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骗我，”韩邵显得很激动：“他选我，只是因为你走了！他不得不选我！”

“你们在说什么？”段明冶呆呆地问：“在说谁？卫染吗？”

韩邵复杂的目光落在了卫染身上，就好像在思考卫染是否也是他痛苦的一部分。她恨不得给段明冶的嘴捂上，这怎么听都跟自己没关系吧。

好在陆应尘适时开口，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导师选你，只是因为你是你，和我无关。”

韩邵冷笑道：“每次都这么说。那又怎么这么巧？我们说好了一起读书坐冷板凳，他恰好只招一个，你恰好不想念了要去开店，恰好我是第二你是第一我还是你最好的朋友！”

“没想到你是这么看这件事的……但是就是这么巧，”陆应尘语气有些迟疑，似乎不知如何开口：“我开Blanc不是恰好，是早就决定了的。”

韩邵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看样子是打定主意不肯相信了。

卫染在一边杵着下巴想，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呢，这对好朋友纠缠到今天，想必是谁也说服不了谁吧……

她突然觉察到陆应尘在看自己，于是茫然地看回去：是要让她劝韩邵吗？可是有什么角度呢？

——一个人，坚信自己最好的朋友为了自己舍弃了绝佳的机会，任谁也会觉得那是自己不配得的吧，很难想象他在那之后的日子会怎样的责备自己、拷问自己——虽然，她没想过这个人是韩邵。

但事情已经如此发生了。

陆应尘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叹了口气：“你应该相信我。不过，也是我的错，我该早点跟你解释。

“我本来就没准备一直读书，只是当时你那么期待，我才迟迟没告诉你——我答应了一个人…她说要设计世界上最好的房子，让所有人都有最好的家，要我保证，会活着见到那一刻……

“我答应了，而且我还在心里告诉自己，到那个时候，她想要什么，我都会帮她实现。”

他的目光落在卫染身上，又迅速收回，对韩邵说：“所以才有了Blanc，我是心甘情愿接受爷爷的安排的。只是这样，韩邵。”

韩邵好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又突然被惊醒。他犹疑地盯着陆应尘：“真是这样？……我怎么没听说有这么个人，难道…又这么巧？”

他的目光疑惑地飘向卫染，好像在想到底真有其事，还是陆应尘编了新故事骗他。

突然，他回神震惊道：“你为什么要保证活着见到……你想死？”

陆应尘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现在不想了。”

卫染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已经不确定自己说过那样的话了，但那又像是那时候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会说出来的……而陆应尘……他竟然一直记得。

她心里既感动又别扭，终于，还是偷偷从桌下伸手，轻轻地拍了拍陆应尘。

正收手时，她的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抽噎。吓得她浑身一激灵。

“太感动了，”段明冶抽着鼻子，眼睛红了：“怎么会…有这么美好的感情，为了…一个人，…接受了……嗝……”

卫染无奈地给她脸上按了两团纸：“大小姐，这真不至于……”

段明冶把纸从脸上摘下来，又压在眼睛下面：“嗝……你这个、冷血怪。”

卫染抬起头，想让对面这两个相对冷静的人说些合适的话，却发现韩邵的眼睛也红了。

“我从来都不知道，”韩邵哑着嗓子说：“什么时候的事？”

陆应尘说：“都已经过去了。”

……好吧，看来他们也没完。

这顿饭，最后以韩邵和段明冶为友情和爱情干杯，卫染抢过红酒瓶，陆应尘迅速结账告终。

卫染把段明冶带回家时，秦漪还没睡，听见开门声出来帮忙，又给段明冶眼睛敷了眼贴，好容易给她哄睡了。关了卧室门，两个人都有种解脱的感觉。

“明天我还是去看着吧。”秦漪笑着埋怨道：“真是放心不下。”

卫染伸臂轻轻抱住了她：“你没事真好。”

她刚才晚餐时突然意识到，就像韩邵害怕陆应尘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死去，她也一样担心秦漪——虽然她看起来最安全最稳定，但陆应尘不也一样……真相总是被掩盖在平静之下的。

秦漪任她抱了一会儿，突然叹气：“我知道了。”

她看着卫染的眼睛：“你别担心，我不会再自己停药了，也会好好的照顾自己。”

“好。”卫染轻声说：“我陪你。”

春天是双向患者最难捱的季节，卫染后来查了资料，也明白了韩邵当时的意思，她什么都不能做，但至少能待在秦漪身边，让她安然度过这喜怒无常的天气。

晚上，她躺在沙发上，陆应尘在群里发了韩邵做鬼脸的照片，告诉她人已经安全送达。卫染回了他一个男妈妈献吻的表情包，韩邵在群里哈哈大笑。

陆的私信弹出来：“今天辛苦了，晚安。”

