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在托蒙毛爪下夺过来的战利品啊?”虽然光线微弱,用心细看还是能见到白皙娇嫩的肌肤上几条抓痕若隐若现。她不禁替她心疼,“你很喜欢吃椰枣?”
安蕾琦纱朵拉的头垂得低低的,比她高出一个头的晓蓠只望得见她的发旋。
“这些果实很甜,我想你也许也会爱吃,所以我…我……”前一秒羞赧的邻家女孩,下一刻翻脸成恼怒的公主:“不要就罢!我为什么要为了你——”
晓蓠哭笑不得地打断她,也不顾她堪比小野猫不愿去冲澡的挣扎动作,强按着她坐下:“先清洗了伤口再继续撒野。”
用淡水帮她洗净了手背和手臂上的伤口,其中一两道严重的晓蓠将捣烂的仙人掌茎涂抹在上面,吩咐完安蕾琦纱朵拉相关注意事项才放轻松坐了下来。
“懂得不少。”
“你别跟着我们就是最好的奖励。”
旁边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安蕾琦纱朵拉忍不住发问:“你们在说什么?”
拉姆希轻笑:“我会陪你们去底比斯王城。”
安蕾琦纱朵拉拍手:“这棒极了!”
“哪里棒?”晓蓠同时瞪向二人。她根本没同意,他们自作主张什么!
“有我这个护卫不好吗?”虽然他深感大材小用了。
“请别自我感觉太良好。”
“护卫?你会用剑还是用刀?”安蕾琦纱朵拉好奇。
他会徒手搏击,晓蓠腹诽,虽然她也猜他懂得使重剑一类的武器。不过这不是重点。
“他会用什么武器我都不会让他跟着我们的。”
“我会上缴我的工钱。你不是预支了工钱买下你们现在穿的丘尼克吗?”
一针见血。只有不到说好的六分之五的工钱意味着她们的旅途生活会很拮据,所以对拉姆希的话晓蓠无力反驳。
正在矛盾要不要带上这么个来历不明甚至深不可测的异性一块上路,她苦苦思索的心神却被一声带笑的低语打破。
“吃颗椰枣吧!”余音未落,一颗红透的椭圆小果实朝她飞来,晓蓠忙伸手接住。视线上移,拉姆希手上又端着一个陶酒罐。
她轻叹,暂时妥协好了。捏着手中的红果子,晓蓠一口咬了下去。
罗塞塔的特产,第一样是大麦酿成的啤酒,第二样是人工驯养的狒狒从枣椰子树上摘下的椰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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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城。她只想到这个字眼。
一朝首都,乍看却俨然是一个废墟。空无一人的废墟。
尼罗河的风光旖旎如未来,只是如今的河岸风景更为古色古香。没有渡轮的汽笛呜叫,没有漂浮在河面的蓝藻油污,敛入眼底是比三千三百年后或气派或淳朴的两岸景致。
倘若没有安蕾琦纱朵拉因为那占了船内一半面积的石英砂而时不时开尊口发牢骚,以及拉姆希这个对河上风光兴致缺缺却乐于和小公主东拉西扯,偶尔把调侃的矛头转向她的话,这趟尼罗河四日三夜游旅程兴许能再惬意些。
然而所有好心情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三人依次跳下船。尘味霸道地混杂在潮湿的水汽中扑入她的鼻腔。
“这里就是阿肯塔吞?”她在一期国家地理杂志中看到过相关的图文介绍,但平面字符终究比不上亲临其境所带来的震撼。
“王国禁忌,更是王城禁语之一:阿肯塔吞。你还是记住它原来的名字『阿玛纳』吧。”
晓蓠皱眉看他。她想起金札城民众对这位法老不待见的态度,也想起图特提到他时说不清是恨是恶的淡漠语气,就可推想到世人对他的不理解和排斥。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安蕾琦纱朵拉左顾右盼,发现这里全无乐趣可言。
晓蓠扭过头解释:“船夫说有一位客人要接待,让我们下船走走。傍晚再开船。”
“什么客人这么霸道?好好的要我们中途等他。”她很不满。
晓蓠知道安蕾琦纱朵拉的公主脾气又上来了,不得不安抚道:“别这么快把人家立为假想敌,我们待会还要和对方搭乘同一条船的。反正坐到脚都麻了,走动走动不也挺好的。”
“顺便解决一下排泄问题。”拉姆希一本正经地补充。
晓蓠挽着安蕾琦纱朵拉避开三米,用警告的眼神睨着他:“你不管好自己的嘴巴等下就留在这里好了。”
拉姆希双手举起,脸上却毫无悔意:“好好好,我错了。”
晓蓠不理他,放开安蕾琦纱朵拉闲逛起来。这座城市虽已面目全非,甚至一点也称不上“城市”,但轮廓犹在。
环抱的连绵山峦充当城墙,堆积着尘土的渠道纵贯城市。道路呈现为棋盘式,井然有序;平民住房规整排列,高度基本在两至三层;最宽阔的主道上高架着天桥,一路向南,是残破不堪的王城宫殿;街道旁荒芜的绿景似是丝毫不受物是人非的变迁影响,仍旧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盛开不败。
伫立在这块土地上,晓蓠无法不为这座阿玛纳城唏嘘。
“你在这里住过吗?”
