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梓望不知从哪里拿来了一块小黑板架在客厅的柜子上,说是可以互相留言,尽管林宴再三地说过不需要,有事手机上发个消息不就行了,但耐不住申梓望的坚持,想着只当是生活的情趣也就随他去了。
一开始申梓望会在上面留言“早安”“午安”,后来写了“明天要吃鸡公煲”“周末想去看电影”诸如此类,林宴从来没有在黑板上动笔过,但申梓望写下的她只要看到就都会做到。
慢慢地,这块黑板成了申梓望的愿望清单和发泄簿,比如:“都一整天没抱我了”,“昨天睡前没有晚安吻”,“发了五条消息只回了一条”……
再后来,又变成了一块儿童画板,倘若当天吃了烛光晚餐,就在上面画桌子画蜡烛;去海边玩了就画大海、画贝壳;心情好的时候就在上面画笑脸、画太阳。
有一回林宴周五出去和同事们聚餐没告诉申梓望,他从学校赶到家里想一起过周末,结果饿着肚子等了一个晚上,居然等来了一个满身酒气的林宴。
林宴觉得自己没喝几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头会这么重,说了声抱歉便累得急忙洗漱睡觉去了。
第二天起来时,她发现黑板上画了几朵云,瞟了眼窗外的天气也没太在意,只是申梓望突然称自己白天要去兼职,整整一个周末都没怎么正常说上话。
林宴突然意识到他好像在跟自己冷战。
周一早晨一起吃早饭时,申梓望故意在林宴面前经过那块黑板,逗留了好一会儿才去学校上课。
等他离开,林宴好奇地过去一看,云朵下面画了大颗大颗的雨,她这才看懂,明白过后笑了,怎么会这么幼稚,小男生太好玩了。
但她依然装作不理解不知情的样子,想看看申梓望到底要哑巴到什么时候。
晚上林宴下班回家,申梓望正坐在餐桌前低着头,神情阴郁,见她回来后立马抬起头,眼神发亮,但一想到自己还在生气中,就又重新低下了头。
林宴内心偷笑,自顾自地回到卧室换上舒服的家居服后,出来一看,申梓望半蹲在黑板前重重地画着什么,那架势似乎要入木三分才肯罢休。
林宴抱着手臂,好奇地凑过去看,只见申梓望拿笔一直在反复地在乌云细雨上画一道闪电,虽然只有一道,但笔触却深深浅浅地重合又偏离。
林宴笑着问道:“有这么伤心?”
申梓望早就在余光中瞥见她来,一直等她开口说话,这会儿终于放下笔,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林宴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我出门前买了蛋糕放在冰箱里,打算回来和你一起吃来着,没看见吗?”
她要管理身材吃不了这么多,只要申梓望看见肯定知道是要一起吃的,看来他竟然不开心到冰箱都不曾打开过。
申梓望的眼睛腾的亮了,内心雀跃,但嘴角还是向下的。
“蛋糕有什么好吃的,你都不和我说话。”
“是谁这两天冷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你又不是生人……”申梓望抱着林宴嘟嘟囔囔道。
“说什么呢?”
“没什么。”
申梓望跑到厨房打开冰箱一看,居然是他最喜欢的草莓蛋糕,又委屈又感动,就差要流眼泪了。
后来便有了个潜移默化的约定,两个人只要闹矛盾了就买个蛋糕放冰箱示意和好。
不知怎么买蛋糕的频率越来越高,林宴心想再这样下去可不行,会长胖影响工作。于是看申梓望有什么不开心和不满意的就让着哄着,为了男人毁了事业可不值当。
申梓望并不知道她心里这些弯弯绕绕,反而很开心地觉得自己和林宴的恋爱终于步入了更进一步的台阶,每天心里都是甜腻腻的,比草莓蛋糕还要甜。
可人总是爱得寸进尺的,尽管每天申梓望都会对林宴说“我爱你”,林宴每次也都会回“我也爱你” ,但他仍不满意。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不满意些什么。
直到谈了恋爱的周豪在宿舍唉声抱怨女朋友嫌他买的项链太丑,问申梓望有没有推荐的牌子和款式。
申梓望一下就被问住了:“我都是路过的时候想起便买了,没有特定的店。”
“那你女朋友也都喜欢?”
