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新睁开眼睛,发现陆应尘的目光一瞬间从自己身上移开了。
“韩邵呢?”卫染问。
陆应尘:“他说想出去走动走动,病房里太闷,你需要我把窗户拉开一点吗?”
卫染摇头,她正在仔细搜刮自己的记忆,她记得那时,看见自己的母亲拽着她,不让她和身后的“韩邵”在一起。
从她醒来到现在,她妈没有出现,所以这段必然是假的了。
“对了,让韩邵不要告诉我妈。”卫染说。
陆应尘没有问为什么:“放心,他的手机一直在我这里。”
这句话比什么都管用,卫染勉强微笑了一下,又僵住了——如果说是陆应尘把他们送进了医院急诊,那么后面的一段,是不是很有可能是真的?
她记得,自己扑进了陆应尘怀里。
……亲了他。
卫染呜咽一声,绝望地闭上眼。
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呢?……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呢!这真是要了命!
她决定还是勇敢面对现实,问个清楚。
“那时候,”她抬眼看陆应尘:“我有没有……”
门被打开了,韩邵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液滴完了吗?”
他冲到卫染床前,掰过吊瓶看了一眼,又冲门口挥手:“我就说时间快到了嘛,你们再不来,小卫染都要倒抽血了。”
原来他把医生叫来了。
陆应尘起身把位置让了出来:“她已经醒了。”
医生过来,又问了卫染几个问题,叫身后的护士替她拔了针。宣告她基本无事,只要再观察一晚,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我呢?我呢?”韩邵追问道。
医生:“你现在就可以走了。你的主要症状是亢奋,没什么别的问题,不需要留院48小时。”
他身边的小护士偷偷笑了。
他们走之后,韩邵看起来有点失落:“难道我又得回去陪法国老头吗?卫染,你自己在医院,会不会觉得孤单?”
卫染正在检查自己的手机,多亏陆应尘帮她充上了电,现在还能用。
一天没出现,好在工作室刚起步,都在前期沟通阶段,找她的人不多。她回复了几条客户消息,有一条新消息引起了她的注意。
红发安妮:染崽,这不是你之前的设计吗?你把它让给孟天了?
红发安妮:[链接]点金奖年度杰出作品及设计师-最佳居住空间《市井深处有桃园》
卫染点开链接,发现是自己去年在海天设计时做的一套设计,这个老房改造项目有很多困难的地方,花费了不少心力,还好最终解决了户主的问题。
她大致翻看了下,发现许多照片是近期补拍的,但是室内情况维持得依然不错,心里也有些满意。
卫染是条脆脆鲨:没有,不过我离职之后,在海天的设计版权应该都归海天吧。
红发安妮:!!!
红发安妮:你再好好看看,设计师署名是谁!
卫染又打开链接,这次她翻到最后,终于看清楚了。
“作品名称:《市井深处有桃源》
设计师:孟天”
甚至后面的设计师感言,都是她在公司周会上说过的话,原封不动。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很坚决地反对缩短工期,像老板要求的尽快交割这一案,好接手下一个越层别墅的大案子。
“我不是想做一个装修案例,我想给她一个能住一辈子的家。”韩邵把头凑过来,读出了卫染屏幕上这行加粗的黑体字。
“这个设计师还可以啊,”他点评道:“虽然在消费者社会,家的概念已经毁坏了,房子变成了审美的消费品,随时被替换或者用于投资。但是,至少他的理想还是很丰满的。”
陆应尘:“我不认为这是虚无的理想,虽然我不确定他具体的设计是不是有做到,但是——人和物的关系恰恰是通过设计者的理念建立的,即便房主把这个房间转手,曾经的对家的感受,那种被关照的、健全的生活理念也会贯穿他的一生。”
韩邵:“哼,说这么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借题发挥,上次是我错了,我知道Blanc里卖的不是破烂,都是好东西,行了吧!”
陆应尘叹了口气:“我只是就事论事。……卫染,你怎么了?”
