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书云从没这么勤快的洗澡，她在老家也很少出汗，家里也没条件洗澡，所以一般能省就省。

深城却热的厉害，不勤洗她觉得自己会馊掉。

她只有一套换洗衣服，洗完澡还得洗衣。她只买了五个晾衣架，夏天穿的少，足够用了。

终于忙完，躺下的吴书云抓起手机查看，眼角却瞄见有什么东西一闪。

她将目光挪过去，就见一只大蟑螂趴在床柱顶端，只要一个脚滑，大蟑螂就可以跌在吴书云的凉席上。

吴书云飞速扫了一遍自己的床铺，然后她拆下手机壳，用手机壳抽蟑螂。

蟑螂却没有像她以为的那样掉到地上去，而是像纸飞机一样在空中一个回旋，猛地趴到吴书云的脸上。

吴书云整个人像被电击了一样抖起来，她用手用力挥舞，狠狠打在自己的脸上。

蟑螂被她拍扁，发出吱嘎的声音，那吱嘎声那样鲜明，比脸被狠抽的声音要刺耳得多。

吴书云气喘吁吁，她以为她已经习惯深城的蟑螂了。

她上厕所时可以与蟑螂和平共处，她可以用冷漠把自己包裹起来，她不惧怕蟑螂。

可是现在，蟑螂爬到她的床上来了。

她再也没法安心睡觉了。

跟吴书云住同屋的人陆续回来，吴书云最初跟她们简单交流过，她没有记住她们的名字，也没有记住她们的脸。除了第一天，她们也几乎不说话了。

室友回来，屋子里热闹许多，没人关注地上蟑螂的死尸，她们活气满满，声音里都是生命的力量。她们跟手机聊天，哈哈大笑，呜里哇啦，嗓门奇高。

吴书云抱着手机歪在床上，把自己缩成一小坨，跟她的书包一样堆在那里，不动。

游戏里花落秋冷正在对局中，吴书云点击了预约下一场。

等了八分钟，花落秋冷出来，邀请吴书云进入对局。

他们一边玩游戏一边聊天，杨典问吴书云吃饭了吗，吴书云说吃过了。

杨典问又吃外卖吗，吴书云说没有，出去吃的。

杨典说真难得，他以为她打算一辈子都不出门了。

她说她倒是想。

她想说她找工作了，又怕过不了试用期，于是憋住了没说。

他们打了五局游戏，全输了。

吴书云感到暴躁，她的手机越烫，她越不放过它。

她越是输，就越是不服气。

可是战绩告诉她，是她很菜，她的贞德次次坑，她还次次玩。

第六局开局前，杨典说要不要换个英雄玩玩。

吴书云忽然很生气。

她明明说过自己只玩贞德，为什么要给她这种建议？

就因为她很菜，所以她不适合玩贞德？

可是除了贞德，她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想玩。

她一声不吭退出了游戏，不管游戏里此时是不是选英雄倒计时。她不选，时间到了，系统也会自动选贞德。她知道，这一局还是输，因为她挂机了。

滚烫的手机放在凉席上，凉席一点也不凉，沾了谁的温度，它就是什么温度，它在吴书云的大腿上印刻了好几道压痕。

吴书云伸展开干燥的瘦腿，仰躺在凉席上，头枕着自己的书包。

手机上杨典不断发着消息，问她怎么了？问她为什么不玩了？问她生气了吗？

杨典解释说不是嫌弃她，而是觉得她好像心情不好，没状态，他想让她换个英雄，换个心情。

吴书云没有看手机，她懒得管杨典说什么。

因为心里有事，吴书云一晚上都没睡好，加上总是疑神疑鬼地看床上是不是爬了蟑螂，她第二天起来时一脸憔悴。

她洗了脸，穿了短袖，牛仔裤，赶往为民超市。

超市门口没有人，她站在那里，看看时间，七点十五。她犹豫着要不要买点早饭吃，可是又不知道能吃什么，四处望去，没有卖早饭的地方。

大约等了十分钟，周晶晶出现了。

周晶晶问吴书云吃饭了没有，吴书云摇摇头。

周晶晶把手里的糯米鸡塞给吴书云，“正好我吃不下了。”

吴书云想说不要，可是糯米鸡已经在手里了，周晶晶不给她多说话的机会，带着她往超市后方走。

超市在楼宇的最边沿，入口设置在商场进门的二楼。她们从楼栋侧边绕到楼后，上了一道铁质楼梯，打开消防门，楼梯间出现另一个消防门，门口挂着打卡机。

周晶晶在打卡机上按了下，打卡机传来机械的女音，“已打卡”。周晶晶叫吴书云在门口等，她自己上了楼。

等待的时候，李莹来了，她看见吴书云，冲吴书云笑笑，自己打了卡，开门进去了。

不一会儿周晶晶从楼上下来，手里抱着个两个小铁箱。

她带吴书云进了门，从超市的后方，一直绕到最前方。

一路上能看到生鲜区，生活用品区等零零星星的工作人员，灯光显得暗沉沉的，氛围很像夜晚。

她们一直走到前台去，李莹坐在那里等。

周晶晶分给李莹一个箱子，从剩下的箱子里掏出一个钱袋，递到吴书云手上。

她说：“今天你就用我的账号上机吧。”

