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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摘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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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睐年近五十,在设计界驰骋半辈子,比起颇具个人风格的设计作品,热爱伯乐识人是他在业内另一块有名的金字招牌。

今年全国总决赛的舞台上涌现了一些好苗子,张睐眼毒,能点出几个有希望未来在商界施展拳脚的参赛者——虽然都和设计领域关联不大,不过这本来就是创投的活儿,他没兴趣掺和。

倒是眼前的这支队伍....实在有趣。张睐眼底兴味愈浓。

台下候场的主持人看见张睐的表情,刚打算出口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本以为观众提问就是走过场,但这个叫袁渊的“热心”观众揪着主讲提问起来滔滔不绝无穷无尽,双方你来我往针锋相对水泼不进。

虽说这是最后一支上场的队伍,但总得找个机会打断他们加快活动进度吧?

自从停车场打架开始,袁渊已经接连几次没从宋过白那里讨到好果子,心里一口恶气越憋越多,观众提问几乎是把他推下水的最后机会——只要赢了这场比赛,宋过白口才再好又如何?还不得干拜下风灰溜溜滚回U大,顺便让那个没到场的梁檐也可劲丢丢脸。

“既然你们认为零碳建筑是前瞻性概念,请问如何论证它会必然实现?目前实践也只是探索阶段吧?”

“我们坚信在目前的存量技术支撑下,零碳建筑的必要性与可行性有充分的现实支撑,不如说节能绿色是因,低碳零碳是果,这一发展方向是完全可预见的。”

“关于各项技术实际能实现的节能减排效益,你们做过符合实际的预测吗?”

“当然,就拿大家比较容易理解的光伏天窗来说吧,根据我们的测算,大概可以降低照明能耗约30%,降低通风能耗约10%,可以据此进一步核算出创造的经济效益。”

“你可以再讲讲不那么容易理解的技术方面。”袁渊冷笑,“在座各位不傻,能听得懂。”

观众们:“....”我们不想听,你们已经来回十几个会合了,我们只想看到比赛排名然后去厕所放水。

宋过白淡淡道:“为了节约时间我只是简单举例,套用复杂术语故弄玄虚虽然是有些建筑师爱干的事,但我们并不想糊弄人,更不是本场比赛的意义,如果你对各项具体技术分析感兴趣,我们可以赛后单独讨论。”

底下已经有按捺不住的观众开始低声抱怨,袁渊置若恍闻,咬牙接着问道:“好....那么,构建零碳建筑需要太多设计专业分工研究完成,你们在方案中有考虑到这一点带来的成本吗?”

“的确,我们的项目牵涉到规划、建筑、景观、电气、材料等多个领域,各位评委也可以在我们的方案书中确认一下,财务预测中已经纳入了前期的技术研究成本,后期这项成本将显著降低,发挥规模效应。”宋过白还是一脸平静。

“既然你提到财务预测,那我想问,你们方案的前期收益中有很大比重依靠政策补贴支持,难道这样的盈利模式能够被市场认可?”

这问题多少有些站在道德高地胡搅蛮缠的意思,一旁周尹东终于忍不住,从宋过白手里抢过话筒道:“能挣钱就行,市场竞争本来就很残酷,创业项目首要考虑的就是活下去的问题,依靠政策补贴不偷不抢,到底有什么上不得台面的?”

袁渊窃喜,立即抓住话头:“所以你们的项目看起来是个所谓有社会担当的绿色发展项目,本质上还是商业导向的谋利手段喽?”

