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陆应尘似乎松了口气:“如果你是好奇有没有人在用,我之前曾经偶尔过来打个盹,喘口气,你知道Blanc过来不远。有时候突然会涌来一波人,想在店里拍摄又或者……”
“想找你?”卫染想起段小姐。
“差不多。”陆应尘顿了一下:“总之,是不会有其他人去的……冰箱里的东西,和花,都是Blanc的冷餐供货商一起送的,算是给我的私人酬谢。我今天碰巧在门口遇见,就带了进来,想着你或许有用。”
“如果你介意,我可以告诉他们不要再来了。”他补充说。
卫染:“这是你的房子,我有什么可介意的?而且,你应该也需要用吧?”
“……你说的对。”陆应尘短暂地沉默了,语气忽然变得很轻松:“他们的客户经理今天还特意来拜访我,问最近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观复路的冷链都原封拒收了。我告诉他,只不过是最近没有过去。”
“可能担心你想换一家,”卫染感叹道:“都不容易,以后需要我帮忙签收吗?”
她拿着手机走到窗边,发现原来屋后的院子一侧还有个小车棚,卷帘紧紧的闭着。
“那就再好不过了。”陆应尘说:“他们每周来三次,一般放在后院工作间的侧门口,那里有个保冷箱。你之前没有见过吗?”
卫染解释说:“我来的几次,都是坐外装电梯,还没有去过后院。”
这也是她觉得最方便的地方了,从侧面进门,坐外装电梯上二楼,就像一个完全独立的空间。
陆应尘叹了口气:“你不会还想给二楼旋转梯上加道门吧?”
卫染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
她的确在考虑在二楼的入口加一道漂亮的小栏杆,以后即使有客人来拜访,也不会对一楼产生无谓的好奇心。
“所以,你觉得这个想法怎么样?”卫染试探道。
“不怎么样。”陆应尘的声音显得很低沉:“我认为会很丑。”
卫染兴致勃勃地向他争取:“我可以定做一扇法式的雕花小矮门,就和你的楼外电梯一个风格,既复古又轻巧,不会影响原有的结构,等我走之后很快就能复原……”
陆应尘突然打断了她:“不行,不,我是说虽然合同上说你可以随意改变二楼的结构,但是我认为建筑有本身的完整性,不适合切割空间;而且户外的加装电梯,也有自己的使用频率限制,最好是走内部……”
卫染沉默着,听他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会,最后停了下来。
“除非你坚持。”他又开口,似乎是绝望了。
卫染没忍住笑了出声:“你直接说你不同意不就好了吗?”
陆应尘反驳:“我同意。”
卫染同情地说:“对,你同意,你只是不想。你可以直接告诉我,我肯定会尊重你的意见呀。”
她有点明白韩邵今天为什么会跟陆应尘吵起来了——或许看起来,是韩邵单方面发起了战火。具体情况她不清楚,但是韩邵有一句话说得很对,陆应尘很少袒露自己真正的需求。
但是这可怕吗?
卫染反而觉得,他有点傻。
自己想要的,为什么不说呢?
不想要的,为什么不直接表态呢?
卫染从小就明白:即使说了一百次拒绝,也会有人听不见,但是她的选择,不会是沉默,更不会是接受,她会说第一百零一次、第一百零二次,即使对方装作听不见,她也不会让自己忘记。
陆应尘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很轻:“说不想就可以了吗?”
“对。”卫染干脆地说。她想了下,又笑了:“至少在我这是可以的。毕竟,你可是我超级好的房子的房东啊,我还不想和你闹掰。”
“有理。”陆应尘声音里含着笑。
“所以,房东先生,我可以在你的院子侧门挂一块小小的牌子嘛?”卫染边想边描述道:“大概二十公分见方,不会很突兀。”
“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陆应尘笑道:“是你的工作室指引牌吗?你打算叫什么?”
“还没太想好,”说起这个,卫染有点羞赧,她对文字类的工作都不太擅长:“我也是今天看到Blanc的招牌才想起来的,本来想等注册公司时再说。说不定就叫我的名字了。”
陆应尘:“荣名未染,亦非堙沉。你的名字本来就足够好了。”
卫染听他这么说,已经明白他同意了:“谢谢房东。”
陆应尘笑道:“你挂在正门也没关系,但是,答应我的事要做到。”
卫染:“……什么?”
