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五日，吴书云终于拥有工资了。
她第一时间把钱存了起来，虽然仅仅两千二，但她感到呼吸顺畅一些了。
虽然生活还是要省着过，但至少能够依靠自己过下去了。
这一个月，吴书云和周晶晶始终不冷不热的，她们也不再一起打游戏了。
晚上的游戏搭子只剩下了吴书云和杨典。
吴书云关掉了微信的提示音，因为她和杨典的消息过于频繁，她不想吵到下铺的人。
杨典开始叫她老婆了，并且一直让她也叫他老公。
吴书云说她开不了口。
杨典说习惯就好了，反正早晚都要习惯的。
吴书云明明只有19岁，却能看到婚姻的一角了。
杨典说，国庆假期他会提前休，所以九月末的时候，他会来深城。
吴书云表示知道了。
九月三十日，杨典来了深城。
为民超市在这一日进行季度盘点，中午超市便拉上了卷帘门，所有员工参加盘点工作。
员工们被分成几个小组，收银员们被分到不同的防损员手下，辅助防损员清点货架上的商品。
两个收银组长用电脑进行数据核对，一手小票，一手键盘，键盘被按的噼啪作响。
吴书云和崔美丽一起归郭雄指挥，两人站在货架前数商品。崔美丽动作不紧不慢，被郭雄催了两次数快一点。
核查工作一直进行到晚上，超市安排大家晚上聚餐。
餐厅就在超市所在商场的楼上，超市是二楼，餐厅在四楼，那是一个ktv与餐厅一体的地方，聚餐时候顺便还能k歌。经理要求员工全员参加，一个也不许早退。
前往餐厅的途中，吴书云抽空下楼见了等在门口的杨典一面。
杨典的行李放在了酒店，此时他轻装简行，手上拎了两杯书亦烧仙草，短短的头发散发着一股酒店廉价洗发水的味道。
他是洗过澡才出门的，他有些胖，出点汗就容易有体味，而深城又是这么的热，所以出门前他特意洗了澡。
吴书云一露面，杨典就迎了上来。
等走近了，吴书云发现对方的身高似乎还没有周晶晶髙。
杨典矮胖黑，声音沙哑不清亮，吴书云无法忽视内心中那微弱的失望。
杨典把奶茶递给吴书云。“请你和你闺蜜喝。”
吴书云猜他说得闺蜜是指周晶晶，虽然闺蜜这个词让吴书云觉得奇怪。杨典曾问过她周晶晶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游戏了，吴书云说她有别的事情忙，不玩了。
那时杨典说，她确实菜菜的，这游戏应该无法给她带来快乐吧，不玩很正常。
吴书云和杨典都有点拘谨，送完奶茶，就有些无话可说。
还是杨典先开口，问她：“晚上几点能结束呢？”
“我也不知道。”
“那等你结束了，再联系我好吗？”
“好。”
杨典回酒店了，吴书云拎着奶茶去了四楼。
餐厅灯光昏暗，越过几撮喧闹的人，吴书云在最里面看到了她们收银员聚堆的地方，大家已经围着桌子坐了一圈，周晶晶坐在卡座里面，外面有两个空凳子，跟周晶晶隔了三个人的位置。
吴书云把一杯奶茶递给里面的周晶晶，“这是给你的。”
周晶晶眼睛映着灯光，抬头注视吴书云。
吴书云把奶茶又往她的方向递了递，周晶晶旁边的崔美丽把奶茶接过去，“晶晶你不喝我喝咯。”
周晶晶从她手中把奶茶抢回去了。
崔美丽站起身冲吴书云招手。“你进来，坐外面干啥？进来我们挤一挤。”说着空出了她和周晶晶之间的一点空位。
吴书云不打算进去挤，坐周晶晶另一侧的梁挺也冲吴书云招手。“坐我这边，坐我这边，我瘦，我空出的位置大。”
见吴书云没动，梁挺直接挤出来，拉着吴书云的胳膊往里拽。
吴书云最终还是挨着周晶晶坐下了，两人腿挨着腿。
吴书云一坐下，周晶晶就扭头问她：“怎么想起请我喝奶茶了？”
