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得陆先生好像是个霉星煞神了。
卫染:“即便如此,他是个卖古董家具的,又能把海天设计怎么样呢?”
段明冶纳罕地看她:“难道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卫染叫她看得发毛。
她还想再问,段明冶却闭口不答,似乎是很后悔跟她说这些。她东张希望了一番,转而张罗起要送卫染出院。
段明冶风风火火地把卫染连同所有东西一起打包塞进她的小跑车,殷勤地一直给她送到了家门口,路上说着不相干的话题。
临走前叮嘱卫染:“今天就当我没来过哦~”
卫染拽住她,望向她的眼睛:“Mia,有什么我应该知道的?”
段明冶避开视线,语气很冲:“没什么,你既然喜欢韩邵,就和他好好的吧,其他的别想太多。”
她转身就走了。
这无名之火又是从哪里来的呢?卫染想,她身边的人总有许多秘密。不过,人总是依靠保护自己的秘密才能活下来。
她走进熟悉的家里,瘫在沙发上,阳台上新洗的衣服在阳光下招展,已经重新落了浮灰,她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太对。
她的黑色卫衣,不见了。
现在脏衣篓里其他衣服晾晒着,唯独少了这一件。
衣服是她妈妈洗的,那么黑卫衣肯定是她妈嫌弃她穿,给带走了,说不定现在已经到了垃圾处理站。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了。
卫染甚至不愿意询问,因为这注定是一次没有结果却不愉快的谈话。
她又上网买了件一模一样的黑卫衣。
……
新的黑卫衣送到了,卫染把它套在身上,手揣进兜里照镜子,突然感觉少了点什么。
她揣手又在家里走了个来回,终于想起了,是那个小夏克盒!
卫染扔进脏衣篓时没掏出来,第二天出门匆忙也没顾得上,就在消失的黑卫衣兜里,一同消失了。
她去到自己新工作室的路上,还想着这桩事。她最近都不太想联系孟女士,于是又有点气陆应尘,哪有送人礼物随手藏在角落的道理。
当面给她很难吗?她就可以立刻拆开,不可能搞丢。混在装修的尘埃里,如果她当垃圾扔了呢?
真是诸事不顺。
卫染向孟天询问点金奖的情况,然而消息却如石沉大海,没有回复。早班的地铁,该死不死,有人宿醉回来,吐在她的新围巾上。
这种烦躁的感觉在走进观复路21号,听见吱嘎的声音时达到顶峰。
是谁?在制造噪音!
肯定是最近那帮小孩,不知道从哪钻出来的,惦记上了后院围栏外的老柿子树,比着赛抛石头砸柿子,已经砸折了好几个枝杈,让卫染十分心痛。
偏偏还很机灵,一听见人声,就跑走了,连个影子都逮不到。
卫染拎着围巾,怒气冲冲地往后院赶,誓要抓住他们。
然而她绕过花房,却看见了陆应尘。
这是很陌生的陆应尘,他袖口挽着,袖箍紧紧绷在大臂上,领口的扣子甚至解到了第三颗,正举着竹竿打柿子。
三个小孩子在树下拉起一张网兜,对每一个柿子的降落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卫染停住脚步。
陆应尘的笑容和这些小孩也没什么不同,那是无忧无虑的、很简单就满足了的笑。
不同的是他宽阔的双肩,把低调的米色衬衫袖笼撑开的胳臂肌肉,还有被阳光出卖的衬衫下精瘦而紧绷的腰腹形状,以及修长的双腿。
臀很翘。
卫染想吹声口哨,赞美眼前温馨又热辣的美景。
然而她却是个手里拿着带呕吐物的围巾,甚至准备用围巾炮轰小朋友的可恶女人。陆应尘也不是什么阳光帅气二次元的清纯男大,甚至名义上还是男友的好友……
达咩达咩,她只是在某个女性生理周期,又不是疯了。
卫染停住脚步,悄悄往后退。
“卫染?”
可恶,还是被点名了。
“等我一下。”陆应尘说,他还没来得及收起脸上的笑容,微微汗湿的额头迎着光,像一幅穆夏的人物像。
“哦。”卫染转回身,趁陆应尘和小孩说话时,把脏围巾塞到了旁边小木棚的一角。
等陆应尘走过来时,她已经清清白白了——虽然她感觉那恶心的味道还是若有似无。
“你找到它了吗?怎么样?”陆应尘问。
“什么?”卫染有些慌张:“你说礼物盒吗,我还没打开。”
“不是,”陆应尘漂亮的眸子有些黯淡:“那不过是小玩意儿,看不看都行。我想问你,你有没有联系上孟天。”
提起孟天,卫染正愁:“他一直没有回复我,但也没拉黑,打电话也不接。听以前同事说,他最近没去公司。”
陆应尘了然:“我听到些消息,他家里出了点状况。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给你他的私人电话。”
“那就太好了。”卫染说:“我非常需要。”
她心里轻松了一些,忍不住开陆应尘的玩笑:“你怎么连这都有…你是不是万能的GM?”
