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馨作为老师，仪表有要求，能带的首饰有限，几十年下来，也没攒多少，换了三十多万，回娘家借了一圈，凑了二十多万，加一起，不到六十万。

宁越这几天公司发了工资和年终奖，加一起不到六万。

他自己留了两万，加上原先留着准备做标记清除手术的二十万，一共二十四万，一起拿给宁馨，凑了八十万。

两人去送钱，被允许见了季业成一面。

六十多岁的男人，在平均年龄一百多岁，退休年龄七十岁的情况下，也只算中年人，如今却一脸沧桑，半头白发。

宁越看的心酸，红着眼睛叫了声“爸。”

季业成见了他们母子，也红了眼睛，拍了拍宁越肩膀，“好孩子，是爸爸连累你们了。”

“明明是他们……”

季业成拍着宁越肩膀，打断他的话，给宁越使眼色，低声提醒，“别这么说。”

旁边就有人看着，什么多余的话也不能说，一家三口互报了平安，时间一到，就被人领了出来。

将近年底，街上霓虹闪烁，红灯绿酒，一片喜气，衬得人心情分外悲凉。

这几日，宁馨一直没着家，在外奔波，四处筹钱，前前后后又借了三十来万。能借的都借了，现在，认识的人见了她都退避三舍，躲的远远的，恨不得张口先说“家里没钱”。再想借，是不可能的了。

剩余的六十多万，只能从房子上找。

可如今房子不值钱，到现在，来看房子的也有七八个了，最多的一个也只给到三十五万，根本不够。

即使凑够了这六十万，之后还要还从亲朋好友那借的钱。

宁馨就像一条拉至极限的弓，随时都有可能崩断。

她此生问心无愧，教书育人四十来年，兢兢业业，桃李芬芳，从没对不起过哪个人，最后却落得个被停职，遭人白眼，四处低三下四求人借钱的地步。

她上哪儿去找什么公平啊。

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困顿，已然将她凌霜傲骨的脊梁压弯。

早餐，饭桌上。

宁馨看着对面低头吃饭的宁越，欲言又止。

宁越从小就漂亮，当年去领养他的时候，那么多孩子里，她一眼就看见了宁越。粉白的一团，玉雪可爱。

虽然去之前，家里老人嘱咐过，标致漂亮的男孩更容易分化成omega，领养的时候最好避开。但她见了宁越就喜欢的不得了。

一问，还和自己一个姓。

小家伙白白嫩嫩一张小脸蛋，黑白分明的一双眸子，鸦羽样的眼睫又长又翘。

“阿姨，我还没有名字呢。”

她至今还记得宁越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微垂着眼眸，银铃一样的声音，让人放不开。

她想做宁越的妈妈。

然后，她把宁越抱回了家，取了名字，当成亲儿子养。

她以为0.75%，这不到1%的概率，是极小的概率事件。

直到，14岁的宁越分化成了omega。

她作为老师，班里也带过几个男性omega孩子，她不歧视男性omega，但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是男性omega，或者说，舍不得。

“小越……”

“嗯？”宁越抬头。

宁馨避开他的视线，“你，我一会儿见的人，你叫他二舅，是一个远房的亲戚。你不认识他，但认识他家的儿子，小的时候，你们一起玩过。有次你上学崴了脚，还是他把你背回来的。”

宁越点点头，是有这么个二舅。但上了初中之后，这位二舅家就搬去外地了。

“今天，你陪妈妈去好吗。你二舅这几年发展的不错，手里有些钱，这次过年回来，听说咱们家有困难，主动找过来，想要帮咱们。你琰哥哥和你二舅一起过来，妈妈自己去，是不是不太礼貌。”

宁越顿了顿，如果不是家里正乱着，他会以为宁馨在变相地给他相亲。

“行，我陪您去。”

见面的酒店是岑家二舅定的。

刚走到包间门口，宁越突然顿住了脚。里边有Alpha，而且气势很强，信息素等级并不弱。

“小越？”宁馨回头看他。

宁越看着宁馨有些心虚，他没想到会遇到别的Alpha或者omega,尽管他贴着信息素贴，但是Alpha的话，还是一眼就能分辨出他被标记过。

万一说漏了……他怎么跟宁馨解释。

宁越想找借口离开，里边的人却迎了出来。

一个中年beta男性，个子不高，微胖，西装。Alpha另有其人，应该就是宁馨口里的“琰哥哥”。宁越皱皱眉，他就逃不开这个发音了是吧，哪儿那么多哥哥，多大了，谁还叫哥哥。

“哎呀，二妹，可算来了。咱们好多年没见了吧，这就是小越？真是越长越漂亮了。” 岑家二舅又热情地问宁越，“听说你分化成omega了，有没有男朋友啊。”

宁馨笑着拍了拍宁越后背，“小越，这就是你二舅，快问好。”

年龄再大，和父母出来见人也得变成小学生。

二十六岁，被拍着后背，催着给长辈问好的宁越挤了个笑，乖巧道，“二舅好。”

“好啊，小越也好啊。”岑家二舅笑着朝包间里喊，“岑琰，小越来了，你磨叽什么呢，大姑娘绣花啊。”

他话音刚落，便从包间里走出个身材高挑的Alpha，清浅的玫瑰香信息素，金发，微卷，微长，在脑后扎了个兔子尾巴长的小揪。脸上带着淡淡的，懒洋洋的笑，有几分玩世不恭。

