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暮不认为这只是单纯的巧合。
不仅是她有这种怪异的感觉,就连晏云儿也是。
她甚至亲口说出,觉得盛暮是更完整的那个她。
晏云儿就是这个世界线里的她,而晏邱就是这个世界线里的越淮。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越淮的野心其实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初现端倪。
按照时间线来说,在晏邱收养晏云儿之前,离阳就已经身陨并于越淮融合。
而越淮做晏云儿和晏邱这对他和盛暮在小世界中的投影,为的是什么?
是来检测,究竟用怎样的办法,盛暮才能够心甘情愿地变成他手中的武器么?
在这个世界线里,晏邱收养晏云儿,而后假死脱身。
越淮的目的应当是要晏云儿从那以后都踏上苦苦寻找晏邱的道路,直至晏邱成为她心中执念。
于是哪怕她得知晏邱不过是将她当做一颗棋子,那她也仍旧甘之如饴地为晏邱办事。
就想晏云儿说的,有一股力量推着她要去争一争,去斗一斗。
可究竟为谁。
是为晏邱。
也是为越淮。
可是为什么。
晏云儿说不清楚。
因为这不是她的本心,这不是晏云儿这个人物想要去做的事情。
是越淮强加在她身上的一条故事线,是与她本人并不能完美融合的故事线。
与其说是完善晏云儿的个人剧情,不如说更像是先创造出了晏云儿这个人,而后才将这一条线安在了她身上。
就仿佛是测试一样,检验她是否会按照这个剧情继续走下去。
越淮既然这么做,那一定是希望晏云儿哪怕遭受背叛,哪怕得知真相,整个人依然被心中那点扭曲的执念所驱使,无论如何也坚定地站在晏邱那边。
然而现在看来,结果是否定的。
这一切并没有按照越淮的期望发展下去,按理来说他应该会不满。
就算没什么负面情绪,也应该开始改动这一块的剧情,就像当初在三岱镇,强行让秋芙走向死亡一样。
再不济,也应该像是晏宜年和晏芳遇一样。
哪怕冒着角色崩坏的风险,也要将这剧情线改一改。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盛暮抬头看着天。
妖族的天空仍然是晴朗的,地面没有塌陷,树木没有飞舞。
随着她越走越偏,耳边甚至还能够传来摊贩叫卖的声音。
一切的一切都很正常。
等等。
盛暮突然停住了步子。
如果换一个思路呢?
如果说,越淮并不强求晏云儿一定要按照他安下的故事线那样呢?
如果晏云儿是盛暮,晏邱是越淮的话。
那么晏云儿的存在,应当是为了测试究竟怎样,盛暮才会按照越淮心中的那个故事线继续走。
是她舍本逐末了。
越淮在意的那个人,在意的那条线,不是什么晏云儿,而是她盛暮本人。
也就是说,越淮自始至终就没有强求过要晏云儿走这条剧情线。
他只是简单地在人物设定里加了这样一条类似于潜意识催眠般的线。
而这个催眠是否能够成功,全看晏云儿怎样选择。
如果催眠成功了,那么这套少时被收养,后来离奇失踪,最终生出了病态执念的故事就应该按在盛暮身上。
越淮会在她人生中的某一个阶段失踪,会给盛暮留下一些不深不浅的线索,让盛暮去寻找他。
直到多年后,这份寻找变成了一种执念。
到了那时,纵使发现了越淮其实在欺骗她,可遭受心底执念驱使的盛暮,也会彻底地变成了越淮的工具。
但催眠失败了。
在盛暮的人生中,越淮也并没有将这个故事施加在她身上。
盛暮忽然感到心底发寒。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在这个世界上,将会有无数个越淮和盛暮。
他们在不同的小世界里,在不同的故事背景下,经历着各异的剧情。
他们全都是越淮的试验品。
双膝发软,盛暮甚至感到有些站不住,她踉踉跄跄地扶着一旁的墙壁,缓慢地坐下。
她也是。
也是越淮的试验品。
她人生的每一个节点,就全都被越淮安排好了。
越淮在无数个小世界中做了无数个测试,最终得到了一条最优秀的,最成功的故事线。
甚至,甚至不止是收养。
就连收养,也是越淮在众多小世界的模拟中,所得到的最优方案。
从盛暮出生的那一刻,往后的人生种种。
全都是在越淮的掌控下。
他是她怎么都翻不出的五指山。
呼吸变得急促,盛暮的手指狠狠地抠进地里,指尖因为用力已经被磨得出血,可盛暮却浑然不觉,仿佛陷进了这样的魔咒中。
停下来,盛暮。
停下来。
停下来!
轰得一声,墙壁倒塌,盛暮后背失去了支撑力,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
她如梦初醒般,大口的呼吸着空气。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神志才渐渐地清晰。
周边围了一圈的人,视线全都落在她身上。
盛暮能听见嘈杂的议论声,她撑着地爬起来,看着身后被自己弄塌的土墙,抿了抿嘴。
墙后是一家裁缝铺子,人家干的好好地,被陷入执念的盛暮失控爆发下直接把外墙给推了。
索性是墙后没什么人,没造成什么人员伤亡。
盛暮很不好意思地低了低脑袋,极其识相道:“那什么,抱歉抱歉,实在是抱歉,你们算一算有什么损失,我来赔。”
店主是个瞧起来就极泼辣的女人,她眉毛一挑,一边挥手一边道:“行了行了,都赶紧散了,别打扰老娘做生意。”
围观的众人瞧着也没什么乐子看,也自讨没趣地走了。
地上一片狼藉,盛暮看着飞扬的土灰石块,心思忽然飘了飘。
她刚才,应该也是欲望与执念被放大了。
对于逃脱越淮控制的欲望被放大后,反过来直接将她整个人所吞没。
而她为了与这股力量做对抗,全身上下的灵气都被调动了起来,这才导致不小心毁了人家一面墙。
她也会被欲望所影响。
那也就是说,晏随星被影响和他是书中角色并没有什么必要的关联。
想到这里,盛暮的嘴角都不自觉地翘了翘。
“咚咚——”
清脆的敲击声拉回了盛暮的注意力。
她看着那泼辣的老板娘手拿长尺,在桌上敲了敲,语气有些不客气:“你毁了我的店,还能笑得出来?”
