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妍？”周元钦惊讶，十九岁的少年洋溢着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昂扬姿态，举手投足间又有着温暖的亲和力。岁月和风沙并未蹉跎他的意气风发，反而叫他更加成熟。
周令妍笑脸盈盈地，少女的娇俏声无时不刻地表达她灿烂的欢悦声，她的右手在空中舞动着，“二哥！二哥！”
周元钦身边的武将们很是惊异，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女孩子？
周元钦回首，朝身边的武将示意，“我一会儿就过来。”
站在周元钦右侧的人认出那位姑娘的身份，他眼含笑意地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那是元钦的妹妹，想来是来寻她哥的。”
“原来这就是周公子常提到的‘妹妹’。”
众人纷纷会意。
周元钦快步走到周令妍跟前，少年人的英姿飒爽在这一刻显示的淋漓尽致。凑近些看，周令妍觉得，她的二哥阔别一年，身子越来越高挑，人越来越壮实。
他一只手摁住守卫们的一只肩，平和又轻快地笑道，“各位别紧张，这是我的妹妹，是周大将军的女儿。”
守卫们听完后，收回伸出去的长枪，继续目视前方，双眸恢复以往的淡漠色彩。
紫苏将掉在地上的钱袋迅速捡起，不假思索地对门口的守卫们翻了两个白眼。
“你怎么来了？”周元钦好奇道。
阔别一年，他的妹妹褪去稚气，清瘦了不少。人越来越出挑、愈来愈漂亮。
周令妍亢奋道：“当然是来给你们送午餐啦！你们走了这么久，我也学了这么久，手艺总会精进些吧？”
周元钦原本上扬的嘴角逐渐下垂，笑意逐渐褪去。欣喜、快乐的双眸，也渐渐变化成震惊、不可思议的模样。肉眼可见的诧异。
“别质疑我的手艺！”周令妍抿嘴，垂眸，一副泪眼汪汪的样子，难过道：“总得尝过之后再评价罢？”
周元钦有些纠结，他挠了挠脑袋，眉毛微蹙，“只是今日，殿下莅临军营，我们还得侍奉殿下。”
殿下？哪位殿下？
周令妍困惑，遗憾地低下头：“人家好不容易从卯时五刻起床备菜做饭，哥哥也不愿意赏个脸吗？”
周元钦瞪大眼睛，“这是哪里的话。”
回忆起临走前阿妍煲的汤，周元钦有点于心不忍，他心里清楚地记得妹妹对于厨艺这门手艺既不精通又很执着。内心几番挣扎后，他还是妥协道：“跟我来罢。”
“嘿嘿，我就知道哥哥待我最好了。”
紫苏快步跟在他俩的身后。
“你呀。”周元钦宠溺地弯曲食指，划了一下周令妍的鼻子，“只是今日你来的碰巧不是时候，二殿下来视察京郊军营，阿爹和大哥前去侍奉殿下。”
“二殿下是…？”周令妍的脚步逐渐放缓。
“就是陛下的次子和第一位嫡子，宣成皇后的孩子。”周元钦似往常一样，搂住周令妍的肩膀，凑近她耳边小声说道。
周令妍喃喃道：“宣成皇后？”
虽然周令妍在宫里担任过几年侍读，但她对宫廷事务知晓得甚少。只是有关宣成皇后不得圣宠的信息，她也有所耳闻而已。
“别提那些事了。说说你罢。”周元钦调开话题，“你日子过得如何？我们不在京城的日子，有没有什么人欺负你。”
“我？还会有人欺负我吗？”周令妍不屑地笑道。
她爹是骠骑大将军，手握兵权。大哥和二哥又在军中任职。又有谁敢看她不顺眼之后，来欺负她？
“虽然阿爹不许我们用身份欺压他人，但是也不能任人欺压。若是我们在外，有谁欺负你，定要写信告诉我们。千万不要什么事都憋在心里。”
“哎呀我知道啦，别罗里吧嗦的了，我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吗？谁还敢欺负到我头上，我定会让他知道何为天高地厚。”周令妍见周元钦一副忧愁的姿态，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宽慰道。
谈话间，三人一块儿走到了阿爹常驻的营帐。
兴许是天家主子下凡人间的缘故，营帐附近守卫森严，他们整齐划一地握住剑柄，蓄势待发。
周元钦温柔提醒：“待会儿见到殿下，切勿忘了礼数。一定要将磕头行礼记在心里。”
“我也算是在宫里侍读过几年的人，这点规矩我还不懂吗？”
周元钦摸了摸周令妍的头，竟有些感慨，“我们的妹妹长大了。”
周元钦上前同营帐的侍卫们打好招呼，便领着自己的妹妹往里面走。
周令妍进了营帐里，而营帐的正北方，坐着一位身着螭龙纹样的玄袍少年，腰间挂着一枚玉佩。他的神色理性、平静、又冷漠。他的坐态端庄、矜贵，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不容置疑的深沉与危险。
