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皇后的贴身宫女带领周令妍进入皇宫的内务府。
贴身宫女欠身行礼,“娘娘说,内务府的人任由周主事差遣,还请周主事切莫辜负娘娘的一番心意。”
“替我谢过娘娘。”
二人互相屈身行礼后,贴身宫女默默走出内务府的阁楼,周令妍跟随内务府总管赵廉,一起了解内务府的有关事务。
她觉得此事太过诡异,诡异得很多事情有些过于顺理成章。
宫廷宴会一向是由内务府的人打理,而内务府的总管竟然会放心交给她一介新人办理,愿意事无巨细地告诉她,内务府里有些什么、能做些什么。
更何况,她是前朝之人。区区一个六品官员,竟然也会惊动皇后娘娘,让她处理一些她从未涉及过的公务。
她总觉得有阴谋。
不会真的有人会给她下套罢?
“这是宴会出席的宾客名单。”赵廉面无表情地递给周令妍一张函片,上面的文字书写得轻盈而潇洒,清晰地展现了参加宴会的人,“你根据此函上的名字,拟好邀请宴帖。帖子写好后让下面的人送到娘娘那儿过目。随后娘娘盖完凤印,即可便可发放给宴帖的主人。”
“明白。”周令妍小心翼翼地捧着赵廉递给她的函片,生怕它有半点闪失。
“还有,各位宾客的饮食习惯在这本簿册上记载得一清二楚。请务必认真阅读。切记,不能让菜品的布置有任何差池!”
宴会上的每一位宾客各自占一桌,因此需要严格摸清各个宾客的需求。
赵廉继续递给周令妍一本簿册,说话时还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的音调,严肃深沉地盯着周令妍的面孔。
“明白!”周令妍爽利回复。
赵廉满是怀疑的目光盯着周令妍爽快的神情,心中的质疑快要写在脸上,但他还是礼貌地说:“能明白便是再好不过的事。”
“所有菜品、用具布置和摆放、乐舞表演,你都必须亲自过目审核确保万无一失。”
“我明白,请总管放心。”
赵廉淡然轻拍二下周令妍的肩膀,“最好不要辜负娘娘的指望。”
此话落地,赵进背着手慢慢悠悠地走出内务府的阁楼,留下周令妍和紫苏二人面面相觑。
“看样子,娘娘很看重姑娘您呢。”
“写给小令的信有回音了吗?”周令妍低声问道。进宫前,周令妍从魏琮给她安排的侍女得知,当今宁朝的内务府总管是赵廉。至于赵廉是什么身份,她们也不得而知。
周令妍也不好从汤硕口中打探,只好写封信拜托乔悦。
只是不知,她何时才能得来闲暇的功夫回信。
“姑娘,乔夫人的信已经送达。”紫苏从袖口中取出信笺,交到周令妍手上。周令妍熟练地拆开它,取出信纸,信纸中写到:
赵廉是赵皇后的庶弟。
信中还有乔悦对她的关心和问候,让周令妍觉得心间像是抹了一罐蜜糖一般的甜。
“信里写了什么让姑娘笑得这么开心。”紫苏打趣道。
周令妍故作神秘,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秘密罢了。”
“哈!姑娘与我之间也有秘密!姑娘莫不是不想与紫苏好了。”紫苏撇嘴,一副打翻醋坛子的模样。
“小悦给我写了好些关切的话,我能不高兴嘛?”
“那姑娘还不告诉我!”
周令妍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着。
她才不会告诉紫苏,她这么做,只是想逗逗罢了。
*
之后的十多日里,周令妍一直在宫里处理中秋宫廷家宴一事,连户部的事都顾不上,严格把控宫宴每一环所需要的东西以及各个领域的开支,确保它们无任何疏漏。
直至宴会开席前,周令妍仍在测试着每一道菜是否被人从中下毒,是否符合到场宾客的口味。
中秋宫宴当日,酉时四刻,百福殿。
皇帝病重,此次宴会本应废止。
赵皇后却苦念众人侍奉皇帝许久,希望以此家宴犒赏大家,调节宫中沉郁氛围。故而安排此次家宴在后宫的百福殿举办。
本次家宴出席的宾客为长庆帝嫔妃及其家中族人、皇子及其亲眷。在宫女们的带领下,众位宾客遵照礼仪规范有序落座。
周令妍觉得自己出席此次宴会就是个另类。
她与在场的宾客无任何瓜葛,甚至还有可能与在场的某些宾客有血海深仇。赵皇后体谅她筹备宫宴辛苦,赐她一座,许她坐在齐王身侧,一同享受家宴。
“别紧张。”魏琮撞上周令妍强撑的淡定,哑声宽慰她。周令妍闻声,对上魏琮安然的乌眸,内心惶惶不安。
“本次宫宴大家不必拘礼,就当是在自己家里一样,尽情享用罢。”赵皇后坐在凤座上,笑脸盈盈地注视台下的每一个人。
“臣等多谢皇后娘娘恩赐。”众人向赵皇后行过礼之后,纷纷落座。
随后歌舞伎们有序入场,宫乐奏响,舞伎们翩翩起舞,在众人的视线下呈现优美、自然的宫廷演出。
