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剑戟感觉呼吸不畅,奋力吸气时,猛的一个激灵,他再次睁开了双眼。
他不是死了吗?
如今又活了?
他转动眼睛,视线变得清晰,然后双眼对上了一对略微眼熟的年轻男女。
男女离他很近,不等他往后仰离远一些,其中那女的便生气转头看着男的,大声埋怨道:“燕大郎你怎看得孩子?我就如厕一会儿,回来孩子脸都憋紫了!”
叫燕大郎的男子不屑道:“看孩子本就是你们妇人家的事,我一个大老爷们怎会?再说了,这死孩子刚差点掰断我手指,活该给他一点儿教训。”
女人听见这话,翻了个白眼,但她也没必要去和丈夫争辩,只是提醒道:“差点扳断你手指,说明他力气大,就更要好好看顾着。说不定他就是个练武奇才,能卖个好价钱。”
燕剑戟听完两人对话,对眼前的处境有了了解。他估计是像那话本里的鬼怪,重生了。眼前两人一个是他舅舅燕大郎,另一个则是燕大郎娘子王氏。
前世,他爹早死,几个月后娘也因生他难产而死,后被舅舅一家抚养。结果不到五个月,燕大郎在外听见刃一殿在收买幼儿,于是他就被利益熏心的燕大郎两人卖去了刃一殿,被卖了二两银子。
他之所以记得如此清晰,是因为幼时管他们的管事总是念叨,他是买的最贵的孩子,其他孩子一般几百文。天赋好的最多一两,结果他被殿主亲自看中,让管事花了二两银子买下。
刚听二人对话,他知晓自己重生到了四个月的婴儿时期,现在正在被卖的路上。
他上辈子过够了打打杀杀的生活,这辈子打算换个活法。
现在最要紧的是,他得想个办法,让刃一殿看不上自己。
燕剑戟不在关注燕大郎两人,他闭上眼睛,仔细感受身体里是否还有内力。结果不出所望,他上辈子的内力和武功都在,上辈子天下第一的内力可得好好把控,他试着集中一点内力在脚上,然后试探着轻轻一蹬。
王氏抱着襁褓跟在燕大郎后头,这时感觉到右手被蹬了一下。她没在意,结果再走几步,右手就传来钻心的痛。
剧痛袭来,她差点儿把手里的孩子都扔掉。
燕大郎听到动静转身,看着王氏狼狈蹲在地上,额头冷汗直冒,嘴里直喊“哎哟”。
“这是咋了?吃坏肚子了?你不是刚如厕吗!”然后他见孩子要掉地上了,担心摔坏了不能买个好价钱,于是将孩子提抱起来。
王氏见孩子被抱走,顿时坐在地上,赶紧用左手扶着剧痛的右手。她忍着剧痛摸了摸右手痛的地方,将衣袖往上提了提。然后发现右手小臂中间向内折,外壁有骨头刺穿皮肤,开始流血肿胀,轻微转动右手还有异响。
她疼得直吸冷气,然后咬牙切齿道:“这天杀的小兔崽子,他把我手给蹬断了!”
燕大郎听完满脸不可置信,一个五月不到的婴儿,怎么能将一个成年人手臂蹬断!
他面色不虞,心想王氏是不是之前去路边如厕时,不小心摔断了手臂,当时没发现,现在抱了一段时间婴儿,加重了伤势才被发现;或者她早就发现了,只是怕他责怪才污蔑到一个奶孩子身上。
真是可笑,自作自受,还要连累他抱这么远的孩子!
燕大郎想通了刚想骂王氏一通,余光就见胸前的小崽子,淡黄色的眉头皱得老高,嘴角也向下拉,眼看就要哭出来了。他顿时一慌,赶紧看着王氏说道:“这小兔崽子要拉大便!快点!快点你来抱!”
王氏忍着痛愤怒道:“我手断了怎么抱!有襁褓裹着怕什么!”
燕大郎一听顿时火冒三丈,这女人近来见他挣钱少,老是给他甩脸色,气愤之下踹了王氏一脚:“让你抱就抱,净给老子找理由!”
王氏本就难受,这下被他踹倒在地,右手伤情加重,整个人都躺在地上边叫边痛得打滚。
燕剑戟没想到自己这一脚威力这么大,他只是轻轻用内力一蹬,王氏手就断了。
不过现在他没什么心思关注他两。
燕大郎两人出门没给他喂多少吃的,他刚才又用了内力,现在肚子里空空如也,饿得胃直抽筋。他本不是怕饿怕痛的人,但受如今脆弱婴儿本能的影响,他饿得快要遭不住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终于他嚎啕出声,越哭越委屈,泪水哗哗地流。婴儿对身体本就不好掌控。最后哭上劲儿了,还不小心窜了稀……
感受到屁股下的湿热,闻见臭味儿的第一高手燕大侠,哭得更凶了!
三人这么一通折腾耽搁下,到达安吉县城内,已是午后了。
燕大郎抱着襁褓来到刃一殿临时租的门铺外,惴惴不安地排着队。他前面还有三个人。管事的要一一查看孩子的情况,还会询问一些问题,进展得慢。
路上王氏本来要闹着进城找大夫看手。燕大郎想着他最近赚钱不多,还有是她自己不小心摔的,拒绝了她。不仅如此,他还抢了王氏的通行证,不让她进城丢人现眼,让她待在城门外等他。
燕剑戟安安静静地待在燕大郎的怀里。他现在饿得头晕眼花的。来城路上,燕大郎在河边给他简单涮洗了屁股和尿布,现在那块湿尿布还垫在屁股底下,湿漉漉的很不舒服。
当时燕大郎见他饿得直吸小嘴儿,还用手舀了一捧河水准备喂他。亲眼看见他才在河里涮洗了屎尿布的燕剑戟差点当场杀人。要不是他饿的没力气,要不是他还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婴儿,要不是他掉水里会淹死,他就不会只是拍开燕大郎的手这么简单了!