“她……我不知道。”
申梓望忽然意识到,他用兼职赚到的钱给林宴买的那些耳环首饰,林宴平日里从来不戴。
之前不是没有就此聊到过一回,她说自己总是要跳舞,怕弄丢。
可是前几天分明看到她手上戴着一枚戒指,但不是同申梓望手上一直戴着的情侣戒的另一半。
问她是什么时候买的,只说是朋友送的,不记得时间。
两个人在一起也有半年多了,林宴从来不会主动分享自己的事情,也从来不会主动打听申梓望的情况,不跟申梓望待在一起的那些时间里她都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申梓望一点都不知道。
现在回想起来,他甚至不太清楚林宴的社交圈。
申梓望的心头团起了一阵迷雾,有些郁闷,有些不安。
·
林宴下班后,陈筑特意约好了来接。
林宴:“陈老师,今天怎么有空想起我?”
陈筑拿腔:“刚提了新车,来给您过过目。”
林宴流露惊喜:“不错呀,看来你这副业做得可以哈,该喊你陈老板才对。”
陈筑:“您客气。”
本想再一起吃个晚饭,但林宴想到申梓望还在家里等自己,便推脱下次。
陈筑虽觉可惜,但并不多语。
林宴回到家时手上多了一条用袋子装好的围巾,与炎热的夏季格格不入。
申梓望看见后问道:“你这个围巾是刚买的吗?”
“不是,朋友送的。”
他第一次追问:“哪个朋友?”
林宴看起来毫不介意,随口道:“陈筑,就是你那体育老师。”
申梓望:“大热天的,他送你围巾干嘛?”
林宴这才对他今天一如反常的频繁提问感到疑惑,但还是据实回答:“我们两家父母比较熟,这是他妈妈过年的时候亲手织的,陈筑记性不好,现在才交到我手上,不仅我有,商格也有,还有问题吗?”
申梓望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道:“林宴,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烦?”
“不会啊。”
“那我就这样烦你一辈子。”
“人和人之间哪有什么一辈子。”
林宴下意识回道,话一说出口,两个人皆是一愣。
她想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可又觉得这样有些欲盖弥彰,于是随便扯开了话题。
讲着讲着发现一声不吭的申梓望眼睛红红的,良久后盯着她问:“你真的觉得,我们俩不会有一辈子吗?”
太认真了,面对这么认真的人和这么认真的问题,林宴不由也跟着认真起来。
可是她给不了准确的答案,哪怕嘴上哄着申梓望“怎么不会有呢”,心里想的却是“怎么会有呢”。
·
申梓望因为在学校紧急备考,三天都没有回林宴的消息,她估摸着应该是学业繁忙就没有追问,反而是申梓望自己意识到后急着对林宴解释。
他这才缓缓发觉,一直以来林宴都在迁就着自己,不会生气,不会吵架,也不会不满。
哪怕申梓望无理取闹,林宴也不曾发作,最多就是晾着他等他气消后恢复正常。
这天林宴回到家,看到门口摆放的球鞋,便知申梓望也回来了,想来是学校的事情忙完了。
申梓望坐在餐桌前,异常仔细地盘问她今天做什么了,中午吃了什么,她虽然觉得奇怪,但都一一回答了。
申梓望反应平平,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了一个蛋糕,点上蜡烛。
在这一系列动作间林宴心里暗暗打鼓:最近也没什么矛盾啊?难道…今天该不会是他的生日吧?
于是她试探性问道:“需要唱生日歌吗?”
申梓望明显愣了一下,了然后又撇了撇嘴,不知道是在偷笑还是嘲笑,继而说道:“不用,只是突然想许愿了。”
两个人坐在餐桌前面对面双手合十许愿,林宴悄悄睁眼时见申梓望还闭着,只得也继续闭上眼。
不知道过了多少秒,约莫有个半分钟吧,她想就算是篇小作文也该默念完了,这才睁开眼,结果发现申梓望竟然哭了。
和以前装委屈不一样,他是真的哭了,盛满泪水的眼睛湿答答地看着林宴,却一言不发。
泪水在烛光摇曳下滚着光,她不明所以,轻声问:“你怎么了?”
