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每一天,谢行知就像是被按了什么开关,无微不至,甚至是见缝插针地对上官奕妤的每一个细节做出表示关心的回应——
时不时出现在桌肚里的糖果,越发频繁的问候关心,还有每次对视时眼睛里快要溢出的温柔和爱恋……
过了,越来越过了,太过了……
这已经超过了上官奕妤现在的接受能力。
她只能开始渐渐退回那些看似无足轻重,却给她带来巨大压力的小糖果、小礼物,告诉他,谢谢,但不用了。
开始刻意避开和他的眼神交流,甚至于避开交流。
她又开始极力想把这段关系拉回原来的样子,但显然,这样的拉扯只让这段关系越来奇怪,离原来那样反而更远了。
她内心也不断拉扯着,当初在校园里捡起那朵海棠花的上官奕妤和现在承受不住对方汹涌的示好的上官奕妤越来越像陌生人。
关系的异常在班级这个小团体中异常明显,班主任善意的旁敲侧击,同学们暗戳戳的起哄,甚至还有林憬和上官维的欣慰嘱咐,这些有源有理,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无可指摘的行为却越发让上官奕妤深感压力。
直到暑假黎漾忍不住终于满脸装作无所谓,却还是能被上官奕妤一眼看出关心和凝重地来找她“不经意”聊起——
“你和谢行知闹矛盾了吗?”
“嘶,没有。”内心的别扭之外,上官奕妤全无异常,学习生活上表现出来的还是原来那样一副散漫自由的样子。
“你最近怎么老是在躲他,他都哄你好长时间了吧?”
“什么哄我?”
“……”
“没有什么哄我的事,从一开始你说他变得殷勤,这之后他只是越来越殷勤,没有什么哄不哄的事。”
越说上官奕妤越觉得自己好像是要生气一样,她软下声音来:“我只是觉得他越来越……怎么说?热切了。”
“热切不好吗?”
“但是热切得有些过了,很多事情,我根本一点都不会在意的小事情,他都会很关心,太细节了,细节到有时候让我觉得自己得注意言行的程度了你明白吗?”
结果还是越说越激动,上官奕妤皱着眉。
“而且,有时候我觉得我有些承受不住,之前大礼堂期末大会的时候,他在上面讲话,我在第一排准备,他直直地看着我……嘶,唉怎么说呢?我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但总感觉我应该是回应不了的”
“所以你就着急,着急不出结果就远离?”黎漾冷静道,末了还呜呼一声,“押上了耶!”
“啊……”上官奕妤从来没觉得脑子这么难用过,那块地方怎么都捋不清,甚至一个线头都找不出来,“不知道啊不知道,但我真不想这样,感觉他把我放得太高了,比他自己高出太多了,感觉还是原来那样的关系自在一些……”
“恋爱经验为零的本人也没什么建议给你,我只能说一下自己的直观感受——感觉你小子有点渣。”
“什么?”上官奕妤扭头看她。
“开玩笑开玩笑,你只是个玩不起的小屁孩,当初给了朵海棠花撩人,这事放我身上我都要心动了,人家真开始追了,结果你这小屁孩还处在受不了爱情的热烈的阶段呢。”
“总之我就是很不舒服!”上官奕妤自暴自弃,喊道。
“嗯!还得是先要我们奕妤舒心才行!”黎漾配合着她喊。
“那我到底该怎么办?!”
“你不是已经办了吗?远离就远离,按你舒服的来就好了!”
“那我不是很渣嘛?!”
“都说了开玩笑的,你又不是他女朋友,你只是他的追求对象啊!”
上官奕妤声音低下来:“还是有点点心理负担。”
“放轻松啦~感情这种事情,我总觉得是有些缘分纠缠在里面的,顺其自然就好了。”黎漾拉起上官奕妤的手。
“我现在不自然嘛?”上官奕妤有些困惑。
认真思考了一下,黎漾回道:“你这么一说,你表现得确实挺正常的,像是没看到他在追你一样的那种正常。”
黎漾认真回忆着:“但不正常也还是在这个地方……不过我觉得你不用管这些,都是他们惯性思维以为谢行知追求下你们关系应该很快有些改变的,结果并没有。”
上官奕妤:“也没有像没看到他在追求我一样吧?怎么越听越感觉自己很渣?”