燕剑戟饿的肚子咕咕直叫,这时门铺旁边的一个伙计估计听到了动静,走近店铺端了一碗米汤出来递给了燕大郎。
燕大郎午时也没吃饭,第一反应是端了自己喝。
伙计见状呵斥一声。
燕大郎见伙计强壮的很,也不敢造次,不甘地将看着浓稠的米汤,喂给了怀里面黄肌瘦的小兔崽子。
燕剑戟闻着麦香,小嘴迫不及待凑到碗边,然后使劲吮吸着米汤,大口大口吞咽着。因吃得急,一些米汤洒在了襁褓上。
喝完一碗米汤后,燕剑戟终于感觉又活过来了。他现在有精力打量四周的环境了。他见刃一殿门铺简陋,知晓现在的刃一殿发展的还不够壮大。还要等几十年,刃一殿才会在县城开设分处。
他余光瞧见上一个小娃被伙计带到了后堂,知晓马上就要轮到自己了。于是将所有内力收入体中藏匿起来。然后将自己的气脉弄得紊乱,将生命力也收了一部分。做完这些,他肉眼可见的变得虚弱许多,看着就像马上就要断气似的。
“下一位。”门铺内传来喊声。
燕大郎听闻赶紧上前跑到门铺内。门铺中间放了一张桌子,管事的坐在桌子后面登记上一位被选中的孩子生辰等信息。
燕大郎抱着孩子进来有些拘谨,在伙计的示意下才敢坐在桌子前面的椅子上。
管事登记好信息后,站起身仔细观察缩在燕大郎怀里的婴儿。然后又把了把脉,摸了摸骨。最后连连摇头坐下。
燕大郎见管事的摇头,心道凉了。然后着急说道:“您别看他这样,他力气可大着呢。早上刚折断一根筷子。”他见管事注意力又放在了小兔崽子身上,于是又加大力度说道:“路上他还将他舅母手臂给踹断了。他舅母现在还在城外等着呢。您再仔细看看。”
管事的听他说折断筷子,提起了深入观察的兴趣,结果一听燕大郎说这么点大的婴儿将一个大人的手臂都给踹断了,顿时明白这人是为了银钱撒谎。
他向旁边的伙计一招手,伙计就赶紧上前将燕大郎请出门铺。燕大郎抱着小崽子还想争取,被另一个强壮的伙计揪着后领子,拎了出去。
燕大郎见伙计双手环胸一脸凶狠地站在门前,不敢闯进去。
燕剑戟见没有选上,松了一口气。前世管事说是殿主选中他的,如果是殿主在这里的话,那他的伪装很快就会被发现。不过刚才他在门铺里并没有看见殿主。
他想应该是按照前世的轨迹,他们上午就到了刃一殿分处,那时殿主应该还在;这一世他们下午才到,殿主早就离开了,所以才会错过,也正好成全了他今世的打算。
他安安静静地缩在燕大郎怀里,刚才他吃饱了,现在又完成了他的目标,于是安安心心地闭上眼睛睡觉。
燕大郎因为没卖到银钱,此时整个人都迁怒燕剑戟。他心想这小兔崽子平时力气大得很,结果竟是个没用的废材。不求他有天赋卖个一两银子,结果竟是几百文都没卖到。养他这么大白瞎了粮食!
他越想越生气,低头见怀里的小兔崽子还在美美地睡觉,哪儿还有耐心抱着。于是他一手领着襁褓上端,直接拎着襁褓走。
燕剑戟不管姿势如何,他累得很了,就算倒着也能入睡。
燕大郎走着走着,看见路边有卖孩子的,于是他也蹲在路边。
他将熟睡的燕剑戟放他前面的地上,然后从旁边要被卖的干瘦小女娃头上,薅了一根长长的枯草,绑在了燕剑戟短短的胎毛上面。
城里来来往往人很多,有几对成亲几年都没小孩的夫妻先后停在燕剑戟面前相看。
“夫人,这奶娃五官看着俊俏,可惜虚弱得很,怕是活不长久。”
“这娃该不会有什么隐疾?”
“算了算了,我们还是多拜拜观音菩萨吧。”
燕大郎要面子,见没人看得上也不好意思像旁边那人那样拉扯叫卖。可是等了一两个时辰,隔壁女娃降价卖出去了。他这里还是有人看没人买,他只能喊着“只要6文钱”,也就是一斗米的价格。
又一个时辰过去,燕大郎喉咙都喊哑了,还是没有人要买。“一文钱!只要一文钱!”
来往的人听了,看都不去看一眼,一文钱的奶娃能有多好?怕是多病缠身,买回去就要请大夫花更多的钱。又或是买回去路上就死了,还要费心找个地方埋了。路人都嫌弃得离得远远的。
燕剑戟中途醒过好几次,还撒了几泡尿。见自己的身价从六文钱降到了一文钱,他无动于衷。他如今这惨样,不可能卖得出去。
果然,燕大郎见天色不早,只能骂骂咧咧地提着燕剑戟出城。出城门后他并没有见着王氏,估计她提前回家去了。
燕大郎走在路上,进城的人少有这个时辰才回去的,现在路上人很少。燕大郎原本打算将孩子扔在城里,但是城眼多嘴杂,还有巡逻的官兵,若是被发现了可是要挨板子的。所以打算路上无人的时候,再将怀里的小兔崽子扔掉。
燕大郎手提酸了,见这段路人烟稀少,于是将襁褓放在了路边的草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