申梓望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撅起嘴示意她把蜡烛吹灭。
林宴不明所以地盯着他,说道:“一起吧?”
申梓望没回答,只是依旧泪汪汪地看着她。
于是林宴便按他所想吹灭了蜡烛,心中庆幸着,还好不是申梓望的生日,不然许的愿望可就不灵了。
黑暗到来的瞬间,林宴忽的听到对面传来一阵大哭,憋了很久一般,像个孩童一样哭着。
她很久没有遇到过成年男性哭成这样,一时间极为无语,更是无措,愣了一会儿准备起身安慰时,申梓望突然站起来冲进了卧室,留下一句话总结了这个场面:
“林宴,你不爱我。”
思维跳跃地太快,林宴压根没跟上,一时竟忘了反驳,反应过来时申梓望已然关了卧室的门。
饶是这般情绪不好,他也不曾用力摔过门。
到底是小男孩,还是哄一哄吧。
林宴看着安安静静的门把手,深吸一口气握着往下摁便进了门。
黑暗一片,申梓望坐在床的边沿,由湿答答变成了哗啦啦,只不过没有发出声音,就这样让眼泪沉默地淌着。
虽然不明白,但看他刚才那样多半又是因为自己而难过,林宴伸手小心擦拭他的眼泪。
申梓望抬头湿漉漉地看着她,像只流浪的小狗。
林宴心一软,便吻上了他的眼睛。
颤抖的睫毛曝光了申梓望的紧张与兴奋。
“到底怎么了?”她再次柔声问道。
申梓望还是不说话,她真有些着急了,心想,有这么难哄?
林宴闭着眼把嘴唇贴了上去,申梓望先是紧闭,而后慢慢地张开,一翻辗转后,她伸手就要去解他衬衫的扣子,却被一把摁住。
林宴睁开眼疑惑地看着他。
申梓望却更吃惊地望着林宴,一副被人欺负了的样子。
她心想:我还没开始欺负呢。
“不想要吗?”林宴哑弱着问,手指在那颗扣子上打着圈。
“你想要吗?”申梓望同样压着嗓子回问,林宴知道他有感觉了。
之前也不是没有耍过无缘无故的小性子,越是没有理由就越难沟通,每次最后都是在床上解决与和好的。
林宴觉着,年少气盛的男生,偶尔发点青春期的小脾气也可以理解,哄哄好就是了。
这会儿谁知道申梓望是不是因为最近自己太忙所以没顾得上这方面而闹别扭呢,感情嘛,需要用实际行动来维护。
于是她轻松解开纽扣,双腿跪坐在他的大腿两侧,整个人环抱上去,附在他红透的耳边吹着气:“上一次也是…”
上一次也是做完便和好了。
话还没说完,林宴就被推开,且是用了点力的。
她愣住了,狗崽子使那么大劲干嘛,还好有多年跳舞的核心撑着,不至于摔倒。
申梓望的表情变换莫测,不可思议地狠狠瞪着林宴,良久后再次开口:“林宴,你根本就不爱我。”
还没等她开口便冲了出去,独留林宴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深夜,林宴仔细翻阅最近的聊天记录,试图从中寻找申梓望生气的蛛丝马迹,可是毫无征兆。
根本搞不懂,算了。
毕竟年纪小一些,可能还是存在一些情绪代沟的,大不了就当青春期的叛逆好了,过两天再去哄哄。
她心烦意乱地把手机扔在一边,索性不去管。
申梓望在外面乱晃了一夜,最后还是回来了,只是没进门。
林宴早上开门准备去上班时,发现他缩在门口睡觉。
说像流浪狗,难道真的就不回家了不成。
林宴无奈地把申梓望拖回房间躺下,他拉着林宴的手,眼睛没睁开,像是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