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应尘不动声色地错了一步到卫染身前,提醒宋女士车的位置。
钳制卫染的那只手松开了,她好像又能呼吸了。
他们三个走到了停车的地方,陆应尘帮卫染拉开车门,让她坐回副驾驶。
“要麻烦卫染帮我看导航,机场的路不熟。”他向卫染的母亲解释,又为她拉开后车门。
“阿姨明白。”卫染看见她妈妈微笑了一下,她应该是觉得自己和韩邵的感情很好。
陆应尘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卫染不太清楚,但是十分感激。
去机场的路上,陆应尘一直在说话。宋女士问的问题,他回答得滴水不漏。
他甚至无师自通地,管宋女士叫Ms.宋,活脱脱韩邵附身。
就连卫染的一些小习惯,陆应尘都能答得一清二楚。
要不是卫染自己知道和陆应尘清清白白,都要以为他对自己用情至深了。
除此之外,他竟然还会说俏皮话——很有韩邵风格的玩笑,很不陆应尘的多嘴。
卫染在副驾驶安静地听着,看着陆应尘,觉得自己之前并没有真正的认识他。
直到把妈妈送到送站口,看着她眉眼弯弯地和陆应尘告别,又拥抱了自己。卫染知道,这一关过了。
“韩邵是个好孩子,你要好好珍惜。”宋女士叮嘱:“收收你的小性子,刚在车上怎么连笑都不笑一下?”
卫染麻木地应“是”。
这世界上,能有财貌双全的男人看上她卫染,她活该感激涕零。
重新回到车上时,她整个人都瘫在座位上,深深地吸了口气。陆应尘把天窗打开了一点,秋天最后的余晖落在卫染的脸上,天空透着粉蓝色。
她发了会呆,意识到陆应尘还在旁边,又觉得有一点尴尬。
“陆应尘……”卫染犹豫着开口,陆应尘脸迎着光线,从侧面看,眼珠像琥珀一般剔透,他像一座比例完美的雕像,只是在呼吸。
“谢谢你。”卫染最后说。
她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
“我也饿了。”陆应尘语气轻快。
卫染想起来,除了在家吃的过饱的早餐和傍晚的一小杯意式浓缩,她就再没吃过东西。难怪自己这么心慌,说不定是咖啡因过量的锅。
卫染摸着空肚皮:“要吃什么呢?我请客。”
陆应尘笑了:“还是我来……”
卫染的手机铃声响了,“咦,是韩邵。”
她坐起身,韩邵的声音很欢快:“小卫染!我这边终于结束了,去吃饭吗?有一家特别好的Bistro,可以吃菌子!”
卫染边听着电话,边看陆应尘:“……你不去跟法国教授吃饭?”
韩邵:“那个老头儿也要过自己的夜生活啊!哈哈~来不来?”
他倒是像无事发生一样。卫染决心把今天的情况掰扯清楚:“好吧。”
她征求陆应尘的意见:“你一起去吗?”
陆应尘眼眸一错不错地望着她,沉默着。
韩邵的声音穿透听筒:“那就一言为定啦,地址发你,我先去排位置。”
电话断了。
韩邵这人,就像一团风,带着烟尘卷过来,把周围搞得昏昏扰扰,又一股脑卷走了。
卫染缓了下神,现在的情况有些错乱。
她妈妈眼中的“韩邵”,从前是代表着韩邵的线上通讯,现在又长出了陆应尘的脸。也许这件事应该想办法解决。
她又向陆应尘确认:“你想来吗?”
陆应尘:“你想让我去?”
这突然问住了卫染。他饿了,正好一起吃饭,韩邵本就是陆应尘的朋友,她怎么想,重要吗?
陆应尘叹了口气:“去哪里?”
卫染迅速报了地址。
他旋转方向盘,驶上了掉头的路。
陆应尘此人,开车总是又快又平稳,让人分不清楚他是急还是不急。
就像他的性子,又健谈又沉默,卫染也看不出哪一面是天然,哪一面是后天。
车上静了一会。
陆应尘:“卫染。”
卫染:“嗯?”她差点睡着。
陆应尘:“你为什么选择韩邵?”
卫染:“嗯……”
陆应尘:“你不用回答,是我冒昧了。”
卫染思索着:“没关系,我只是在想‘选择’这两个字很对。我猜…是因为我现在需要他。”
陆应尘蹙起眉头。
卫染慢慢地想,韩邵其实是一个很合适的人,他顺眼、生动、兴致勃勃,也许不那么顶用,但是她永远不用担心会辜负他、伤害他,因为她知道,自己只是他人生乐趣中的沧海一粟。
正如她永远不会被韩邵伤害一样——卫染对他的期待只有一点点,绝对无伤大雅。
车里又陷入了安静,卫染重新阖上眼。
过了一会,她听见陆应尘极低的声音:“那么,爱呢?”
