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头上蒙着一块白头巾，几缕银丝从头巾滑落，她拄着根细细的拐杖，佝偻着背走在小道上，昏黄的光照着她满目疮痍的脸，一双眼睛已经深深地凹陷了下去。

忽然，灯笼朝着这边挪动，阿婆正对段浦生几人呆呆的凝视，视线没有焦距，却透露出温柔的慈祥与关爱，老人老眼昏花，却知道天色渐黑，晚上危险，她朝几人招手，温声道：“娃娃们，晚上危险，早点回家去吧。”

段浦生见阿婆还要走下来，他快一步走上岸，在他的手搭上阿婆的瞬间，一道森冷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气温一度冷了起来，再醒神时，他回到了原地，身旁是冻得满脸苍白的胡飞扬。

阿婆颤颤巍巍的要走下来，手里的灯笼晃了又晃，段浦生朝那大喊：“阿婆别下来了，这里地滑，我们回去了，我们上来了，回家去了。”

段浦生走到小道上，与阿婆隔着一段距离，他再次喊道：“我们上来了，马上回家，阿婆你也回家吧，路上小心。”

直看到阿婆走回小道，他们更看清了阿婆的样子，身影瘦弱穿着身蓝色褂子，上面打满了补丁，握着灯笼的手是皱皱巴巴的皮包裹着骨头。

不知阿婆从那来的，提着灯笼来，提着灯笼走，昏黄的光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接下来该怎么办？”陈耀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磕磕巴巴道：“那怪物才是主宰吧，怎么办，怎么办？”

章秋意看着水面上不时出现的漩涡，冷道：“冷静点，这才刚开始。”

气氛寂静的可怕，没人说话，也没人敢动，他们紧张的盯着上涨的水面，害怕下一秒那个可怕的怪物再度浮出水面。

胡飞扬解开手腕上的怀表，表盘已经碎的不成样子，上面的指针已经停止，他调试不成，将怀表收起放进口袋。

段浦生低声问，“道具出问题了？”

“嗯，已经报废了。”

“哥，你看看蒋有成的手机。”陈耀拿出王守杉的手机，脚步跌宕朝胡飞扬走去，手机的屏幕亮着，解锁不了，只能看见弹窗里的几道聊天群消息，他战战兢兢，颤声道，“上面弹出消息，是群里的，我们还在这呢，群里已经开始聊起来了。”

胡飞扬刚将眼睛拿下来，见陈耀将手机递过来，他擦去眼睛上的水重新戴上，接过手机，手机有密码暂时解不开，只能看见屏幕里还在上一连弹出好几道消息，分别是他们几个人发的图片和文字短信。

[SUCCESS]：东西都准备好了，可以早点出发了。

[SUCCESS]：图片.JPG

[太阳]：落单了，跟上。

[太阳]：图片.JPG

[FLY]：你们先去，晚点再来。

[SNOW]：热死了，你们先挖吧，我和章晚点来。

[帅炸裂]：脏活累活都我们干呐。

[SUCCESS]:那些人有把握吗？

[太阳]：等着我的好休息吧，一个都逃不了。

“哥，这也太诡异了吧，我们还能出去吗？”陈耀贴近胡飞扬，慌道，“哥，说好了带我通关的。”

“能。”胡飞扬简言意骇回答，抬眸看了陈耀一眼，平静道：“你认错人了。”

陈耀瞪大眼睛，愣道：“啊？”

“我不是王守杉，谢谢你啊小学弟，把重要线索告诉我。”胡飞扬直言，他拍了拍陈耀的肩，看着几人惊魂未定的模样，他道，“起码能知道她的行动范围在莲花溪内，今晚先回去好好休息，注意你们手中的通讯设备，这个群的时间线比较奇怪。

就在几人说话的时候，段浦生抬头看见了一个打着伞的人站在桥上，他在看着这边，又好像不是，雨渐渐停了，那人收起伞消失在桥上。

雨停了之后，似乎一切都正常起来，他们几人浑身湿漉漉的，再不早点回去洗个热水澡，冷风一吹，指不定明早先发高烧结束这一切，可巧他们居住的地方都在桥的另一头，过了桥，各自穿过大街小巷。

段浦生走到家门口，掏出母亲给的钥匙，开门，屋里黑漆漆一片，看来二老都已经睡下了，他松了口气，刚打开客厅的灯，便看见二老麻木的坐在沙发上。

那台老式收音机突然发出声音，断断续续的唱起来：“莲花开遍满塘溪，莲花笑遍满堂彩。”

