,也就是这几日了。”

王番“嗯”了一声,摆摆手:“我知道了。”

邵力觑着他颧上的痦子,试探着问:“可要卑职走一趟漕丁队,教沈队正他们有所防备?”

“不必了,”王番将眼皮掀开一道缝,依旧是倦怠的态度,语气淡淡地,“回去接着盯着他们。”示意左右打赏。

邵力谢了赏,有些迷惑地告退而去。

他一走,王番便一骨碌从榻上爬了起来,揉着发烫的太阳穴琢磨了一会,对侍从道:“去漕丁队,将此事告知沈大昭,教他试一试姓薛的胃口。”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姓薛的既已接管常州漕务,有些事就瞒不住她,也不必在这些小事上瞒她——与其严防死守,还不如同流合污,教她拿人的手软,吃人的嘴短。

王番能有这番计较,自然不是靠自己领悟,他若有这份城府,何至于染上一身风寒?是第五玄怕他坏事,在颜行懿走后,又语重心长地嘱咐了他一回,将其中情理利害掰开揉碎了喂给他,王番干噎胡麻饼一般,好歹是将这些道理吃进了肚子。

“你去闻府,”他又唤来一个心腹,“教闻珏过来一趟。”

魏孝宽正准备打道回府,一听这个熟悉的名字,脑海中立时浮现出一道绿油油的身影,足跟一拧,又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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