赵皇后端着玉制酒杯,主动向魏琮举杯,满意地看着他,“你发掘的人才,果真不一般。”
“母后谬赞。不过是她自个儿的本事,谈不上发掘。若不是母后慧眼识珠,又怎会想到让她来操办宫宴。”魏琮并未举杯回礼,只是面色平静地冷声回应,言语间维持着母子之间的礼数。
赵皇后放下酒杯,笑着将目光移向他身侧的周令妍,肯定道:“筹办宴会的日子你费心了,这是本宫前些时日得来的贡品,便赐予你,以表本宫心意。”
宫女得到皇后的示意后,端着一张放置红宝石手镯的黑漆镶金承盘,走到周令妍眼前。
周令妍越过眼前的宫桌,走到歌舞伎们表演的中央,跪身叩拜,不敢有半分逾矩,“臣叩谢娘娘恩典。”
众人的目光洒向地上叩拜的女孩,宴会上的歌舞伎也停下手里的动作。
赵皇后浅笑,而后朝她优雅从容地抬手,“本宫说过,今日就当是寻常家宴,不必拘礼,快快起身。”
周令妍站起,回到自己的座位,乐舞继续。
欢快的乐声响彻万福殿,舞伎们展露出灿烂的笑容,每一个舞姿轻柔优美。宾客们相互敬酒谈话,脸上洋溢着愉悦的笑容。
无人在意的座位,有人举着酒杯冷冷一笑,干净利落地将杯中的酒饮下。
“啊!”
忽地,一阵惨叫声刺破了极乐之境的美好。
众人纷纷将目光移向惊恐声的源头。
贵妃震惊,提着裙摆飞快移步至座次的末位:“阿爹!”
只见那里有人双目翻白,口吐白沫,面容惨白身子一直往地上划动。
女眷们相继发出惊恐声。
雷桥就这样倒在地上,手臂抽搐着。
周令妍大惊失色,冷汗直冒,漂亮的桃花眼写满了惊慌失措。众人不约而同地起身,皇后见此状,冷脸果断下令:“传太医。”
空气被恐慌和肃杀笼罩,侍卫们纷纷持剑进入殿内,殿外漆黑一片,月光高高挂在皇宫上空,为不停歇鸣叫的乌鸦们打光。
此等情形吓得在场多数人不敢大口呼吸。更有甚者担心自己也遭他人下毒,吓得连续干呕。
周令妍的腿不自觉地颤抖着,她下意识看向魏琮,想知道他是什么反应。
魏琮只是坐在宫椅上,并无任何言语要表露的意思,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太医们迅速赶到万福殿,调整滑倒在地的男子的姿态,取出医具,进行诊断。把脉、听声、观察反应…
“什么情况?”赵皇后严肃地问道。
与此同时,太医们纷纷取出银针对菜品进行逐一试毒。其中有个太医走到皇后跟前,跪下冷静述说:“回娘娘的话,是食物中毒。臣等还得辨认之后,才能判断出是什么毒药。”
“还不快去!”赵皇后怒声道,“竟然在本宫跟前发生此等事情!一经查出,严惩不贷!”
“是。”太医答道。
魏优紧接着道:“儿臣这就派人去查。”
太医们诊断之后发现,有人在今日的晚膳中放了过量断肠草,导致他服用后中毒。随即太医们便在众人的晚膳中试毒,发现只有雷桥的膳食中放置了毒药。
“周令妍!”赵皇后怒意大涨,开始兴师问罪,“蓄意谋害朝廷官员,你可知罪!”
雷桥是长庆帝贵妃之父,在朝中任三品官位大理寺卿。人们说,是因为贵妃与皇后关系密切,雷桥才长期被皇后委以重任。
周令妍掀起裙摆,连忙下跪,目光朝下,冷静又大声地驳斥道:“臣并没有谋害朝廷官员!方才菜式入座时,每一道菜都是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经过银针试毒。”
“试问娘娘,为何首次试毒未查出断肠草,而在事发之后,经由太医们的手才得以查出?分明是有人蓄意栽赃嫁祸!”
“哦?你是怀疑本宫在诬陷你吗?”赵皇后反问,语气微微挑衅。
“娘娘,断肠草的药效非常隐蔽,不易察觉,须得过些时日才能在银针上凸显出来。臣推测,这正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法测毒的原因。”另外一位太医禀报。
赵皇后的脸色越来越黑,“枉费本宫如此信任。齐王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举荐和保护你,你便是这样给本宫展示你的能力?”
“齐王,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赵皇后瞥了一眼周令妍的脸,随后把目光转移到魏琮的身上,就差把“是不是存心指示周令妍陷害朝廷官员”的罪名丢在魏琮的脑袋上。
“母后怀疑,是孤指使她做的吗?”魏琮的乌眸死死盯着赵皇后,令人不寒而栗。
他已经猜到,赵皇后会在本次宫宴冲着他和他的人下手。她对他容忍到了极限,已经迫不及待地找个契机同他撕破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