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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半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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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光,疏朗朗,姊姊妹妹爬起咥天光……”

屋外鸡叫响亮,重叠女童的歌声从楼下传来,段浦生清醒了几分,侧首看到枕边睡着的人,微愣,放轻动作从架子床内头翻过人身爬出去。

月亮刚褪去半个头,段浦生走到窗前,低头从临窗靠着的雕花柜上拿到此次的身份牌,青山绿水为背,握着把砍柴刀,张根勇。

凌晨微凉风起,段浦生从窗内探头看了看,入眼是门口种着的细高瘦树,发了新芽,撇开的落叶掉了不少在青砖黛瓦上,宅内的天井,青石阶,压水井,左右两间小房间。

方才的童声从楼下传来,此时已经停住,寂静老宅,反而是右下角一声清脆的碎裂声,随声而出的是发亮的镜子碎片从屋内飞溅出来,屋内传来一男一女骂骂咧咧的争吵。

“张栋树!”女人的声音尖锐刺耳,却掩盖不住话下的哭腔,“你什么意思!”

张栋树的声音紧接在后,烦躁得很,直叨叨:“我什么意思,我嫌弃你呢,倒了八辈子霉了。”

“我还没嫌你窝囊。”女人冷笑了一声,“你多大娶的我,你心里没数?”

张栋树怒吼:“何春花!”

何春花比了四个手指头,手腕上的两个银镯子随动作发亮,她气笑道:“我生了四个孩子,四个!”

张栋树不说话了,走出屋子抽起院子里的压水井。

“怎么了?”一道温和干净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段浦生侧头,清冷月辉撒在人前侧影,两两对望,耳鬓厮磨。

他抿了抿唇,轻声道:“一对夫妇吵架。”

“嗯。”解长庭应了一声,虚虚环着段浦生的腰搭在窗前,从二楼往下面看。

左边小房间开了半扇窗子,两个小姑娘从朝天井的窗户往对角看,张栋树和何春花仍在吵架,话里话外离不开天命不佳,晦气等等。

何春花从厅堂抄起一条还未磨好的竹条,扬着一张慈眉善目的脸扫向张栋树。

两个小姑娘害怕看着堂内,稍矮的小姑娘感受到视线,往楼上看,掉着两淌白泪,大喊道:“大哥,二哥。”

堂内的两人动作一顿,张栋树冷哼一声,抢过竹条坐在厅堂的矮椅开始劈脚边的一捆捆竹子。

何春花叉着腰,盯着青石阶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头朝楼上的两人愤怒喊:“起床了,还不下来去山里头拔笋!”

“来了!”段浦生忙应了一声,拉着解长庭的手往楼下走,木楼梯年代久远,每踩一步吱呀作响。

二楼有两间卧房,一间是他们一起住的兄弟房,一间现下没有人住,大概是叔叔婶婶等亲戚住的地方,还有一间杂物间,堆满破家具、褪色的塑料农药袋做出的绑腰袋子、绑腰长垫,堆在角落,挂在墙上。

楼梯下来,就是两个小姑娘住的小房间,一张架子床靠墙,被子都已叠好,收了白色防蚊纱,两面窗子,一面朝外,云烟雾绕山头,一面朝天井,此时半开着。

“一个两个,没一个有良心的。”何春花拿扫帚扫碎裂的镜子碎片,后端起打好的水,转身走了几步进里间的小厨房。

一楼的布局,除却宽敞的厅堂,肉眼望过去有四间房间。一间是两个小姑娘住的,入门座右;一间夫妇住的,紧贴着厅堂左边;一间门窗紧闭,不知是用来干嘛;还有一间是刚刚何春花去的地方,柴火米香,估计是老宅的厨房。

厅堂内堆满了东西,靠主席像是一根根新鲜带露珠的竹子,中间一矮椅,左边是一捆捆的竹篾,右边是一些未成型、半成型和成型的小簸箕。

进门就是天井,四四方方,一侧挖了口子置压水井,边上摆着一口大石池子,积着雨水,面色几缕浮萍,偶有波动,估计也养了几尾小鱼,而池子下的青石板缝里也生着毛茸茸的青苔。

两个小姑娘乖巧道:“大哥,二哥。”

“欸。”段浦生轻应了一声,由着两个小姑娘牵着他进右边的小房间。

木门打开,里面支着张八仙桌,四张长板凳,唯一的光源来自左边被解长庭打开的两扇窗户。

解长庭打开没多久,又往何春花离开的方向走,过了一会儿手里端着大锅热乎乎的粥,后面过来的何春花面色好了些,拿了叠小咸菜放在桌子中间。

“拔一篮子笋,一篮子。”何春花盛粥,没好气道:“拔完去地里和妹妹们采茶,开春的茶卖了,再给你们买糖吃。”

“听到了没有?”何春花假装用力的拧了拧解长庭的耳朵,重复道,“老大,听到了没有?”