盛暮自知理亏,没为自己过多辩解,而是态度很好地认了错:“实在是抱歉,我方才……是在想别的事。”
老板娘哼了一声,也不知是信了没信。
她拿起算盘,像模像样地拨了拨,而后张口道:“一千两银子,你说吧,怎么赔?”
一千两银子。
盛暮眉头微微蹙了蹙。
老板娘看见了她的表情,登时就不乐意了:“怎么,嫌多?我告诉你,你这么一折腾,我今天的生意是做不成了。别说今天,你看看你弄得,这墙面修缮不要时间,找人过来不要银子?我往后连续数日,生意都做不了,找你要一千两还算少的了!”
一千两银子。
无论如何都称不上是少。
盛暮看出了老板娘的心思,她也无暇顾及她是不是欲望也被放大,这才狮子大开口成这副模样。
左右是她理亏,多出点血就出点血,赔了就赔了。
她点点头,也没说什么,刚准备摸自己的钱袋,胳膊却忽然僵住了。
她没钱。
分文没有。
来妖族的这些日子,别说花钱,有晏随星在,盛暮甚至饮食起居全都有人伺候着。
见盛暮没动作,老板娘有些不耐烦:“怎么,没钱?”
她看着盛暮,刚要出言讥讽几句,没想到着小姑娘竟然脸不红心不跳地应了下来。
她点头承认:“我身上没钱,我可以给您打个欠条,我保证,三日内,一千两银子绝对——”
盛暮的声音骤然消失。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她似乎不只是没带钱袋的问题,而是压根就没一千两银子的问题。
手掌攥成拳又松开,再又握紧。
盛暮脑海中过了无数的计策,抬眼看见老板娘那不虞的表情,盛暮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道:“三日内,一千两银子绝对给你。”
老板娘哼了一声,扬扬下巴,示意盛暮写欠条。
盛暮三两下写了,而后划破手指,刚准备按个手印上去,就听见街道上乌央一片,其中还夹杂着些混乱的叫喊:
“晏毓要被斩首了!”
“快快快,没几个时辰了,赶紧帮我去占个好位置!”
盛暮眉头蹙了蹙。
她想过晏随星会将这件事迅速办完,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只不过快了总归比慢了强。
盛暮火速按完手印,把欠条往老板娘怀里一放,顺着人群就往外面跑。
听外头那群人的说法,距离晏毓被问斩还有三个时辰。
借着人群混乱,盛暮刚好可以去探一探自己想要知道的真相。
如果真的如她猜测一般,越淮对晏云儿和晏邱的态度只是对待试验品的话,那么晏宜年和晏芳遇的崩坏,也未必就一定是出自越淮之手。
之前晏宜年和晏芳遇崩坏时,盛暮就怀疑过这点。
表面上看来,这种强行操控人物,哪怕是违背人物设定也在所不惜的做法,确实是越淮能干出来的事。
可越淮从不做无用的事情。
如果他真的恢复了,能够更改晏芳遇和晏宜年的话,那为什么他不直接来找她?
盛暮想不到越淮不这样做的理由。
除非,晏宜年和晏芳遇的崩坏,并不是越淮所为。
而是有人,假借越淮之手,暗度陈仓。
晏芳遇的灵虚洞是去不得了,没有晏随星在,盛暮这点足以算是三脚猫功夫的修为在崖底那些上古大妖看来,连塞牙缝都不够的。
好在晏毓即将问斩,现在哪哪都是乱的。
盛暮刚好能趁乱溜去找晏宜年。
出乎意料的是,晏宜年府上,竟然是晏兰在操持。
她脸上还有些稚色,衣裙却已经换下了往日那些张扬明媚的颜色。她沉着脸,指挥着下属管理着府上的里里外外。
盛暮在门后藏了一阵,直到下属纷纷退下,她才从藏身的柱子后绕出来。
晏兰看见她时,眼里的水光霎时间就冒了出来。
她快步上前,唇瓣还没张开,泪珠先落了下来。
“晏毓、晏毓他——”
她唇瓣抖着,吐出来的话语句也不成句,调也不成调。
盛暮沉默片刻,只道出二字:“节哀。”
晏兰张着嘴,用力地喘息着,接着忽然恶狠狠地抹了把眼泪,继而咬牙瞪着盛暮:“晏随星马上要处死晏毓,你还敢来找我,你就不怕我——”
一切都还不算尘埃落定,晏兰的性子不稳,纵使她现在已经在学着父亲的模样操持府中事,盛暮也仍旧不准备把掉包晏毓的计划告诉她。
她只是叹了口气,而后说道:“我要见晏宜年。”
“你——”
晏兰语塞,她似乎是不敢置信,到了现在,在明明已经算是针锋相对的时候,盛暮竟然还敢和她提要求。
长鞭一甩,晏兰握着鞭柄,手臂都在颤抖。
她眼眶通红地瞪着盛暮,后者面色沉静,只是平静地重复道:“我要见晏宜年。”
她是真笃定了她不会做什么。
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晏兰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被两股力道给撕扯开。
杀了她。
杀了她!
就是她,她害死了晏毓,害死了爹爹。
你还在犹豫什么,你为什么还要犹豫!
脑海中的声音在咆哮死后,晏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