吴书云没有异议。

周晶晶问吴书云带手机了没，吴书云说带了。周晶晶叫她把手机放在前台，她说收银员上班时候身上不能带东西。

吴书云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给周晶晶，周晶晶见吴书云没有包，就把吴书云的手机放进了自己的包里。然后她把包放在身后架子上，这个架子也是用来给顾客寄存东西的地方。

周晶晶带着吴书云来到一号台，教她开机。她用一张卡刷开了钱匣，把钱袋子里的钱一一拿出，放进不同格子里。钱匣里一块钱只有四张，剩下的都是五块十块二十的。她对吴书云说：“一块钱太少的时候可以喊组长换零钱。”她拿走一张二十，回到前台，不一会儿回来，给了吴书云两卷一块钱硬币。吴书云拆开，倒进了钱匣里装一块钱硬币的地方。

周晶晶说她相信吴书云，如果今天顺利，她的试工就直接通过，明天她就可以正式上班。试工每天只有六十块，早一点转正，早一点赚钱。

吴书云说好，说谢谢。

超市开门了。

大约八点多的时候，吴书云扫了第一单。

结算的是一个大娘，吴书云扫了她的商品，是一袋肉和一把芹菜，还有三个土豆。吴书云像李莹一样结算完主动告诉顾客是多少钱。大娘问：“我的会员呢？你帮我积分了吗？”

吴书云忘了，她道了歉，连忙问对方会员号。

大娘走后，周晶晶走过来，她掀开小票机看了一眼，对吴书云说：“如果小票出不来就是要换纸了。”她把里面那卷还有一半的小票纸掏出来，拿在手里绕进吴书云的柜台。她在吴书云身边蹲下，在没有门的柜子里掏了一卷新的小票纸给吴书云看了看。然后她把新的纸拆开，装进小票机里，“就像这样。”

吴书云点点头。

周晶晶又让吴书云示范一遍。

吴书云换时忘记在小票机上把纸留出一截，周晶晶帮她纠正了。

这时又来了一个结账的顾客，是个胖大叔。

周晶晶跟对方打了个招呼，低声对吴书云说：“这单我来扫。”

于是吴书云站在一边看着。

大叔买的东西超级多，两大兜子全是生鲜，还拎了两桶油。

周晶晶不用对方报会员号就已经录了会员，并跟对方确认。“会员号3842录了哈。”她扫商品时速度很快，等扫差不多时，她探出身子往柜台外瞄，问了句，“还有不？就这些了哈？”

大叔应是，转到柜台另一侧，自己往袋子里装扫过码的商品。

等人走了后，周晶晶对吴书云说，刚刚那个人是个厨师，他经常早上过来大量扫货，是他们超市的大客户。不过给他结算时要多留心一点，他可能会偷商品，发现了就提示他扫一下，不用声张。

周晶晶又告诉吴书云不要忘记问顾客要不要袋子，小袋子两毛，大袋子三毛，袋子就挂在柜台边上。遇到要袋子的顾客，扫完商品尽量帮顾客装好。

吴书云一一记下。

周晶晶回了前台，吴书云开始自己收银了。

上午还算顺利，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吴书云也越来越顺手了。

中午时周晶晶还是带着她吃饭，这次她没再请，她说中午吃饭人多，很难有空座，就不在店里吃了，所以两人打包回住处吃。

下午三点，吴书云继续来超市上班。

晚上五点半时，到了该吃晚饭的时间，可是排队结账的顾客还有很多。吴书云想离开，又不好意思抛弃这些顾客，她感到难以开口告诉别人她这里不收款了。就这样犹豫着，一个一个的结算，一眨眼十分钟过去，队伍依然是长长的一条。

这时周晶晶忽然走过来，将暂停收银牌子一摆，颇有气势的喊一声“请到后面排队”，扯着吴书云就走。

吴书云松一口气，她有一种只要周晶晶在，就格外踏实的感觉。

周晶晶问吴书云打算吃什么，吴书云说什么都行，周晶晶不再多问，领她去了一家蒸菜馆。

两人飞速吃完，六点前就赶回了超市。

晚上的超市人很多，吴书云一整晚都没停过，人多的时候还会被有的人抱怨收的太慢，吴书云只能尽可能的加快速度。

遇到拿一百块付账的，她还要仔细的对灯查看，既要仔细，又不能看太久，不然还是可能被抱怨。周晶晶说过，如果收到□□，就要收银员自己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