吴书云低声说：“杨典来了。”
周晶晶一愣，她像是反应了好久，才明白了吴书云的意思。
坐吴书云另一边的梁挺耳朵很尖，她把脑袋凑过来，“哎？杨典是谁啊？”
吴书云侧头看她，对她说：“我男朋友。”
“啊？！！！”梁挺受到不少的惊吓，“你啥时候有男朋友了？我咋不知道？”
崔美丽也被惊动了，“什么男朋友？哪来的男朋友？有照片吗？给我看看。”
吴书云摇头，“没照片。没什么好看的。”
梁挺身边的岑敏敏小小声的对梁挺说：“真人不露相啊，没想到我们中竟然有偷偷脱单的。”
坐外面的肖雅哈哈笑着说：“我们收银员中最不可能脱单的人竟然率先脱单了。”
崔美丽剜了她一眼，“啥意思？啥叫最不可能？”
肖雅说：“她都不说话的，咋找到的对象？你这么能说，连个对象都没有，你好好反省反省吧。”
崔美丽喷她：“你这么胖，你先反省反省吧。”
其实肖雅不算胖，她只是脸有点肉肉的，这显得她亲和，然而她自己不喜欢自己的肉脸，所以被崔美丽这么一说，就有点不高兴。
红姐大马金刀的端坐在卡座最外沿，她高声说：“好啦好啦，吵什么呢，我这么胖都能有老公，你们这么小的年纪，急啥？”
梁挺就问红姐老公做什么的，长什么样，怎么认识的，话题就岔开了。
吃饭，唱歌，聊天。时间一点点来到晚上九点。
周晶晶一晚上没怎么发言，手边的奶茶也没喝，倒是喝了几瓶红酒。
那红酒不是什么珍贵品，瓶子是五颜六色的，倒是挺好看的。
吴书云也开了一瓶，然而喝了一口后就不再喝了，她觉得很苦，太难喝了。
九点多，手机震动。
吴书云掏出包里的手机，杨典问她：“老婆，还没结束吗？”
吴书云回他：“没有。”
其实吴书云觉得很无聊，她想离开，就算不是为了杨典也想离开，回宿舍躺着也好。
可是没有一个人离开，她不敢做出头鸟。
超市员工坐的挺分散的，不同部门的人各自聚在一块，按理说也没什么人会注意她们。
吴书云起身去厕所。
出来时，站在走廊上，她犹豫是向前还是向后。
向前，就是回到那个卡座，无聊的呆坐；向后，就是偷偷逃掉，离开这里，去找杨典。
正站在那里想，前方出现一个人。
是周晶晶。
周晶晶走到吴书云面前，问她：“你是不是想走？”
吴书云点点头。
周晶晶拉住她的手腕，带着她下了楼。
到一楼时，周晶晶还要拉着吴书云往宿舍的方向去，可是吴书云没有动，她对周晶晶说：“你先回去吧。”
周晶晶看着吴书云，“你要去哪里？”
吴书云不答。
周晶晶又来拉吴书云，“不准去，跟我回去。”
“周晶晶，你是不是喝醉了？”
“我醉没醉跟你有什么关系？这么晚你去见他做什么？你才跟他见第一次面你就要跟他上床？你下不下贱？”周晶晶一定是喝醉了，才这样口不择言。
“我没有。”
“那你去干什么？你快跟我回去。”
“我不管回哪里，都不是跟你，周晶晶。”
周晶晶的手指死死陷进吴书云的皮肤里，她出离愤怒。
她不再说话，强制拉着吴书云，把她带回了宿舍。
吴书云想挣脱，却发现根本抵抗不了周晶晶的力气。
她想跟周晶晶交流，然而周晶晶完全无视她的声音。
她就那样被扯着回到宿舍。
宿舍里空无一人，徐大姐和徐小妹还在餐厅。
周晶晶把吴书云带进两人的卧室，直接将她推到了床上。
吴书云起身，又被压下去。
周晶晶说：“既然你那么想要一个男人，我今天就做一次你的男人。”
吴书云做梦也没想到，她有一天会被一个女人压了。
吴书云有一瞬间是惊诧的，就好像她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被人捅了一刀，就那么被杀死了。