宁越想起来了，岑家二舅妈是外国人，金发碧眼，这位“琰哥哥”是混血来着，金发黑瞳，小的时候跟金毛狮子犬似的，毛茸茸的。

现在，狮子犬变狮子。岑琰竟然分化成了Alpha。可能是AO天性，岑琰看着随和，但他总觉得那眼里带着说不明的审视，阴恻恻的，让他有种被毒蛇盯上的错觉。

岑琰的信息素等级不低，但比起司柏川强势到变态的信息素还是差太多。

他现在贴的信息素贴，只外溢很少一部分信息素，岑琰只能看出他被标记过，身上有Alpha气息，但却没法具体感知到标记他的Alpha信息素有多么恐怖。

临时标记的时候，Alpha的信息素分子并未和omega的信息素产生稳定的化学键，O用的信息素贴自然阻止不了Alpha信息素的溢出。即使用了信息素贴，周围的Alpha也能感觉到临时标记他的Alpha的信息素。受苏衍信息素的影响，其他的Alpha根本不会愿意靠近他。

与临时标记不同，永久标记的时候，Alpha信息素分子与omega信息素分子紧固结合，信息素贴阻拦了omega的信息素外溢，连带着与omega信息素结合的Alpha信息素分子也不会外溢。所以，此时苏衍的信息素对岑琰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但，只要他把信息素贴撕开，岑琰根本威胁不到他，更没法对他做什么。

宁越顿时有了底气。

哪怕只是狐假虎威，但他也有恃无恐，司柏川人是垃圾，但信息素还是很好用的。如果不是发情期太难熬，他都有些不想做标记清除手术了。

“你好，我叫岑琰。”金发Alpha笑着对宁越伸出手，态度说不上多热情，但也不冷淡。

宁越抛开那一点点儿的担忧，镇定自若，礼貌地与岑琰握手，“你好，我是宁越。”

“都堵在门口干什么，快进来坐，我让他们上菜。咱们边吃边聊。”岑家二舅招呼道。

宁越走在宁馨旁边，却被岑家二舅让到岑琰旁边的位置，“你们年轻人坐一起，也有共同话题。”

“我听说小越现在也在上京？”岑家二舅问宁越。

宁越顿了下，这个“也”字就很微妙了，很麻烦了。

宁越点头，看了宁馨，应该是宁馨跟人说的，答道，“嗯，是在上京。”

“那挺凑巧的，你琰哥哥也在上京，以后也有个照应了。”岑家二舅眯起眼睛，笑道，“小越有男朋友吗？”

宁越忙否定，“没有。”不自觉地心虚，偷瞄了眼岑琰。

“没有好啊。” 岑家二舅高兴了，“小越看你琰哥哥怎么样，是不是也挺帅的，挣的也不少。而且，知根知底，不比在外边随便找一个Alpha强？”

知根知底，那确实比在外边随便找一个，睡了半年都不知道对方是谁的陌生Alpha强。

但，给一个风华正茂的Alpha介绍身上带着别的Alpha标记的omega,让人当接盘侠，这是什么下场。宁越可不想惹怒了身旁的Alpha，当着宁馨的面，突然揭穿他被标记过的事。

宁越连忙拒绝，“我工作不固定，一个月总有半个月在外地出差，这一两年，也想去其它城市看看，不一定就会留在上京，暂时不谈朋友。”

他说的清楚明白，岑家二舅也不好再说，和宁馨另起了话头。宁越只管低头吃饭，突然，面前的碟子里多了个剥的干净漂亮的虾仁。

伴着突然靠近的玫瑰香，耳边是Alpha 略带玩味的低声警告，“你乖一点儿，我就不告诉阿姨，你被标记过。”

“呐。”Alpha微微侧了头，剑眉轻挑，示意宁越碟子里剥好的虾。

宁越扫了眼宁馨和岑家二舅那边，两人正说着家里最近的事，并没有往他们这边看。

宁越并不回话，默默夹了虾，算是回应。他不用Alpha当接盘侠，Alpha也不揭穿他被标记过的事，算是友好合作。

岑琰看着omega默不作声地吃了虾，满意地勾着嘴角，侧回身子，坐正在自己位置上。

“这是2号植物星葡萄庄园产的酒，果香浓厚，度数低，不醉人，很受omega喜欢。你妈妈说你不喝酒，这个是今天专门给你准备的，跟饮料差不多，你试试。在外上班的人，怎么能不会喝酒呢。以后，回了上京，让你琰哥哥陪你练一练。”岑家二舅劝道。

“岑琰，还不给小越倒上。”

先是虾，再是酒，宁越有点儿犯嘀咕，瞄了眼宁馨。宁馨冲着他点点头，这是让他喝的意思？

“小越，你琰哥哥已经把酒给你倒上了，出于礼貌，你也得喝一口。”宁馨提醒。

宁越看了眼Alpha，Alpha歪着头，轻轻冲着他做了个口形。

乖。

宁越看不出来，但猜得出来。

拿着标记的事威胁他吃虾，喝酒，不知道Alpha在想什么。

果香盖不住辛辣的酒精，宁越欣赏不来这酒有什么好喝的，喜欢果香直接喝葡萄汁不好吗。

辛辣的酒精入喉，宁越的记忆只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