二老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眼神空洞，他们机械的坐在沙发上听着，你来我往，段浦生走到他们身边，随口道：“我今天遇见余莲了。”

他们机械的动作突然变得僵硬，随后父亲感慨道：“终于下雨了，这天要再不下雨，这地都要干涸死了。”

“对啊，下雨好呀。”母亲碎碎念，抬头看见全身湿透的段浦生，她眼睛发直，拿了几件干的衣服，推着段浦生走进浴室，等段浦生进去后，母亲关上了门，浴室只剩下段浦生一个人。

段浦生走进浴室，一眼便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全身湿透是正常的，可这脸上是什么时候有的好几道抓痕，眉间有一道凹陷的伤口，他向镜子靠近，伸手摸了摸脸上的那道伤口，随着触碰伤口的刺痛感出现，他恍惚的看见身后站了一个年轻人，寸头，刀疤脸，浑身也是湿漉漉的。

“……”段浦生僵住三秒，直冒粗口，“我靠！”

这张脸不就是罗朝阳吗？！

段浦生转身躲过对方劈下来的匕首，匕首没插进他的肺腑，在脸上哗啦了一刀，他反手擒住对方的手臂，匕首落地，对方奋力挣扎，抬腿连踢带踩了好几脚，在他脱手的瞬间，猛扑上去使劲掐住他的脖颈，推搡间他的头砸在镜子上。

镜子碎裂的声音出来，罗朝阳的动作一顿，面容开始扭曲变形，他的身体开始无限拉长，粘稠的草带从窗户的缝隙穿过，勾住罗朝阳的脚腕不断向上攀爬，最后缠绕着他的脖颈，憋紫肿胀的脸像鼓起的气球。

段浦生捡起台面的镜片刺向他，他松开了手，随之出现的，越来越胀的人皮气球一下子爆炸，滚烫的鲜血飞溅在狭小的浴室，瘫软的皮骨被草带捆绑，薄皮穿过窗沿拖进了深不见底的水里，而那些骨头留在了浴室，七零八碎。

地上已经一片狼藉，段浦生在原地思考了片刻，将碎片和骨头收拾进垃圾袋里，借着碎片他看到自己青紫的脖颈，随后打开花洒，简单洗漱后换上干的衣服。

等他收拾好打开浴室门，就看见母亲拿起扫帚拖把正处理地上的脏污，一边拖着，一边重复道：“真好，真好。”

母亲将垃圾丢进垃圾桶的时候，抬头看见了从浴室走出来的段浦生，她动作顿了片刻，重新扬起慈爱的笑容朝段浦生招手。

段浦生想了想，拧着眉试探道：“我和有成他们在桥头玩过头了。”

“不要紧。”母亲冷漠的应了声，她对段浦生做的事不感兴趣，此时拉着段浦生在沙发上坐着，如昨晚一样，段浦生坐在二老的中间。

他们说着和昨晚如出一辙的话，外面又下起了雨，雷声轰鸣，二老的样子活像被操控的木偶，母亲突然握住段浦生的手，温婉的脸庞在昏黄灯光的照耀下显得诡异，她莫名安慰道：“不要害怕，一切都会过去。”

段浦生没有回应，他低头避免和二老对视，却发现二老的裤脚一大块水渍，还沾上了不少泥土，一个恐怖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形成，他腾的站起身，向二老道了晚安后连忙走进罗朝阳的房间，关门的那一霎那，二老回头，目光一对接上，后背发凉。

“……”段浦生沉默对视，立马关门。

房间里的窗户大开着，雨水飘打在窗沿上，段浦生关上窗户，发现水面上浮起一颗圆滚滚的黑球，他揉搓着眼睛，再看时那棵黑球已经消失。

段浦生打开抽屉，翻出那一堆手机，或是人脸解锁，或是指纹解锁，经过一番操作，他终于看见那个小群的内容，是一群人嘲笑、戏耍以及残忍霸凌一个无辜女孩的过程。

“深深思念照亮在小道，沉沉离别茫茫不见，落雨流淌溪畔，所有的话现在还是没有讲。”

那声音近在咫尺，悲戚绵长的气息仿佛就扑打在段浦生的耳边。

他听到了一道少女的歌声，唱着学校放过的小调，从远处传来，渐渐靠近。静静地听着，他发现声音来自窗外，等他放轻脚步走到窗前，眼前什么都没有，他低头，看见一只苍白虚浮的手攀爬着墙壁。