黎漾噗嗤笑出声,语调活泼,调侃道:“他热切你也受不了~断开关系你还是受不了~啧啧啧,这不是渣,这只是孩子你还小~”
“……你小子!”上官奕妤嗔怒。
“好啦好啦,顺其自然嘛~”
……
暑假一晃神就结束了,升入初三,就连教室都搬到了更清静的教学楼高层,备考的紧迫感真切地降临。
但学生的松弛感在集体中总会被无限放大——
“作业怎么办?!”开学第一天教室里就各种鬼哭狼嚎。假期作业永远都会有一批人写不完。
“上官大人!救命!”陈盈盈还是那副鬼灵精怪的模样,明明迫在眉睫,却还是嬉笑着来找到上官奕妤。
“这可是暑假作业,补不完的,建议干脆放弃,不如赌一把。”上官奕妤把作业递给她,坐回自己的位子有些百无聊赖。
座位早就轮了好几轮,和谢行知做同桌的时间也只有那两周而已。座位渐渐错开、隔远,加上上官奕妤有意的推远,两人间的氛围越来越尴尬。
但谢行知好像不知疲倦,依旧见缝插针地送上各种“关切”。
“奕妤,学委和班长需要去行政楼三楼会议室开会~”一个女孩儿从教室门口探头,她叫叶寒筱,是上官奕妤她们班的班长,抱着一堆开学惯例的管理材料走进教室。
“现在吗?”
“对。”
上官奕妤正好无聊,起身跟着班长走出教室。
班长是个高挑利落的女孩儿,脸却又有些婴儿肥,笑起来时会有一对儿可爱的酒窝。在今早见到她之前,如果说起叶寒筱,上官奕妤除了想起她那对可爱的酒窝,就一定是她永远扎得饱满圆润的丸子头。
但是班长好像在暑假突然换了发型,变成了齐耳的短发。
不得不说,也很可爱。
“班长,你换新发型了啊?好可爱!”上官奕妤走在叶寒筱身旁道。
“嗯……”班长声音和她长相一样软软甜甜的,“我想着升入初三,需要一些比较有仪式感的改变提醒自己,而且原先每天整理头发确实也需要花不少时间。”
如果说黎漾是面子上的“乖学生”,里子上的“规则怪”,那叶寒筱就是从里到外纯得不能再纯的“乖孩子”。
她做所有的事一定都会严格向标准看齐,从小到大所有大人在小孩子身上喜闻乐见的品质她一定都有,虽然有时候会因为要求自己达到自己拟定的标准而异常固执,甚至有些倔得让旁人头疼。
但回头来看,你一定会发现她坚持的事情一定是对她成长有益的、或是能带来正向影响的事。
“新发型也超级可爱!”上官奕妤语气夸张道,她心里确实也这么觉得。
“嘿嘿……”班长一贯腼腆,容易害羞,被上官奕妤这么直白地追着夸,脸上已有绯色浮现。
……
开会内容一如往常的无聊,各个校领导老生常谈,然后安排给下面的班长一堆琐事。上官奕妤作为学委没有什么实质性任务,按惯例带着同学领一下新书,再被委任一下学习精神领导的责任,就跟着叶寒筱往教室走。
行政楼到教学楼要穿过整片海棠林,夏天的海棠树上没有漂亮的海棠,但叶子青翠欲滴,蝉鸣声混着树叶沙沙响。
叶寒筱拿手里的笔记本和刚刚开完会又领到的一堆杂七杂八的材料朝自己脸上扇着风,走在上官奕妤身边。
暑假刚刚结束,天气依旧燥热,短发在耳侧被风掀起又落下,鬓角却还是渐渐出了汗。
“奕妤……”女孩儿突然踉跄,伸手扶住路旁的石凳,指节攥得发白,“没事,等我一下就……”
话音未落整个人就往下滑,手中书页散落一地。
上官奕妤刚扭过头就看到正往下倒的叶寒筱,她立刻伸出双臂,把女孩儿往自己这边揽过来,丝毫没有注意到因为太用力,动作幅度过大,自己的肘关节撞上了旁边的石凳,被挫伤已经出了血。
开完会一起往教室赶的其他班的班委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围了过来。
“同学,麻烦你把地上这些材料送到三年6班,我先送她去医务室。”上官奕妤第一时间往叶寒筱嘴里塞了块巧克力,已经利落背起叶寒筱,顾不上管地上的资料,她草草安排着。
背上的女孩儿轻得可怕,隔着夏季校服都能感受到对方渗出的冷汗。上官奕妤皱着眉头走出围着的人群,往校医室赶。
“同学,你的胳膊出血了!”