拉姆希自觉回道:“没有,我们家喜欢盘踞在三角洲。”
“这个用词有占一方拥兵自立的意味,搞不好会让人误以为你们家有谋反之意。”
“说得不错。”
晓蓠一震,不觉停下脚步,恶意反问:“你还是你们家有篡位的想法?”
“有能者居之。”拉姆希避重就轻。
“要是每个朝代的臣子都像你或你们家那样不安份,国家岂不动荡?”
拉姆希犹自踱着脚步走在前面,晓蓠不得不重新迈开步伐,只听他慢慢说道:“所以才说有能者居之,假如能征服四方,却连最基本的臣民之心都稳定不了,怎算得上‘有能’?那样的君王,当上又如何,只能在自我陶醉或焦躁不安中迎来王朝的覆灭或者外族入侵亡国的下场。”
听罢,她除了赞同和佩服别无他想。半晌,晓蓠笑问:“你是想表达你可以是‘有能’的君王吗?”
回应她的唯有一片暧昧的沉默。
安蕾琦纱朵拉百无聊赖地东走走西跑跑,实在找不到让她感兴趣的地方,尽管道路规划和城市设计在其他国家从未见过。不过晓蓠把她兴致阑珊的脸孔看在眼里,明白这个年龄的小女生更偏好于新奇美丽的事物。而眼前的阿玛纳城既无美丽可言,新颖的城市设计想必也只有她这个未来人懂得欣赏。
“这两座神庙破坏得比皇宫还严重。”晓蓠仰头,炭黑长蛇蜿蜒肆虐过后的颓垣败瓦赫然而立,宛如被万箭穿身却誓不倒下的战士。
“不奇怪。阿伊和他管辖的僧侣团都很憎恨阿吞神。”所以皇宫只用砸的,两座阿吞神神庙却是又烧又砸。
“说是憎恨其实不准确,应该更单纯的是发泄对象。”晓蓠根据自己所了解的叙述道,接收到拉姆希洗耳恭听的目光才继续说:“先王借阿吞神之名企图削弱某些人或团体的势力,这是我的猜测。”
拉姆希轻拍了拍掌:“犀利。”
晓蓠不以为然,“但事实,或者说真相,往往不尽如我们眼睛看到的和耳朵听到的,可能那只是表面的假象。当然不排除,刚才我推测的是事实的一部份。”
地面的影子越拉越长,人的,建筑的,山峦的。
原路折回的途上,晓蓠的心情有些压抑。杂乱的信息充斥着她今天不大灵光的脑袋。也许是从拉姆希的转述中得知了阿肯那吞去世不久,阿伊带领众人弃城时阿玛纳城的混乱情景,导致她的感性激素分泌过多。
图坦卡蒙曾在这座城市度过最初的童年,却又亲眼目睹了它的沦陷和被唾弃,大概会在他幼小的心灵上落下阴影。晓蓠不禁感慨,古代的君王果然很辛苦,不论是自愿当上的,还是被迫登基的。
“拉姆希,我觉得『阿肯塔吞』有着比宗教意义上更深层的美丽,因为像这样被山陵环抱,当太阳升起,阳光越过山峦,整个城市就如镶嵌在大地上的金环,光芒直抵天际。”晓蓠站在潮水拍打的河边,面朝夕阳,闭着眼欢快地感叹着。
“地平线上的光环——”蓦然,一个含笑的低沉嗓音响起,“是它的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