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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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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是寂静无声的沉默。

宋琢玉方才露出的虎牙现在连一点点的尖尖都看不到。

“你不许问。”他想了一会儿刚才的感觉,然后发现许应问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问题。于是大着胆子握住许应伸出的那根手指,连哄带骗地把人塞进去,道:“睡吧。”

秋日的风凉凉的,许应瑟缩在被子里,被温热的气息一撩,止不住地打了两个喷嚏。她悄悄掀开被子的一角,眼神只来得及抓住那人慌不择路离开时,留在门缝中的一角白色衣衫。

脑下的枕头被许应揉圆捏扁,她有点害羞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大胆有点直来直去,待她将一切乱七八糟的情绪都发泄完成后,才按着自己的胸口,重重的出了一口气。

“宋琢玉,你喜欢我。”她的食指从嘴唇上一点一点地移过,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现在嘴唇一定很红。

“我也喜欢你。”她的手停在齿尖,停顿了很久,后面才跟上一句未出口的话,希望你千万千万不要厌弃我的这份喜欢。

她在与爱人吻颈相交的余温中睡去。

翌日醒来,夜晚的回忆在许应脑海中游荡,她做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心思。拿着簪子的时候想他为自己绾发,洗脸时还要欲盖弥彰地揉一揉那带着酡红的脸颊。

当时在梁州受的伤已经痊愈了,伤疤之下的皮肉和神经快速生长,像烤肉一样从皮肤下冒出呲呲啦啦的痒意。

许应心想,这双手跟着她可是受了不少的罪,在家时被许建刚打,学艺时被纸条剐蹭,再挠的话,那可就一块可堪入目的好皮都没有了。

于是她忍者手上的痒,来到济源寺,向住持讨了一间空荡荡的禅房,平心静气地誊抄上一上午佛经,字字工整。手腕的酸楚代替了其他什么旁的滋味,身为二十一世纪的大好女青年,许应揉着酸痛的手腕,不知道抄写佛经有没有用,但是,心诚则灵吧。

笺文在她的指尖翻飞,许应把他们码的整整齐齐,躬身交给寺中眉眼弯弯的小师傅。

去往前院要经过那一株供人许愿的桃花树,许应来时没怎么注意,离开前却被一张红色的绸带绊住了眼,再不能离开分毫。

她改变行走的路线,向桃树下走去,红色的符纸挂在最高的枝头上,受了半年的风吹雨打,上面的颜色已经变得深深浅浅,字迹也不甚清晰——“愿我早逝,永无来生。”

桃花最盛的季节已经过去,深秋的树光秃秃的,三三两两的红色许愿符纸挂在枝头,墨色在风雨晦暗中变得浑浊。

那时济源寺花海一片,她得落花眷恋,只在树下站了一炷香的时间,肩头就有了一片粉色。

可是她并无任何赏花的意愿,她抬手漫不经心地扫落。庭中有人洒扫,留下薄薄的水雾,花瓣落地,如同跌入深潭,带着圈儿荡起不小的涟漪。

不知道当时是带着什么样的怨气写下的,如今再看,心中只剩平静无波。

世界上该死的人有那么多,贪财嗜赌的许建刚该死,坐享其成的弟弟该死,装聋作哑的妈妈该死,瞒天过海的双喜该死……

可是他们都好好活着。

只有许应一个人死了。

她的眼角透出释然的笑容,许应,宋琢玉,杨止歌,贺长龄都要好好活着。

“小师傅,我能把我写的这个取下来吗?”许应双手合十,对着小沙弥行了一礼,然后抬手指向寺中的那株桃花树。

“不可以。”小沙弥揉了揉自己光秃秃的脑袋,笑着说:“一切皆有因果,施主不必过分拘泥于过去的事。往前看才能活得坦然自在。”

“那我能再写一张吗?”许应问。

小沙弥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许应凝思,悬腕几次,最终落笔道:“还是算了吧,我如今想开了。除了平安,无甚所求。”

“想开了便好。”小沙弥宽慰道。

*

许应揣着求来的平安符下山,在山脚被人截住。

是昨日那个红衣女子。

来往人多,那女子不由分说便把许应推进马车。

许应已经见过她许多次,从心底觉得她没有什么恶意,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姑娘,昨日多有得罪。”那红衣女子回道:“我们公子想见你一面。”

水榭楼台的簇拥中,一个清癯的身影静静地立着,风卷起他的衣摆,那人依旧不为所动,坚定地等待着什么人。

“别吓着她。”杨修云面容苍白如纸,温声屏退众人。

一天不见,许应觉得这人的病容更甚,俊朗的面容似是纸糊的一般,没有任何生机。

“你找我?”许应不敢走近,怕一口气就把这人吹散,“何事?”

杨修云唇边牵起一抹浅笑,朝着石凳微微颔首,示意许应坐下。

“你别怕我。”柔和的光影镀在杨修云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在他的鼻尖投下暗色的阴影,给他增添了几分活人气息,他温声道:“你为什么要回来?”