周令妍第一眼便觉得，此人可怖。
营帐里不仅坐着这位玄袍少年，还有她的阿爹和大哥。
“给殿下请安，殿下万安。”
周令妍跟着周元钦的步子，一同下跪，给眼前高高在上的亲王殿下行跪拜礼。
“起来罢。赐座。”少年冷声道。
“谢殿下隆恩。”
周令妍不敢抬头，余光瞥见了阿爹周以樟冷冷地盯着他俩。
他并没有直接表露出怒意，只是装作若无其事般平淡地向眼前的殿下介绍，“这位是我的小女，周令妍。”
二殿下并未说什么，只是漠然点头。
周令妍随着周元钦入席落座。
“殿下今日莅临军营，臣也没什么好招待的，无非是些普通的家常菜，比不上宫里的厨子。望殿下海涵。”周以樟低着头，恭敬地赔礼道歉，脸上布满了岁月带来的痕迹。
“无妨。孤同军中的将士们吃一样的菜肴即可。”
周以樟松了一口气。
这位二殿下，虽不得长庆帝圣宠，但年纪轻轻他，便可独自率军平定他国十多年的侵犯。周以樟觉得，此人后生可畏。
“你也一起吃吧。”周以樟紧紧盯着周令妍，目光冷漠，令她不寒而栗。
周令妍知道阿爹对她今天的到来十分不满，摆在她眼前的提盒被她往前推了推，紧接着她怯生生道：“臣女今日做了一些午膳。若是殿下不习惯军营中的手艺，不如试试臣女的手艺。”
刹那间，众人沉默，在场的氛围迅速凝结。
周以樟害怕极了，匆忙地瞥向高位上的齐王，言语间颤颤巍巍道：“殿下，小女的手艺不如军中厨子，您还是…”
“好。”二殿下同意。
周以樟、周元铭和周元钦：“……”
周令妍开心极了，笑颜迅速展露出来，像春日的红山茶一般娇艳，“多谢殿下赏脸。”
周元铭好言相劝，声音愈来愈小：“殿下，不如您还是试试军中的伙食罢…”
阿妍的手艺他们心里相当有数，光是调料这一门功课便能做得“随心所欲”、“五花八门”。更别说配菜和下锅等其他的厨艺功课。
有一次他们甚至吃到了从土豆里长出来的豆芽。
殿下身边的佣人走到周令妍跟前，垂手拿起提盒，将里面的菜品布置在齐王的跟前。
众人的心脏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
听闻齐王殿下杀伐果断，手腕狠辣。许多不顺齐王心意的人都被他迅速处理掉。
周以樟心里暗暗发誓，若今日还能活着，绝不容许周令妍再踏足军营半步。
殿下说想尝试，他们也不能回绝，眼看着齐王举起筷子，将盘子中的东坡豆腐往嘴里送。
周元钦不敢直视。
随后，殿下开口道：“令媛手艺了得。”
营帐里接连传出各色的叹气声。
唯独周令妍一人喜笑颜开，冲周以樟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高兴得尾巴快要翘到天上了。
周令妍连连笑道：“殿下若是喜欢，多用一些罢。”
魏琮点头。
他厌倦宫中和府上千篇一律的口味。
他们为了迎合主子的口味，会尽力让每一道菜“不出差错”。久而久之，菜也越来越无聊、没有新意。
而眼前的姑娘做的家常菜刺激到他的味蕾，让他感觉与众不同。
他竟会觉得这道萝卜鲫鱼汤会有些腻。
魏琮抬手，示意众人一同用膳。
趁众人低头用饭之时，他的目光缓缓移向底下的周姑娘，双眸逐渐暗了下去，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令他觉得无比熟悉。
他陷入沉思，脑海勾起回忆。
一盏茶不到的功夫，他大彻大悟，总算回忆起眼前的姑娘令他如此熟悉的原因。
这不就是他一直苦苦寻找多年的、曾在双月山相遇的姑娘吗？
经此一别，他一直渴望能再见那位姑娘一面。只不过，他并不知道那位姑娘的名字，也不知道那位姑娘的身份。寻起人来，宛若大海捞针。
魏琮心中窃喜，不自觉地上扬嘴角，勾起一抹众人未曾察觉到的笑意。
“午饭过后，孤打算在校场看看诸位的能耐。”魏琮居高临下地环顾四周，眼神没有丝毫变化，让人猜不出任何心意。
“是。”
周令妍向周以樟投向恳切的目光。
周以樟回瞪。
周令妍撇嘴，心情骤然低落。
凭什么不让她去嘛…
魏琮开口：“周姑娘一同去罢。”
“殿下…”周以樟抬手。
“谢殿下。”周令妍眼前一亮，起身行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果断应下，不给阿爹任何反应的时间。
周以樟一脸担忧状，朝魏琮拱手作揖：“殿下…小女不通武功。去了只会闹人笑话。”
魏琮无视周以樟的目光，平静地举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孤瞧姑娘欢喜，去了无妨。大将军不必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