陆应尘困惑地看着她。
卫染细数:“你看,当我需要工作室的时候,你碰巧有房子;小孩砸柿子树的时候,你又有竹竿,会打柿子;韩邵消失了,你能顶上;孟天找不见了,你还能给我他的私人电话……”
她说着说着,自己都感觉未免太过于凑巧:“你说这是为什么?”
陆应尘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所以我有一个想法,”卫染注意到陆应尘有些凝重,于是故意压低声音:“我生活在一个虚假的游戏世界里,而你,就是万能的游戏管理员。有一天,你发现我这个小角色觉醒了自我意识,所以赶紧来观察我……”
陆应尘微微笑了:“然后呢?”
“一旦发现我有违规操作,就会把我噶掉。”卫染用手掐住脖子,演给他看。
陆应尘忍笑:“管理员如果想噶掉你,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卫染严肃地说:“当然,你是一个有原则的管理员,不会滥杀无辜。”
“谢谢你的夸赞,”陆应尘叹了口气:“……我有时希望自己没那么有原则。”
这最后一句倒像在真正的感叹,卫染好奇地问:“什么时候?”
陆应尘凝视着她:“现在。”
卫染看见那张漂亮而深刻的面孔向自己靠近,他琥珀色的眼睛里,缩小的自己仰着头,一动不动,蠢得要命。
他又叹了口气,突然弯下腰,从木垛后面掏出了卫染的脏围巾:“这是谁放在这的?”
这围巾在木头的缝隙中打了个滚,比刚才看上去还要脏。
卫染窘迫地伸手去拿,陆应尘没注意到,还把围巾上新蹭的灰抖了抖:“还是很好的。”
“虽然但是,”卫染收回手:“你不觉得它有点臭吗?”
陆应尘拿着它往房子里走:“那不是它的问题。”
卫染认同地点点头,但是现在她却也不好说这是她的东西了:“你打算怎么弄呢?”
她问的是围巾,但陆应尘显然误会了。
“洗个澡,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陆应尘似乎有点不自在:“我在一楼有备用的衣物。”
“那把围巾给我处理吧。”卫染跟着他,殷勤地建议。
“不用了,盥洗室有衣物护理机。”陆应尘停下脚步,犹豫地看了眼卫染,按下墙壁上的一个按钮。
陆应尘身边的墙壁内旋出一道门。
卫染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走到了一楼走廊的深处。这是她之前没来过的东北角,怪不得她偶尔望着这边,觉得走廊过于深邃了,原来是墙壁上藏着极窄框的隐形门。
她从设计师的角度评估了一下施工难度,确认这绝对是国内少见的工艺,至少她只给自己的用户做过手动机关的隐形门,虽然极简高雅,但是对于有小孩的家庭依然很危险。
“如果停电了,不会被锁在里面吗?”卫染饶有兴致地问。
陆应尘愣了一下:“有备用电源,而且我会翻窗。”
他虽然在开玩笑,语气却莫名有些局促,卫染从隐形门上分神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半垂着眼望向室内。
她下意识望过去,发现这里原来是一片完全开放的空间,巨大的落地窗对着庭院,亚麻卷帘静谧垂下,阻挡外界的一切影像,只让阳光柔和地落进房间。
日间床、单人椅、木几、壁炉,白瓷浴缸就斜在窗前,空旷的房间内连一堵墙都不存在,一览无余,十分清简。
这是完全的私人空间。卫染立即意识到自己越界了。
她按捺下刚才那一眼看见的设计的震撼,退回到走廊里,向陆应尘道歉。
陆应尘打断了她:“现在你见过完整的观复路21号了,不用害怕有奇怪的人出现角落里。”
卫染:“你怎么知道……”她对房间里未知的部分总怀着恐惧。
陆应尘:“那天晚上你打电话来说要封楼梯,我回想起来,作为房东我是失职的。没有在最初向你介绍这栋房子和周围的情况,你是怎么不声不响地适应着一切呢?
“也许你一直有孤立的感觉吧,这一点,我想向你道歉。”
卫染望着他,突然说不出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