这声音轻得像梦中听见的,卫染睡着了。
等再醒来时,车似乎已经在路边停了一阵,她匆匆和陆应尘告辞,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她太饿了。
卫染走进小酒馆,穿过形形色色的人群和悬挂的彩色杯盏。
韩邵一如既往地藏在最深处,已经在喝清酒。
“我特地叫他们等你来再开始,”韩邵解开一颗扣子:“这菌子火锅要先取样,才能煮呢,你看好不好玩?”
卫染瞄了一眼,发现这小火锅只有巴掌大小,只能吃个新鲜,不禁哭笑不得,又找服务员点了几份菜。还好这是家中式创意酒馆,有的选,她又加了份干巴菌铁釜饭。
韩邵:“真是来吃饭的?”
卫染:“要不然呢?”
她脱下小斗篷,只剩下一件修身的高领针织长裙,仍然觉得热。暖风吹得人头昏脑胀。
卫染翻了翻酒水单,没忍住冰块图片的诱惑,又点了杯冰啤酒。
韩邵打量着她:“你今天不太一样。”
这当然是孟女士的手笔。做她的女儿,首先必须“像个女人”。
卫染没理他,专心干饭,直到把爆炒见手青配饭吃了小半盘,才放下筷子。
韩邵已经喝完第二壶,正在发呆,见卫染看他,又坐直了:“我诚挚向你道歉,下午没走开,一定是我的错。”
卫染:“行了,又不是真男朋友,聊下现在怎么办?”
她把她妈妈把陆应尘认成韩邵的经过简单和韩邵说了。
韩邵瞪圆了眼睛:“等等,陆哥也去了?”
卫染:“是啊,多亏你的人情。”
韩邵托着下巴,左右晃着头:“不应该啊,不能够啊……那他,就这么认下了?”
卫染想起那一瞬间陆应尘看自己的表情,心中升起一种奇怪的情绪。但她压抑下来,只含糊地应了:“嗯”。
韩邵站了起来。
“不对,”他绕着桌子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不对,不对劲。”
邻桌的人已经好奇地望了过来,卫染杵着额头,半遮住脸:
“你一定要站着说话吗?”
韩邵猛地锤手:“卫染,陆哥还说了什么?你仔细跟我说说?”
卫染低声扭过头:“没说什么,别喊我的名字。”
韩邵一屁股坐到卫染身边:“不行,小卫染,你快想想,陆哥有什么异常?”
他实在难缠,尤其在喝了酒之后,卫染有点后悔刚才没阻拦他喝第二壶。
她仔细想了想:“你昨晚去了哪?”
韩邵:“什、什么意思?”
卫染喝了口冰啤,畅快许多,忍不住开他的玩笑:“要我看,陆应尘唯一的异常,就是和你当朋友,所以,肯定要从你身上找起。”
韩邵扯了扯领子,又找服务生要了份冰可尔必思配威士忌。
卫染:“你少喝一点,我不想和醉鬼说话。”
韩邵:“你是说,陆哥知道我昨晚在哪里?”
他紧张地看卫染,眼底看起来湿湿的,有些无辜,酒气显然已经氤氲上来了。
卫染有点拿他没办法:“我怎么知道?我只是提醒你。”
她现在真怀疑韩邵对陆应尘不一般,不然他何必看起来那么苦闷?
韩邵脸色苦涩,低下头,嘟囔着:“但是我真的什么都没干,我只是、只是……”
“犯了所有男人会犯的错?”卫染顺口接道。
“没有!”韩邵抬头瞪她。
简直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
要不是韩邵长得脸嫩,又漂亮,卫染简直想扇他——年近三十的人了,还在那里装可怜。她今天没心情怜香惜玉。
卫染吃了几口菌子火锅,虽然是冷冻的菌子,煮好之后依然很鲜甜。
她感觉怒气又平复下来了:“好好说,从昨晚到现在的情况,不然我就要走了。”
这当然是假的——菜还没上完——但是卫染不会再理他却是真的。
韩邵:“别,卫染,你帮我想一想,这是怎么回事……”
他转过椅子,面向卫染:“我…今天中午才醒,不是故意不联系你的。”
卫染放下筷子看他:“还有呢?”
“我醒来时…在酒店床上,段明冶说是她把我从街上捡走的。”他咬牙飞快说完,捂住了脸:“我肯定是吃错药了!”
“啊?”卫染傻了。
她喝了口冰啤酒,冰块已经化没了,又烦躁地要了一杯。
段小姐是她的客户,韩邵是她名义上的男朋友,这两个人怎么会混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