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烧好后吴书云就去了卫生间，先用盆洗头，洗完的水倒进桶里，用来洗澡。她不习惯用冷水洗澡，即使是这么热的深城，用冷水洗澡依然会让她觉得冷。
洗完头发也不吹，胡乱擦了擦，便蹲在那里开始洗衣服。
她穿着周晶晶的吊带睡裙，睡裙不长，但非常宽松，蹲下时裙摆会落在湿漉漉的瓷砖地面上。她干脆把裙摆掀起来，全塞进肚子里，就那么露着屁股蹲那洗衣服。
她洗澡时记得拿毛巾，拿睡衣，却把内裤忘记了。
她之前都是白天穿什么衣服，晚上就穿什么衣服睡，冷不丁穿上了睡衣，还没适应节奏。
反正卫生间的门关着，不会有人看见。
而且屋子里总共住着四个人，全是女性，另外两个年长者还在上班，只有她和周晶晶在。
吴书云把衣服全搓了一遍，开始接水，打算冲洗一遍。水正稀里哗啦的响着，卫生间的门忽然开了。
吴书云吓一跳，她第一反应是以为徐大姐或徐小妹回来了。
卫生间门正对着的是蹲坑，蹲坑在卫生间的右侧，左侧是一块空地，空地尽头墙上是一个水龙头。
吴书云不想脸朝着蹲坑洗衣服，所以她是头朝水龙头，后背朝蹲坑的姿势蹲在那里。
门开时，吴书云受到惊吓，半抬起身回头去看，这个姿势倒是把屁股露了个彻底。
门口的周晶晶也被她吓了一跳，她目光在吴书云身上一掠，又迅速移开，然后她猛的把门关上，人退到门外去了。
她的异常使吴书云想起自己的造型，她连忙站直身体，将裙摆拉下去，盖住大腿。关掉水龙头，她重新打开卫生间门，冲还站在门外的周晶晶说：“你是要上厕所吗？那你先上吧。”
周晶晶又瞟一眼吴书云的腿，点点头，进门上厕所了。
吴书云在门外听着周晶晶尿尿的声音，她一开始没什么察觉，等周晶晶尿了很长时间，她才醒悟自己这样听着好像不太礼貌。她远离门口走开，走得时候又忍不住脑中转过一个念头：她尿尿挺有劲儿的。
那声音清脆的像一阵哨声。
吴书云想起老家夏夜的蛐蛐。
接着她想到，那是皮肤发出的声音。
那是私密部位发出的声音。
忽然就觉得莫名尴尬。
她掐断了自己乱糟糟的奇怪思绪。
都怪她占用卫生间太久，害周晶晶憋到了。
周晶晶出来时，跟吴书云打个照面，她笑眯眯的，“这个裙子居然能够到你膝盖，我穿时随便动一动就走光。”
“……我还不是也走光。”吴书云小小的开了个玩笑，她想顺便缓解下刚刚自己露屁股的尴尬。虽说她们东北人对同性裸体司空见惯，但那是建立在大家都光着的情况下。一个光另一个不光，就总有点耍流氓感。
然而周晶晶没有立刻接住吴书云的玩笑，她神情别扭了一下，莫名蹦出一句，“你还挺性感的。”
“啊？”
“你赶紧洗衣服吧。”周晶晶匆匆回了卧室。
吴书云当然不是没听清，她只是觉得那个词扣在自己身上特别……奇思妙想。
她继续洗衣服去了。
按理说新领的工作服都过一遍水再穿比较好，但是她没那个条件，也顾不上那么多，今天已经穿了一下午了，此时将这套穿过的洗掉，另一套没洗也没穿过的，明天直接穿。
晾好衣服，终于安心回卧室休息。
她一进门，周晶晶也起身去卫生间洗澡去了。
周晶晶出来时穿得也是一件吊带连衣裙，她进门时还展示给吴书云看。
吴书云发现她们两个身上的连衣裙其实款式是一样的，只不过颜色不一样。
吴书云身上穿这件是浅黄碎花的，像秋日田野。
周晶晶穿得是蓝白碎花，像青花瓷瓶。
吴书云穿是宽松中长裙。
周晶晶穿是修身小短裙。
吴书云问她：“你很喜欢这件裙子吗？居然买了两件。你不是说总走光吗？”
“我只在屋里穿，走光也没人看见呀。而且你不觉得这个裙子很柔吗？穿起来无感，特别适合穿着睡觉。”
吴书云摸了摸裙子，确实柔软的过分，像牛奶，丝滑，微凉，肯定不便宜。
她忽然有点不好意思穿周晶晶的裙子了。
周晶晶买两件肯定是为了换着穿的吧？她现在穿了其中一件，岂不是耽误了周晶晶换洗？
其实她还真猜对了，最近周晶晶主要就是穿这两件，本来白蓝裙应该洗了的，可是今天她想跟吴书云穿一样的，所以就决定多穿一晚。
周晶晶从床下的箱子里翻了翻，又翻出一条白裙子，丢到上铺去，“这件给你换着穿。”
吴书云拎起裙子看了看，是纯白的，有点雪纺感，但比雪纺柔，这使她想起幼儿园时穿过的一条绿边白裙子，也是触感很舒适，而且有一股奇特的衣料味道，她一直觉得那个味道很香。
之所以回忆个裙子能回忆到童年去，是因为她几乎没穿过裙子。
从小到大，她只穿过两次裙子，一次就是那条白色绿边裙，另一次也是幼儿园，是一条白斑点黑裙子，两条都是六一儿童节表演节目老师要求大家穿的。