大概自己的表情不太好看。
卫染揉了揉眉心:“我的设计,被原来的同事署名参赛了。”
韩邵:“是这个孟天?他怎么还好意思说这种假惺惺的感言,估计也是抄的。”
卫染摇了摇头:“这话是我和老板吵架上头时说的,他不在现场,我看这稿子应该出自公司品牌部。”
孟天,说是同事,其实是海天设计的合伙人,也是大老板器重的设计师之一,但他的工作范畴和卫染并没有交集,他主攻商业空间,卫染则热衷于民宅。
再加上卫染不爱交际,和他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
不过在她的印象里,这人比较冷傲,并不像是会冒名顶替的人。
卫染解释了经过,总结道:“很像是公司行为。”
韩邵闷闷地走了两步:“这件事如果牵扯到你的老东家,好像就变复杂了,你是怎么想的呢?”
红发安妮,也就是先卫染一步离职的那位朋友,同为海天从前的设计师,她很清楚卫染是拥有署名权的,因此强烈建议她维权。
但是韩邵虽然不是行内人,他的直觉却很敏锐。
海天设计,是成熟运作的空间设计公司,虽然不是大的连锁集团,却有很强的影响力和公关能力,从之前迅速平息那对夫妇的舆论事件,就可见一斑。
离职设计师和老东家的关系,在行内人看来就好像是一对怨侣,很难掰扯清楚。
何况以老板吴义海那只笑面虎的个性,卫染能毫发无损地从海天脱身,都是她从没想过的事情。
但她难道就这样不声不响吗?
卫染不甘心:“我得先把具体情况搞清楚。”
一直沉默着的陆应尘说:“或许,你可以问问孟天。”
卫染:“你知道他?”
陆应尘:“合作过一次。”
卫染这才意识到陆应尘也算是半个业内人士,只是,卫染突然想到,海天设计指鹿为马的造假勾当,陆应尘会不会知道?他又怎么会和孟天合作呢。
无论如何,卫染觉得他的建议是对的,先问孟天。
……
卫染面前摆着三碗看不出本来面貌的碎糊糊,分别是白色的、红色的、绿色的。
然而这却是她三天以来被允许吃的第一顿饭,医院配餐。
炸鸡的味道不断地往她的鼻子里钻,很香,从来没有这么香过。她觉得自己这时候能把炸鸡盒一起嚼烂。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卫染忍无可忍,问正在吃炸鸡的人。
段明冶脸上蹭着油,吃得头也不抬:“不是说了嘛,我听说你病了,来探望你呀。”
卫染:“探望也探望过了,你怎么不走?”
段明冶:“喂,本小姐看你孤零零地躺在这,好心陪你,你不愿意?还有,韩邵呢?他作为你的男朋友,怎么不在这照顾你?”
卫染面无表情:“因为他太吵了,我把他赶走了。”
她是真不知道段小姐来这里干什么。看起来,也不像是搞了自己“男友”过来示威,但自己又没和她有多深交情。
……陆应尘似乎还有事情,昨天晚上就走了,这让卫染松了口气——她现在心里很矛盾,还没有决定怎么面对他,何况那个吻还不知道是否真正存在。
剩下个韩邵,虽然他磨磨唧唧很想赖在医院不走,还是被卫染打发去找菌子酒馆的麻烦了。
设计虽然被人挂名,但卫染不是个自寻烦恼的性子,她既然打算弄清真相,就决定要好好休息,因此这一晚睡得很沉。
没成想,上午就被段明冶给叫醒了。
卫染喝了白色的糊糊,又嫌弃地放下塑料勺,这大概是白米和荸荠一类根茎植物混在一起熬的,却不知怎的有种苦味。
她想了想:“段小姐,你不像来找我做设计的。”
段明冶笑了,她的右脸绽放一朵小梨涡:“你发现啦?”
卫染很想戳一下,但忍住了:“很明显,你想要什么,说说看。”
段明冶:“我嘛…本来是来找你麻烦的。”
卫染失笑:“其实你的本来目的已经达到了。”
四人吃饭,两人跑走,韩邵消失,卫染中毒,很难说这一系列情况和她没有关系。
段明冶狐疑地放下炸鸡:“真的吗?但我还没出手呢。”
她左看右看,在卫染的擦脸毛巾上蹭了蹭手:“不过我现在改了主意,我打算帮你。”
卫染:“哦?”
段明冶:“你看,你那个前老板没安好心,把我这么个大麻烦踹过来给你,你无依无靠的,这么可怜。本小姐侠义心肠,自然是要为你撑腰了!”
她果然是海天设计派来的,卫染笑容淡了点,她那次和段明冶见过一面后,本应该继续维护和她的关系,但不知怎的就是提不起兴趣,于是顺其自然接了别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