“我不是让你走了吗?”杨修云的目光温柔缱绻,一寸一寸地掠过许应的脸颊,最终停留在她硬挺的眉眼,原本该有一颗泪痣的地方。

这般温柔的眼神简直要让许应溺亡,她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避开他的目光,道:“我总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我不能一辈子躲躲藏藏,我总得自己给自己找一条生路。”

“是了,活着便好。”杨修云眉眼之间的愁思渐渐散开,眼底漾开了一抹笑意。

“你为什么要帮我?”许应垂眸问道。当日在砚北楼送春日图的是他,留下三千两的是他,在杨府指路的也是他。

“你和她很像。”杨修云掩面,咳了两声,气若游丝,五脏六腑都在震颤不已。

眼前的人和他心中所念之人不仅相貌相似,连性子都这么相仿。

“是文思阁的许应吗?”许应伸手为他顺了顺气,道:“你去砚北楼让我修画,当时就知道我是谁,要试探我?”

“嗯。”杨修云微微侧身,躲开许应的手,他心中明白,即使两人再像,终究也不是一个人,他把人带到此处,看了又看,无异于饮鸩止渴。

属于他的那个许应再也不会回来了。他的身体犹如枯树枝,一节一节地依靠在身后的柱子上。

天穹苍苍,杨修云仰头,唇边的笑意渐渐淡薄,撒了一个小谎:“想来,算是朋友吧。”

“只是朋友。”他的语调中带着难以察觉的哀伤。

“好,那你是她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啦。”许应眉眼弯弯,笑着说道:“以后我给你修画,不收你钱。”

这双眼睛的另一个主人他曾亲吻过无数次,许应同他在一起时,笑意是清浅的,带着清冷的疏离。面前的人要更炽热更真挚。

可是她已经不是她了。

杨修云已经在心中将二人分清,道:“多谢姑娘,上次的画修的很好。”

“我此次找你来,还有一事。”杨修云侧身,问道:“你这次,是和宋将军一道回来的,如今也是和他住在一处?”

“嗯,我喜欢他。”

疏淡的阳光照在杨修云久病不愈的身上,犹如根根刺芒将他的命运钉在原地,他道:“我这一生,没什么别的可以相送,身边还有几幅残卷,一并送给你做个纪念吧。”

在他身边伺候的小丫头十分伶俐,眼观鼻鼻观心地把杨修云说的那那组画作拿了出来,放到许应的手里。

这组画一共四幅,摞在许应的手腕上,她手忙脚乱地托着,从夹缝中透出一只眼睛。

“这太贵重了杨公子。”手上的重量有点超出许应能承受的范围,她拒绝道。

杨修云走过来,从许应的手中抽出一卷,看着她的眼睛道:“原本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拿着吧。”

“可是这太多了,我不太好拿。”一幅卷轴将落未落,许应眼疾手快,将它拦截在空中。

“赤霞,送我这位朋友回去。”

“不用不用,谢谢你但是真的不用,我现在觉得我能拿的动。”尚且住在宋琢玉家里,随便带人是不太好,许应赶紧拒绝。

*

“你去哪里了?”宋琢玉坐在许应的屋子里,从茶水的冷热程度来看,已然等候多时。

“遇到了一个朋友。”

宋琢玉起身,抱过这一堆画作,才瞧见许应鬓发杂乱的脸。

“这个送给你。”许应揉了揉手肘,从怀里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平安符,双手捏着边角递给宋琢玉。

“我去济源寺特意给你求的,我还抄了一上午佛经,现在都要累死了哦。”许应夸张道:“你一定要把它带在身上,不然就不灵验了,知道吗?”

“我看,就放这里吧。”许应朝宋琢玉勾勾手,得到那人听话地凑近,一双手探入他的衣襟,把那枚平安符贴在心脏放好。

“你可不许弄丢了。”许应拍了拍他的胸膛,抬眸看着人,有点蛮不讲理,道:“丢了的话,我以后就不给你求了。”

宋琢玉的身子僵着,任许应的手不安分地摸来摸去,等到实在忍不住时,他才问道:“你拿回来的这些东西放哪?”

“有点珍贵,先放床上吧。”

宋琢玉单手把那毛毛躁躁的床铺抻平,训了一个柔软舒适的位置,把四幅画轻轻从他怀里拿下。

“小应。”他期期艾艾,走到许应面前,挠了挠她的指腹,那只手自然而然地张开,给他十指交扣的机会。

“谢谢你为我抄经文。”

“哎呀哎呀,也不全是为你。”许应低下头,声音染上了几分羞怯:“这也是我替雍州所有人求的。”

“你一定要回来好不好?”

宋琢玉握着许应的手,贴着自己的胸口放好,这是他表达喜欢的一个动作,“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手指被他的掌心包裹,渐渐发热,许应低着头,“那就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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