话音刚落,张睐皱起眉头,何屿倒兴致盎然,虽然这问题主观攻击味道挺浓,但何屿确实对这几个在校生会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充满兴趣。

宋过白径直朝袁渊望去,对方无所谓地耸耸肩,一脸挑衅。

观众其实并不真正在乎科学与否、盈利与否,比起严肃的数字和推导分析,柔软的道德和情绪更容易让人们在冲动中做出有失偏颇的判断——袁渊希望引爆的,就是观众打分这短短几分钟里的群体反感。

方凛眼疾手快,拉住就要跳脚回骂的周尹东,低声道:“别顺着他讲,会进坑。”

宋过白也收回目光,偏头小声道:“话筒给我,他是冲我来的,必须得我来应对他。”

会场四处响起窃窃私语,两方僵持下众人终于嗅到一丝超出比赛范畴的火药味,开始有观众发现袁渊本身也是参赛者的bug,评委席上,有人向主持人比手势示意提前结束本环节。

“借用,谢谢。”舞台一角,焦头烂额的主持人还没回神,手里的话筒已经被不知是谁抽走。

“喂喂?这个问题,请允许我代表团队回答。”

——余光边界处,似乎一个身影正大步逆光而来。

身处聚光灯下,光影恍惚,他并看不清他的脸,只微不可查后退一步。

袁渊已经被逼到口不择言,再坚持一下,我们就快赢了。

这个要紧关口还能出现幻觉,宋过白啊宋过白,你明明很清楚他不会在这里吧?

他咬住下唇狠掐手心,强行压制心底波澜,逼迫自己收起所有无关的心思。

稳住,无论如何先回答好眼前的问题。

但那幻觉依旧在执拗地快速逼近,带着迫人的存在感,完全无法忽视,他终于不得不艰难转头,下一秒陡然撞进对方狡黠温柔的目光。

梁檐就在面前。

嘴角勾起不甚明显的弧度,朝他缓而慢地眨了眨眼。

宋过白下意识屏息,时光静止、嘈杂远去,周遭纷繁紊乱的气流瞬间消散,他隐隐听见胸腔深处朦胧厚重的回响,似乎某处隐晦不可言的虚浮终于被迎入怀抱,稳稳落地。

太多的问题积聚心头,但他选择在全场瞩目中放弃思考,贪婪享受几秒幻想成真的餍足。

“袁同学,感谢你的提问,虽然它带刺儿又冒犯人。”梁檐在宋过白身边站定,优雅转身,朝台下绅士地鞠躬致意,引得观众席一阵哄笑。

袁渊攥紧话筒,不安像藤蔓在缠上脖颈。

“刚好借这个问题向大家汇报,我们团队曾奔赴歙远开展实地调研。相信很多人对这个地方并不陌生,那里是有名的徽派建筑村落,雕花楼阁、木石榫卯,作为游客,我们玩得很开心。”

“但作为调研者,我们发现当地人并不爱住在这些存续上百年的老宅里,他们宁愿搬进镇上千篇一律的小区住宅,一家人挤在几十平的两室一厅。”

梁檐声音低沉娓娓道来,观众们激烈的情绪被牵引进他设置的情境,现场逐渐变得安静。

“那么,为什么呢?很简单,因为采光不好,因为房间潮湿,因为保温不行——而为了解决这些问题,如果不以破坏楼体结构为代价彻底改造,就只能在内部加装各种非常耗能的设备。”

“这一存在于建筑保护和建筑使用体验之间的矛盾,或者说所谓的社会效益与市场利润之间的矛盾,正是我们想要解决的问题之一。”

目光和灯光不约而同向梁檐聚拢,宋过白不由偷偷偏头看他。

看惯了平素散漫不羁的休闲装束,此时梁檐一袭墨色西装,衬衫的风纪扣随着喉结起伏耸动,言语手势间已完全褪去男大气息,目光明亮犀利,禁欲又勾人。

果然呐,人靠衣装。宋过白小小感叹,幸好这货不近视,如果再配上眼镜往斯文败类靠靠,怕是下面女生压抑的惊呼声分贝会更大。

时间倒回四个半小时前,时园后门。

“上车吧,地址报给师傅,不用付车钱。”梁檐催促道,手边是不知道从哪变出来的行李箱。

姜桃桃有些茫然,梁檐已经为她打开车门,却一点没有跟着上车的意思,她只好问道:“那你呢?”