她的手很湿，爬行的过程中在墙面留下了湿漉漉的痕迹，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披散着黑色长发，身上被根缠绕，长出了密密麻麻的根系，手不住的在虚空中四处摸索，抬手间露出满臂的淤青，最后抓住了窗栏，抬头露出了一双血红愤恨的眼睛。

段浦生看清了水鬼的脸，没有虚浮肿胀的青斑，满脸憔悴苍白，双眸落着两行血泪，全身扭曲成诡异的姿势。

“余莲？”段浦生试探的问。

水鬼的动作一顿，她的手迅速向上攀爬，滋啦一声，潮湿的空气中突然出现一股焦味，段浦生低头，发现外面的墙上不知什么时候贴上了符咒，她的手才接触到黄纸的边缘，焰火灼热，青白的皮肤被滋啦烫伤，将要掉下去的瞬间，段浦生握住了余莲的手。

触及到她的皮肤，冰冷的寒意深入骨髓，糜烂腥臭的水草缠住段浦生的手，巨大的拉力险些要将他拉下窗沿。

段浦生握住她的手，大喊：“余莲！”

余莲盯着握着她手腕上的手，苍白的脸上呈现出复杂的情绪，沉默几秒，大张着血淋淋的双眼，怒道：“你和他们，一起去死！”

“啊！”余莲尖叫，她艰难的扭头，上学的小道出现了一道火光，沿河一路的水草逐渐变干，站在楼下的少年拿着火把，静静站在水草旁边，本是低头观察着那条水草，察觉到视线后，抬头与她对视，火把还未触及水草，少年平静的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决定。

几个呼吸间，余莲暂时放弃了复仇，她缓慢的回到地面，以畸形扭曲的身姿钻入了水中，墙面上重新附着了黏腻的水草，皎月从乌云中穿梭出现，月光冒出，照亮了灰暗的小道。

段浦生诧异余莲的离开，他侧头看见拿着火把的胡飞扬，月光将少年冷漠的身姿照得一清二楚，紧绷的身体放松，笑着朝对方招手，桌上的手机振动发出声响，他过去拿起，放松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

[FLY]：解决了吗？

[太阳]：他回来了，现在处理。

段浦生看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思考了片刻，他选择下楼问问楼下的胡飞扬，只是走到胡飞扬身边，他开始不确定眼前的胡飞扬是真的胡飞扬，还是他们口中的外来者，他的朋友。

胡飞扬先开口道：“罗朝阳死了。”

“嗯。”段浦生道，“接下来该怎么办？长庭。”

群里又弹出了信息。

[FLY]：怎么样，成功解决了吗”

解长庭直勾勾盯着段浦生，他同样看到了消息，见段浦生不说话，命令道：“回吧。”

[太阳]：解决了。

[FLY]：好，我这边出了点问题，晚点再行动，小心，别让她发现了。

[SNOW]：刚好他们两个都死了，蒋哥和罗哥混进里面，可以找好机会让我们还有那个蠢货下手。

[SUCCESS]：好的。

[FLY]：OK。

段浦生问：“你怎么来了？”

“听你说家门口出现的水草，觉得奇怪就来了。”解长庭抬起火把，温暖的火光照亮了两人，“果然，现在的她依赖水，害怕火。”

“事情开始变得不简单了。”段浦生说。

“明天注意蒋有成的行动，你的身份暂时安全，时时关注群里的消息。”解长庭放下火把在地上摩擦，燃烧的火焰殆尽，留下黑乎乎的火把头，他解释道，“这里的时空是错乱的，不仅要提防主宰，还有防备原住民的存在，余莲会寻原住民复仇，原住民默许我们的身份当挡箭牌，总之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再解决主宰。”

夜里风大，冷意渐深，段浦生抬手理了理解长庭乱了的帽子，他道：“你今晚住这吧。”

解长庭看了一眼罗朝阳的家，又看了一眼段浦生，摇头。

“为什么，也许胡飞扬就在他家里等着你。”

解长庭敛眉，冷笑一声，没说什么，借着段浦生拿着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时间很晚，他准备回去。

“你要做什么？”

解长庭不确定地看着段浦生，想说什么却没说，只是简洁的说了句“反杀。”

段浦生愣了一愣，不可思议地重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