解长庭接过粥,回道:“听到了。”

何春花放下了手,朝屋外喊了句:“老头子,吃饭!”

“不吃!”张栋树继续劈着竹子,把竹子劈半,再劈成竹篾,屁股没离开椅子半厘。

“爱吃不吃。”何春花小骂了一声,手里却多盛了一碗粥,放在靠门口的位置凉着。

段浦生揉了揉解长庭发红的耳垂,被轻拍手背拒绝。

解长庭朝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他愣了一两秒,抿唇抄起墙上的竹扇将六碗粥一起扇凉,指腹碰了碗壁,确认不烫后端给解长庭,剩下五碗,除了他自己,也给两个妹妹端去,也给这个世界上的妈妈,何春花端去。

“谢谢二哥。”两个小姑娘夹着咸菜伴进粥里,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何春花看了段浦生一眼,别扭道:“还算你有心。”

吃完后,何春花瞥了一眼坐在厅堂的张栋树,见人一点心思没放在这边,哼了一声,领着四个孩子进厨房,大的解长庭和段浦生,手里提着篮子和扛着两个锄头,小的两个小姑娘绑着半个腿大的肥料袋子。

“根强,根勇。”何春花叮嘱道,“出门往左边的路走,一直往前走,看到冒青烟的祠堂,那里有一棵很高很高的树,哪里都能看得到,你们去了就知道,再往上走,竹子都在那边,去那里挖笋。”

何春花强调道:“就一篮子。”

解长庭重新绑好两个姑娘的辫子,点头道:“知道了。”

何春花欣慰地拍了拍解长庭的肩,终于笑了出来:“好,好。”

“挖好了就放到厨房,原来去地里的路被倒下的树砸坏了,别走那条路,危险。”何春花理了理解长庭的衣领,“前面一样,往后边走,一直走过小溪,顺着溪往下面的小路走过两个茶田,那边就是我们的地,到时候直接去木屋穿茶叶袋。”

何春花眉眼舒朗开,温声问:“记住了吗?”

“记住了。”解长庭道,“我们很快过来。”

“老大,做好榜样。”何春花扬起微不可察的笑意,她摸了摸两个小姑娘的头,半是心疼,半是无奈,“阿珍,阿珠妈妈保证,卖完春茶给你们一人一根糖吃。”

阿珍,也就是张珍,眨了眨眼睛,问何春花:“妈妈,午饭吃竹笋炒肉吗?”

何春花抿着唇,随即用力点了点头:“对,到时候炒多多的笋,多多的肉丁,根勇根强,阿珍阿珠要吃多多的饭。”

阿珠开心道:“好耶!”

天色渐明,两队人各走着山路做事,段浦生和解长庭并肩而行,中间一竹篮子隔着彼此。

出了老宅,段浦生才发现,老宅地势高前临几户人家,后枕山而眠,家家户户紧锁房门,方圆几里只有老宅的厨房冒着炊烟。

出门的左边是自家的菜地,种着开花的油菜花,菜地边上还养着几只母鸡;右边是自家的猪栏,何春花走前已放好了饲料,里头的猪崽吭哧吭哧,吃的很香。

下面还有一处下沉的地方,用细竹连接的竹架横三竖六,一颗颗绿苗破土,已顺着细竹开始向上攀爬。

太阳东升西落,这宅门朝南,门前种的树他也看清了,是棵柿子树,开着五星小橘花,点点绿意衬老宅脱旧装穿新衣。

大门大开着,段浦生和坐在厅堂中间的张栋树对视了一眼,黝黑的眼珠子定在了解长庭的身上,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伸手摆了摆,目送两人离开在他的视线。

按照何春花指的路,两人看到了冒着青烟的祠堂是一棵高大的树。

真的是一棵很大很大的老树,一眼看不到头。再往上走,果真是一片茂密竹林。

两人钻进竹林,细寻拱出的尖尖角角。

段浦生抡起锄头,刨开腐土,算是挖出来一颗完好的笋来。让他说一颗笋在超市里卖价格多少,他大抵都能答的出来,真到了自己动手挖的时候,却是笨手笨脚起来。

篮子里算到他头上挖成功的一颗,多少是没来得及冒头,就被他一锄头生生截断在土里。

段浦生郁闷的支起了锄头,喊了一声正在挖笋的解长庭:“长庭。”

解长庭又挖好了一颗,朝段浦生看了一眼,应道:“嗯,想干嘛?”