陆应尘:“要说‘好的……’”
“朋友!”卫染立即接上:“好的朋友。”
陆应尘:“既然是朋友,一楼的东西随便用吧,真正上锁的地方你也进不去……再见。”
没等卫染再质疑,他立即挂断了电话。
卫染叹了口气,她真傻,真的,陆应尘真正想说的都会说,同情别人不如多吃口饭。
而且,他还吊了她的胃口。
她现在真想知道到底哪里上了锁,里面又有什么,真是要命!
不过,好奇心杀死卫染这种事,她才不会让它发生。
卫染直接上了二楼,被韩邵踩了灰脚印的地毯还委屈地躺在那里,等待着她的救赎。
还好只是浮灰,她用软毛刷子仔细刷净,又拿搬家剩的干净塑料膜包住了表面,打算下次来一次大清扫,再铺上这尊贵的毯子。
——这简直请了个祖宗。卫染从地上爬起来,想到以后还要不断地维护它,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把上午产生的垃圾整体收好,又跑了两趟把所有纸箱丢走,决心下次一定找个日式搬家。幸亏还有电梯,她心不在焉地想。
等再次检查二楼的空间时,却突然在角落里看见了一件陌生的东西。
麻绳在椭圆的小木盒上绕成拙朴的蝴蝶结,下面压着卡片:
“给卫染的乔迁礼。陆。”
这是夏克教的盒子,简洁实用,只是她还没见过这么小的,摸上去光滑可爱,卫染晃了晃,听见里面撞击的声音。
末班地铁快要赶不上了,她把纸片插进桌上的备忘录,小盒子揣进口袋,打算回去再看。
赶最晚一班地铁像大逃杀,所有人在跑,车厢空旷又充满喘息。
等卫染终于到家,疲惫地打开房门,发现家里客厅灯忘了关。
她甩掉鞋子进门,沙发上坐了个人,悄无声息,看着她。
卫染一激灵后退了一步。
“妈?你怎么进来的?”
“你房东给我的密码嘛。”她笑了起来,从沙发上站起来,迎向卫染:“我的大设计师,天天一个人在外忙这么晚。”
她又蹙了眉:“我还以为你和韩邵去约会了呢,结果他说你加班。这孩子,也不机灵点,这么晚了应该去接你回来。”
卫染:“妈,你还联系韩邵了?别总麻烦人家。”
“那怎么了?”她好像在开玩笑:“他也算我半个儿子了,怎么能叫麻烦呢?”
卫染:“宋女士!我和他刚认识没多久。”
“我知道了,还得考察考察嘛。”她说:“你见到妈妈怎么一点也不高兴?妈妈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
卫染把所有灯都打开,感觉到宋女士正在打量自己,突然心中一紧,她瞟了一眼家里的东西。
还好,之前公司颁的奖杯,杂乱的文化宣传手册都没来得处理,她新草拟的合同,都在上了锁的电脑里。应该看不出离职的样子。
卫染松了口气:“当然开心啦,妈妈,你说一声我就去接你了,这多好。”
灯下,她的妈妈光滑蓬松的卷发散落在肩,依然端庄温柔,只是鬓后掺了些白丝,卫染知道,这是她对镜看不见的地方残余的岁月痕迹。
“就是不想打扰你嘛,”她总是把这句挂在嘴边:“我来这听个音乐会就走。染染…你穿这黑衣服,不好看,黑黜黜,显得太老气了。”
卫染:“去工地方便。”
“那也不行。”她飞快地说,又放缓语气:“都谈恋爱了,妈希望自己女儿穿得漂漂亮亮的……而且,你这房间太小了,妈妈给你出钱换一个好不好?”
卫染把黑卫衣脱下放进脏衣篓:“我去洗澡。”
温热的水流淌在卫染脸上,她常用的洗发沐浴两用皂本还剩下一小块,已经被换成了一套新的瓶罐,精致温馨,想必散发着女孩子应该有的香气。
卫染想起打包的菜忘在观复路的冰箱里,又发现这样正好,不然还要向敏锐的宋女士解释。
她来到底是干什么的?卫染总感到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