“我有急事,实在对不住,”梁檐语速飞快,低头看表,“我的航班还有78分钟起飞——啊现在只剩77分钟了,这位lady,劳驾你爬快点。”

姜桃桃在懵逼中坐上后座。

“啊对了,这事记得帮我向俩爹保密,谢啦。”梁檐关上车门抬腿就走,姜桃桃摇下车窗着急道:“那你怎么去机场?还是上车吧,我让师傅先送你!”

梁檐人已经冲到街角只剩一个背影:“我哥们备好车了,后面实习见!”

车开出去很远,姜桃桃终于回过神幽幽吐槽:“77分钟....你是处女座么,赶个飞机用得着这么精确?”

并非处女座的梁檐打了个喷嚏,边指挥司机抄小巷近路,边在脑海里飞快地计算时间:

市区开到机场56分钟,走vip通道将将赶得上登机,飞行时长113分钟,不晚点的话落地北城在4点27....幸好N大新校区在市郊,大概率不会堵车,东子传信他们抽签是最后一个上场,看活动议程怎么着也得等到五点以后....

可以。来得及。

我连衣服都在吃饭前换好了,万事俱备,到那边直接择机上台就行。

——饶是如此,当他气喘吁吁推开会场侧门时,宋过白几个人也已经进入了问答环节。

他溜到舞台侧边的阴影,随着视野中那抹杏白色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抚平了一路狂奔而来焦虑不已的心跳。

当距离从上千公里缩减为不到十米,梁檐望着台上威压全场冷静应对的宋过白,忽然觉得就这么静静看着他,似乎也很好。

比赛输赢还没盖棺定论,但梁檐已经笃定了一个结论。

学长,以后即使没有我在,你也不会再害怕什么了。

“....综上,我们认为社会价值和商业利益之间的关系并非二元对立,政策补贴存在本身也反向印证了这一市场的巨大潜力,就像建筑需要具有商业价值才可能设计落地,我们的项目也确实需要政策支持打通创新探索,才有可能抓住后期市场爆发的契机,真正实现创业的’创’字应有之义。”梁檐一口气讲完,对袁渊做出“请”的手势。

袁渊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正想开口再问点什么,评委会组长,N大的副校长皱眉说道:“够了,提问到此结束。”

袁渊愕然半晌,最后在观众潮水般的嘘声中颓然坐下,主持人喜极而泣冲到台中央:“辛苦大家,请到后台稍事休息,各位评委和观众,请对本方案打分!”

周尹东刚进后台就喊了起来:“我艹檐哥你他妈简直帅毙了!看到袁渊那张脸没?我今晚能下饭三斤!”

哥俩碰拳,当场乐得不行,梁檐难得没抗拒东子胡乱飞来的爪子:“你干妈帮我找的车真虎,那师傅开的是车么,整个就一超低空火箭!回去替我谢谢她!”

宋过白绷着扑克脸无语道:“你到底干嘛来了?搞圣诞老人送惊喜?”

“嘿嘿,能来干嘛,来摘桃子呗!”

周尹东:“来来来摘摘摘!我看咱们第一名稳赢了!”

宋过白幽幽提醒:“这种话说了就破功,尤其像您这款ETC…”一转头,梁檐正满眼星星求表扬,比赛成绩什么的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他只好竖起大拇指,皮笑肉不笑:“帅,很帅,非常帅,千里奔袭就为一骚,辛苦了梁总。”

“不辛苦,恭喜学长回归首战大捷!”梁檐正打算顺嘴再来两句,王老师等一众人已经按捺不住涌进休息室,一时间后台好不热闹,大家似乎忘了此时应该是紧张等待结果的祈祷时间。

七嘴八舌间,梁檐趁没人注意突然凑近宋过白,在他耳边小声流氓道:“刚还没说完,我千里迢迢过来,确实是为了摘桃。”

“哦?”宋过白挑眉,“我看你想摘的桃,不是台上的,而是台下的吧?”

“害,那哪有?洒家看上的就是这个酸、不、溜、秋、的、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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