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银博和林烟夏传来喜讯,定了婚期。
参加婚礼的前一天,温逐做了舅舅。黎铮看他抱着那个孩子的样子,竟然有些肉眼可见的紧张,于是幻视他二十多岁刚回国的年纪,抱着还是一个婴儿的温羽焱。
温逐特意关照了那位代孕妈妈,黎铮怕他心里还是膈应,没多久就带他回家了:“明天老高和烟夏结婚,还有一堆事的。”
徐之越接两人回家的路上,黎铮靠在温逐身边:“不舒服吗?”
温逐摇摇头。
“你还想瞒我啊?”黎铮捏着他的脸:“你的心思都写在你的脸上、眼底和信息素里了,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的。”
温逐抬手摸摸脸。
“……好吧。前面两个是我乱说的。”黎铮搂着他的腰:“我知道你想她了。”
“黎铮。”温逐许久才开口,语气有些犹豫:“如果你想有孩子,和我……”
黎铮等了半天也没下文,就摇摇头:“我不想啊。”
温逐抿唇,不说话了。
黎铮憋了一会儿,笑起来:“小逐又在默默伤心了。哎呀,真是可爱死了。”
温逐说:“没有。”
“明明就有。”黎铮反倒心情愉悦:“我是说不想有孩子,可没说不想有和你的孩子,而且,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温逐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
“你不喜欢代孕这种事,哪怕只是听到这两个字眼……”黎铮迟疑地说:“都会让你想起她。不用瞒我,我看得出来。”
温逐没说话,只是伸手把他抱住了。
“我明白,我明白。她被她的家庭和弟弟们拖累,靠摧残自己的身体来赚钱去供养他们,这根本就不公平。”黎铮叹道:“你却还替她关照她的弟弟。”
“这是她要做的事。”温逐说。
黎铮怎么会不明白这是一种无力的心理代偿,去做她生前要做的事,就好像是在帮她,甚至是在做她本人:“可我觉得,只要你过得好,她也会开心的……我一直没问你,你是她做代孕母亲以来的第一个孩子吧?”
温逐点点头。
也因为温家给的酬劳不少,她可以留在他身边多那么几年。黎铮只觉得命运很神奇,说不清:“我上次说领养孩子的事,你考虑好了吗?”
温逐看着他:“这对你,不公平。”
“你跟我讲公平啊?好啊,那你是我先生还是我老板?啊,不对,老板哪儿来的公平……你是我先生还是我合作对象?”黎铮说:“后者可是不能睡在一张床上的,也不能对我做一些奇怪的事。”
温逐的嘴角微微上扬:“先生。”
黎铮就笑起来,然后温逐把他搂得更紧了,并问他:“是不是。”
“先不回答。温逐,我很想、很想和你有孩子,看着一个长得像我,但气质像你的孩子——或者反过来,怎样都好——看着这样的孩子一天天长大,我们除了彼此依靠,还可以依靠他,也能被他依靠。”黎铮说:“但即使是自己的孩子,也是独立的生命个体,他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他。”
温逐说:“不属于?”
“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是属于我的。”黎铮说这样的话,还是会觉得有些难为情,但他强迫自己去直视那双淡漠的眼睛:“也只有我是属于你的。所以,你不喜欢的事,咱们就不做,又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对‘基因传承’这种事可没什么执念。”
温逐没说话,两个人静静对视。驾驶位上忽然传来一阵咳嗽:“咳咳咳,老板……到家了。”
进了家门,黎铮心里惦记着高银博和林烟夏的婚礼,还没忘自己和温逐的生日都遭受过这位大艺术家的摧残,就和温逐商量着明天怎么小小地“报复”一下。
温逐给他看了一样东西。
黎铮觉得奇怪:“这……你是准备把这个当做新婚贺礼吗?可老高眼光那么高,应该看不上吧!”
温逐说:“这是他自己的画。”
黎铮瞪大眼睛:“怎么可能……他的艺术展我也看过不少次了,他的水平哪有这么差?”
“处女作。”温逐说。
黎铮看着他:“高啊……真高。”
对于一个完全没有节操可言的艺术家来说,常人视角下的难为情根本就不叫难为情,所以老高会送他床上情趣玩具做生日礼物,也会在温逐的生日宴上一手打造出温逐的社死现场。
但老高的弱点也不难找。艺术家嘛,尤其是这种为了画画不惜酗酒把自己搞进医院、生命堪忧的艺术家,对待自己的作品肯定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感情浓烈又复杂,而对第一个孩子,尤其是不甚成熟的第一个孩子……
黎铮觉得真是高,同时不禁暗暗对自己说,温逐和温羽焱这对兄弟……哪个都不能得罪:“你一个摩羯男,怎么搞得和天蝎男似的……”
温逐歪着头:“不明白。”
“不用明白。”黎铮说:“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最近太累了,老是忘记。苏毅是你的朋友吧?”
温逐点点头。
“那他爸爸,就是给我妈和老高做移植手术那个苏医生。”黎铮问:“我记得徐秘书跟我说过,他是你最信任的医生。你了解他多少?”