后面有一个笨拙的粉色小爱心，最普通的emoji表情。

“晚安。”卫染想了想，也回了一个鲨鱼比心。

第二天，段明冶起得极早，用了两百分功力，把微肿的眼皮化成了漂亮的小烟熏。

她换了套更加闪亮的金丝缠片小香，又借了秦漪的一对耳环。一路上都哼着小曲，好像所有的烦躁、焦虑都一闪而空了。

秦漪一直观察着，似乎有话想对卫染说。但直等到段明冶花枝招展地去主办方那边打招呼，才开口：“你答应她了？”

卫染摸不着头脑：“谁？”

秦漪疑惑地：“看她这么兴奋，我以为因为你帮忙和陆先生说了话。难道不是？”

卫染环视主会场四周，看见不少熟面孔，都是以前打过交道的，她漫不经心地问：“还和陆应尘有关？”

秦漪却不搭话，只是拉着她在一溜易拉宝旁边转，突然停下脚步，说：“我就知道！”

看见了，卫染也明白了——段明冶意气风发的照片，正在其中一张等身易拉宝上——她是下午场特邀嘉宾，《数字时代的家居设计与艺术实验——与独立设计师对谈》。

别说，真像那么回事。要不是这位昨天还趴在自己肩膀上嚎，死都要谈一次轰轰烈烈的恋爱，就更有职场精英的说服力了。

原来起因是段明冶原本的演讲因为时间原因被取消了，但她不甘心地研究过后，认为是被某位走了关系给顶掉的。

“从那以后她就想再找回这个场子。”秦漪说。

所以，她又想到了她自己的关系——卫染。

“等等……”卫染失色：“我可不是什么关系。”

“你不是，但你的人是。”秦漪说：“她说，陆先生就在理事会里，别人占了她的便宜，她凭什么不能把失去的再夺回来？她已经在朋友圈炫耀过一轮邀请函了，这回决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卫染几乎能想象她说这话时的语气。她摇摇头：“但Mia真没找过我，就算找我，我也不会去替她说项。”

再说，陆应尘什么时候变成她的人了？

卫染反应过来，瞪向秦漪，又弱弱地收回了眼神，算了，清者自清。

秦漪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微微一笑：“那真是怪了，她现在这个场子可比之前的还要好。”

但一切都得等段明冶回来再说。

参观者正在入场，来unDesign问询的人越来越多，秦漪一边招待访客，一边还不忘把实时的情况发到社交媒体上去——她的经营卓有成效，不少人说自己是从网上看到消息，然后追来线下询问的。

其中还有几个业内的媒体老师，卫染耐心解答完他们的问题，正要坐下来喘口气，突然听见一个活泼的声音叫她：“鲨鱼老师！”

卫染循声看过去，发现是她之前的户主，那位想给自己装修一套浪漫房间的女孩，正甜甜地朝她笑，她不禁也笑起来：“猫盒老师。”

这位姑娘在网上冲浪的名字是：“猫咪蹲盒等田螺（家装版）”，和提需求时小心翼翼的样子不同，她是个无敌活泼的互联网活人，常拍些生活vlog，和卫染熟悉起来之后更是常分享小梗图给她。

“我在旁边看了好久，”猫盒笑眯眯地说：“生怕影响我的鲨鱼老师飞黄腾达赚大钱。”

她拍了几张照片，催了一波新品，又拉着卫染自拍，说要在自己的装修分享群里给卫染大力推荐，卫染赶紧把刚刚回来的段明冶抓给她当模特，自己溜了。

“我还是适合幕后，”卫染偷偷和秦漪说：“今天说完了我半年的话，太累了。”

“有的说总比没有好。”秦漪笑着递出去两份介绍册，又转头小声说：“你难道也想坐下来一直喝咖啡？”

她指的是unDesign旁边两家冷清的展示场地，里面的人已经坐下来，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卫染悚然摇头，如果是这种情况，她肯定不在喝咖啡，而在忙着安慰段明冶才对。

辛亏如此，段明冶才能拍完照春光明媚地走了过来，还埋怨卫染：“你该帮我们拿手机的，跑得挺快。”

卫染装作虚心受教的样子，敷衍地点头——她今天可不想惹这位祖宗不高兴。

秦漪说：“Mia，你来了，我和卫染正有事想问你。”

段明冶正掏出小镜子调整假睫毛，不大情愿地哼唧：“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