吴书云的妈妈似乎没有给她买裙子的意识，她妈妈自己也从不穿裙子。吴书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妈妈并不是男人婆，也不是不爱美，但她就是从没买过裙子。也许是因为干活不方便？她家比较穷，她妈当然也不可能过得轻松，吴书云小时候她妈就经常上地干活了，不仅外面干活挣钱，家里家务也都是她，是很辛劳的一生。
吴书云发现自己喜欢裙子，她甚至有种冲动，站到地面上去转几圈，让裙摆飞舞起来。
但她只是想一想，光想一想就有一种开心的感觉。而且这两条裙子都不是大裙摆，真的去转圈也转不起来。
吴书云很想说谢谢周晶晶，可是有点不好意思开口。周晶晶没有说裙子送给吴书云，应该只是借她穿的吧？可是都被她穿过了，周晶晶还愿意要回去吗？
她不知道，她暂时不想想那么多，周晶晶给她，她就收下了。
这天晚上，两人都没有睡好。无他，太热了。
吴书云能听到下铺周晶晶翻身的声音，她小声叫周晶晶，对她说自己不热，让她把风扇往下调，吹自己就好了。
周晶晶不愿意那么做。
吴书云便没有再说，只静静躺着。
不知过了多久，周晶晶终于不翻身了，可能太困了，睡着了。
吴书云悄悄下床，梯子在床头位置，周晶晶的头就睡在这边。床有些晃，而且还吱呀呀的叫唤。吴书云很怕周晶晶会醒，床稍微异动她就僵住不动，尽可能放轻动作的爬下去。
脚踩地面时，她侧头看了看周晶晶，昏暗光线中，她只能看出周晶晶面朝里睡着，吴书云仿佛能感受到她辐射出来的热气。
吴书云走到床尾，把立在那里的风扇头一掰，风扇低下了头，呼呼之风奔涌着卷向周晶晶的小腿。
吴书云重新爬回床上，她想，她明天必须先去买个风扇了。
周晶晶明天要上早班，事实上组长就两个人，两人基本上都是今天你起早，明天我起早这样。
吴书云希望周晶晶今晚能睡得好一点。
明天吴书云被周晶晶安排了晚班，所以她一整个上午及半个下午都有时间。
除了风扇，吴书云还打算买一个小电锅，再买一双不锈钢筷子，然后囤点方便面。
未来两个月，她每天的伙食费不能超过二十，吃一顿称菜就要十块钱打底，早饭可以吃一个茶叶蛋，另一顿就选择八块钱的炒饭，七块钱的炒粉之类的，或者沙县，或者泡面。泡面是最省的，不到两块钱就能解决一顿。
吴书云回到床上睡去。
第二天早上，吴书云醒来时发现风扇又在吹着自己了，周晶晶早已上班去，看看时间，已经八点半了。
她不打算吃早饭，也不打算立刻出门。
微信上有杨典的未读消息，点开。
杨典：“起床了吗？”
在这一条的上面，是昨晚杨典发的另一条消息，“打游戏吗？”
吴书云昨晚洗完澡回来时，手机已经被周晶晶送回到自己床上，她看到这条消息就回了个“刚刚洗澡去了。”杨典没再回，可能在打游戏。
无数云：“刚起。”
杨典：“小懒虫。”
杨典：“以后叫你起床怎么样？”
无数云：“不用了，我起得来。”
杨典：“我还以为你会说你不打算起早呢。”
无数云：“不起不行，得上班。”
杨典：“哦，找到工作了吗？”
无数云：“去超市做收银员。”
杨典：“好厉害。”
杨典：“什么时候上班？”
无数云：“下午三点。”
杨典：“每天都这个时候上班吗？”
无数云：“不是，有排班。”
杨典：“哦。”
杨典：“恭喜。”
无数云：“有什么好恭喜的？”
杨典：“会自己赚钱了哦。”
杨典：“庆祝一下吧，请你喝个奶茶好不好？”
无数云：“不用了。”
杨典：“地址没变吧？我给你点。”
无数云：“变了，不用点。”
杨典：“怎么了？自己赚钱了就看不上我这点臭钱了？[/委屈]”
无数云：“不是，没心情喝，一会儿出门。”
杨典：“哦。”
吴书云打开游戏，点选各种奖励的时候，杨典又发来一条消息。
“云云，新地址不打算给了吗？[/伤心]”
吴书云其实没想过不给，只是杨典一这么问，吴书云就干脆点开聊天框回了他一个“嗯”。
她这么做却不是出于隐私考虑。
也许是这一份微不足道的工作给了她一点勇气吧，勇气化为骨气，让她不想再厚颜无耻的白吃白喝了。
她也不是打算拒绝杨典，她对杨典的印象不好不坏，他是模糊的，他没有一个清晰的轮廓。
她其实有点感激他，在她最消沉，最颓废的时候，他没有看不起她，没有躲她远远的。
她感激他的陪伴。
感激他请吃的饭。
如果亲密度从低到高有一至十级。
那么接受杨典请吃饭时吴书云就是踏在二级上。
而不再接受却是向上迈了一阶，站到了三级上。
她就是这样别扭的人，更在意时，反而把对方推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