“很多。”
“靠得住吗?”
温逐顿了顿:“妈妈和他在一起,不会出现和凌秋水在一起的情况。”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只是控制不住担心她,她在感情上接二连三地受过打击。”黎铮说:“我知道苏医生当初帮她伪造死亡证明,也是你的意思。”
温逐摸摸黎铮的头:“我们要尊重妈妈的选择。”
黎铮点点头,看了温逐半晌:“你叫她妈妈。”
温逐不置可否:“该休息了。”
黎铮看了看表:“还有一个小时,你困了就先去睡。”
已经有差不多半年的时间了,黎铮每天雷打不动地学习至少三个小时,除了温逐给他讲的那些珠宝行的经营,就是在学西班牙语。
因为璀璨集团最近在和西班牙的一家珠宝公司开展合作项目,而且大方向已经谈成,温逐还带着黎铮去过几次对方的公司,奈何俩人都不懂西班牙语,一路都是带着翻译的。
回来没多久,黎铮就决定学习西班牙语,毕竟这合作项目是长期业务,他想帮温逐。
温逐也看了看表,摇着头伸手把黎铮抱起来,径直走向卧室。黎铮心疼少学的那一个小时,温逐的观点则是不差那一个小时。
洗过澡,温逐又抱着裹在浴袍里的黎铮直接上了床:“睡觉。”
“……不让人家进步,还命令人家。”黎铮嘟嘟囔囔:“那,给我讲个睡前故事吧。”
温逐愣了一下:“想听什么。”
“你以前会给小羽讲睡前故事吗?”黎铮闭着眼睛:“都可以。”
“……小蝌蚪找妈妈。”温逐的语气有些犹豫。
黎铮想着他坐在温羽焱的床边,拿着一本故事书,用最平静淡漠的语气讲“……小蝌蚪终于找到了妈妈。”就想笑,于是连连摇着头,随手从床头柜上拿过一本杂志:“不让我进步,你进步一下行不行?念这个,用法语。”
他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叹息,赶紧趁热打铁:“还是你先休息,我就看一会儿,一会儿就睡!我答应你。”
温逐没松开搂他的手臂:“……Selon Metropolitan Finance,la ligne nationale de bijoux……”
这是本财经杂志,里面的内容也实在催眠。黎铮一开始听着,还会笑温逐的某些发音依然不标准,听起来又可爱又好玩的,没过多久就思绪散漫,困得顾不上再想了,耳朵里只有逐渐那好像很遥远的平淡的声音……沉稳……动听……是温逐在念……
温逐一连念了十几页,最开始是有点折磨,但念着念着,一边看一边思考,竟然还看进去了。
“……Te amo。”
忽然,温逐听到呼吸均匀、已经睡熟的黎铮发出梦呓一样的声音。他低下头看了一会儿,说:“Je t'aime。”
第二天,高银博和林烟夏的婚礼完满落幕,而高大艺术家的那副不甚成熟的处女作被当做新婚贺礼,在宾客们中间彼此传阅。
大家见惯了他现后期的作品,和他十几岁时的涂鸦之作从未谋面,自然感到新奇,也免不了调笑。
高银博当场羞红了脸,硬硬拦着死活都不让新娘看,也算是体会了一把温逐的社死生日会,要不是早计划好婚礼一结束就和林烟夏去度蜜月,黎铮看他的架势,是非要亲自上门找温逐一哭二闹三上吊不可了。
隔了一天,黎铮跟着温逐出席最近的慈善晚会,温逐对他说,徐秘书已经安排好了去福利院的行程。
两个人对领养孩子这件事,意见毫无分歧,一致认为性别、类别和级别都不能作为领养条件,坚决不向温时易学习。
于是,到福利院的那天,徐之越和院长也都没有向他们介绍孩子们的这些信息,全凭眼缘了。
“温先生,十分感谢您一直以来都向我们拨款投资,孩子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不少,这都是您的善举,还坚持了这么多年。您从不露面,我也没机会替孩子们当面谢谢您。”院长看着上了些年纪,一边带领访客入园,一边感激地说。
温逐皱起眉头,看了徐之越一眼。徐之越推推眼镜:“院长,请您带我到办公室,我有事要和您说。”
院长看向两位访客:“这……”
“请您跟我来。”徐之越说:“老板和太太可以先自己逛一会儿。”
黎铮和温逐在福利院转悠了好一会儿,徐之越才回来:“老板,是总经理……是董事长手下的人按照董事长的吩咐做的,说是以您的名义,每年每季度都对福利院进行捐赠,而且不止这一家,本市像这样的公立福利院都会受赠。”
黎铮看温逐的模样,就知道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的存在:“妈妈她……为什么没说呢?”
说出来,也是一种宣传营销的手段,能树立企业的良好形象。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可能只有董事长才知道吧。”徐之越说:“董事长已经坚持了至少十三年。”
温逐抿着嘴,许久都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