身后传来叫声,脚步没停,上官奕妤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胳膊,脏兮兮的挫伤伤口表面沙土混着血。本来还毫无知觉的胳膊突然就变得火辣辣地疼。
她皱着眉呲了呲牙,加快脚步。
“低血糖。”医生简单给叶寒筱量了□□温,没什么异常,瞥了一眼在上官奕妤刚带着叶寒筱在床位上躺下就跟着跑进来的谢行知,又看向上官奕妤,道,“一会儿等她醒了再喝两瓶葡萄糖就好了。倒是你……”
“去另一个床上老实坐着,我给你消毒。”
明明戴着口罩,但上官奕妤就是觉得这医生凶凶的。
“哦,谢谢老师。”她老实应着,坐到了叶寒筱旁边的床位上。
消毒全程呲牙咧嘴,谢行知几欲上手,都被医生一个眼神瞪了回去:“洗手了嘛就想帮人消毒?”
“洗了的……”谢行知回。
医生又瞥了这个看起来沉稳可靠的男生一眼,她声音闷在口罩里:“现在的小屁孩,不珍视自己的身体,屁大点的年纪一个两个都低血糖,随随便便都能给自己弄受伤,看到同学受伤了还想着谈情说爱。”
“……”谢行知双手垂在身侧,拇指又扣上食指指节。
叶寒筱终于悠悠转醒,医生没再理谢行知,缠好纱布,叮嘱上官奕妤记得之后定时来换药,就拿了瓶葡萄糖口服液超叶寒筱走去:“再不好好吃饭就要瘦成小猴子啦!”
叶寒筱需要在医务室休息,上官奕妤拿着班长的假条和谢行知一起走出医务室,身后传来医生对叶寒筱连哄带批的声音。
“你怎么跟来了?马上就上课了吧。”上官奕妤终于能问出憋了很久的话。
“反正是自习,而且老班去开会了,自习不会有老师看。”
太阳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把谢行知的影子在上官奕妤身旁拉得很长,他微微皱了皱眉,继续道:“你的胳膊……”
“小伤。”上官奕妤自认十分潇洒,久违地和谢行知开玩笑道“你有看到我背寒筱的英姿嘛?是不是帅炸了?”
“有看到你自己胳膊受伤,把人往床上放时整个手臂都在抖。”谢行知不接她的自吹自擂,睫毛低垂着,在眼下投出一片扇形阴影。
“……”上官奕妤上一秒为玩笑舒展的眉头又慢慢皱起来。
她有点想骂谢行知,骂对方这是什么态度,自己明明做了一件这么值得夸赞的好事,他在摆脸色给谁看?
自己给他铺了台阶都不下,什么意思?他觉得他很牛吗?她求着他对自己的伤负责了还是怎样?他有什么资格因为她的伤在这里生气?
她自己都没有生气。
两人之后一路上一言不发,上官奕妤沿路撇着头,朝谢行知走着的另一面看。突然发现各个教室都热闹非常,在领新学期的课本。
上官奕妤突然福至心灵,光想着这边当好人,把这事给忘了个一干二净。她加紧步伐,眉头皱得更深,朝教室走去。
“我已经安排人去领了。”被落在后面,谢行知开口朝上官奕妤说。
转过转角,六班教室内果然井然有序,依次领着书。
上官奕妤回头看了谢行知一眼,情绪不明。
她坐回座位,伸手摸向桌肚找书,却摸到一封硬纸页。
她把纸页拿出来打开,熟悉的漂亮字迹,整齐地写在印有蓝色铃兰花图案的信纸上。
[ Even when you hide the blooming season in you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