而杀人者却在哭泣。
落在身上的刀锋，刀刀致命，招招见血。
吴书云感觉到痛楚。
某个瞬间，她又有些走神，然后是想笑，为那机械的，重复的，永不止息的劈砍。
流着泪的周晶晶吻住了吴书云。
世界好像一下子被压缩了，全都被封装进周晶晶的唇中。
唇与唇互相辗转，对面那个唇拼命倾诉着欲望。
晃动的世界不再恐怖，海水漫上来，温柔的抚平伤口。
周晶晶抽出右手，触在吴书云的脸上。
那只右手像一只爬行的龟，它从吴书云的脸上经过，湿润的腹部将一串水迹遗落其上。
吴书云那天晚上没再出去，他在微信上跟杨典说她打算睡觉了，叫他也早点睡。
周晶晶能拦住吴书云一次，却不能永远拦住她。
第二天一早，吴书云出去跟杨典吃了早饭，之后就去杨典的酒店坐了坐。
当然什么也没做，竟然有点像朋友一样，各自坐在床边打起游戏来。
他们一起吃了午饭，然后吴书云就要去上班了。
离开时，杨典拉了吴书云的手一下，吴书云没有甩开他。
杨典又试图抱她，她就跟他拥抱了一下。然后不等杨典再有动作，吴书云就开门走了。
杨典在深城呆了五天，吴书云每天跟杨典见见面，吃吃饭，不亲吻，不留宿。
杨典离开那天，吴书云送他坐公交。
在公交站，杨典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礼品袋，说是送吴书云的见面礼。
吴书云收下了，有些歉意地说：“对不起，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
杨典笑了笑，“没关系，你可以下次准备。”然后他笑容微微收敛，好像开玩笑一样补充，“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杨典上车了，吴书云回了宿舍。
宿舍空荡荡，却不是周晶晶上班去，而是周晶晶不在这里住了。
杨典来的那天晚上，周晶晶强行把吴书云带回宿舍。
之后，周晶晶却没有住在这里，她收拾收拾东□□自离开了，并且再也没有回到宿舍。
吴书云觉得，自己在这里大概呆不下去了。
杨典到家后，给吴书云发了三条消息。
“老婆，我到家了。”
“想你。”
“什么时候你也能来找我呢？”
吴书云回他：“我现在去找你，你收留我吗？”
“真的吗？当然收留啊，我可以收留你一辈子。”
吴书云跟红姐提出了辞职。
红姐为难的说，辞职当然没问题，但是希望她等一等，等她们再招一个收银员后她再走。
吴书云于是开始等待，然而新的收银员迟迟不出现。
有一天，吴书云正在四号机收银，二号机的崔美丽忽然走过来，小声对吴书云说：“你怎么要走啊？”
吴书云说：“是啊，我打算去男朋友那里了。”
崔美丽的眼神黯了黯，她问：“你走了，晶晶怎么办啊？”
吴书云看着崔美丽，她不确定崔美丽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崔美丽说：“晶晶都哭了一上午了，我头一次见到她哭呢。”
吴书云抬头去看前台，周晶晶坐在电脑之后，她看不见周晶晶的脸。
吴书云对崔美丽说：“没办法，早晚都要走的，不可能在这里一辈子。”
崔美丽说：“可是找不到新收银员，你就没办法走。”
吴书云顿了顿，说：“只要提出辞职，一个月后不让走也不行的。”
崔美丽像是被吴书云冷漠的语气伤到了，她不再说话，离开吴书云回到自己的收银台。
十一月一日，吴书云没有去上班，她在宿舍收拾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