段浦生直白道:“我想牵牵你。”

笋子放进了篮子里,解长庭拒绝:“这次不行。”

“为什么?”段浦生凑了上去,唇轻轻贴着解长庭的手腕。

解长庭被手腕上的热意烫伤,直接收手,然后道:“你是弟弟,真不行。”

“哦。”

“走,该去下一块地了。”解长庭捏了捏段浦生的手腕,拎着篮子往来时的路回去,“回去后,有个礼物给你。”

段浦生扛着两把锄头,跟上去忙问:“什么礼物?”

解长庭笑了一声,留给段浦生好几天期待的悬念,顽劣了又一次:“不告诉你。”

两人把挖好的笋放到厨房,张栋树也将竹子全都劈成了竹篾,站起来拿了纱布又坐了回去开始磨边缘微微卷起的部分。

山色空蒙,晨雾未散。

一垄一垄的茶树快要布满了整座山,段浦生和解长庭又按着何春花指的方向走到了自家地里,从这里,竟也能看到祠堂旁边那棵高大的树。

茶田的小木屋,说是木屋,边上的土堆杂草丛生,只是用几根木头架起了四四方方的空间,再拿了塑料膜盖在顶上,勉强能遮风避雨。

屋里头有一长板,一头钉在木头柱子上,一头抵在土堆里,上面放了不少干粮,还有装茶叶的袋子。

春天新发的茶叶是嫩绿的颜色,段浦生给自己穿戴好装备,又拿了袋子环着解长庭的腰给他穿好,后两人出了小木屋,学着何春花的样子,生涩的开始采起了茶叶。

论速度,恐怕没人能比得过何春花,她的手指在枝叶间穿梭不带停留,一掐一捻,芽尖在掌间聚成一团又扔进袋子里,长长的一排很快采下了三分之一。

日头升高,即便是春天,这里的天气也是燥热,段浦生采得时不时用手背擦擦额角的汗,一时之间,他竟觉得,往日里的恐怖追踪算什么,这难熬的机械体力活能让灵活的脑袋都木起来不再思考。

偶尔清凉的山风掠过此处,段浦生仰着脸,只希望与风的接触面积能大些,再大些。

小妹阿珠叉腰,对着山谷大喊,整个山谷回荡着她的声音:“我是山大王,整座山的茶叶都被我包了。”

段浦生忍不住笑了笑,深吸一口气,努力采完自家的茶田。

直到了正午,何春花回去做饭,他们才有了片刻休息时间歇在树荫下,那风一吹,树影婆娑,凉凉的,很舒服惬意。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何春花也果真如她所说,做了竹笋炒肉。

阿珠拿干净的碗接了溪水,干得冒烟嗓子得到了救赎,没着急吃饭,反而又拿了干净的碗接了慢慢的溪水递给坐在树荫下休息的段浦生,她道:“哥哥,喝。”

段浦生愣了一下,接过碗喝下,他摸了摸阿珠的脸,说了谢谢。

他喝了一碗,嗓子舒服了很多,也学着阿珠的模样接了一整碗的水递给解长庭,解长庭闷声喝下,开始吃何春花炒的竹笋炒肉。

何春花拿毛巾在溪水浸湿,给阿珍擦了擦汗,捂凉发烫的脸,再浸湿,给阿珠也擦汗捂凉,她心疼道:“过几天妈妈手好了,就让你们休息去玩。”

阿珠摇了摇头,拿起何春花茶渍深入指缝的手吹了吹,她说道:“这还好啦,我最怕夏天。”

夏季的茶叶总是长得很快,刚采完,最多能休息一两天,便又长了回来。

反复的采,反复的采,一整个夏天顶着酷暑,好累又好饿。

阿珠心有余悸道:“我都采怕了!”

阿珍点点头,看向远方,随口道:“好可怕。”

何春花摸了摸阿珠的头,叹道:“等你们长大了,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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