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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各不相欠并不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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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大赦天下,徐老爷子原以为他就要在此了此残生,再不能回到故土檀州。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等到这一天。

十余年,多少个日日夜夜啊,他本该是欢喜的,但如今徐老爷子却欢喜不起来,又换回了往日那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爹,总会有法子的,回了檀州定能寻到好大夫治好您。”

“我自己就是大夫,你用不着宽慰我,这样也好,至少能让公主消气,不再寻咱们的麻烦。到时候你大哥他们也能松口气。”

徐老爷子脊背被香木砸伤,起初只觉得后背麻木,并不疼痛,只后就发觉腰部以下处绵软无力毫无知觉。

他成了个瘫子了。

徐老爷子没有像儿子一样愁眉不展,他觉得自己侥幸捡回条命又能等到大赦天下的这一天已是极有福气的了,

“只可惜我的冤屈无人能替我申辩了。”徐老爷子躺在床上,在冬哥的头顶抚弄着。

祖孙相见不多,冬哥怯生生的趴在床头,手里捧着只祖父给的果子,眼睛一个劲的看向外头院里纺纱的母亲,盼着快些出去玩耍。。

之前不见的那些东西,又都被赵家给送了回来。

有赵参军相助,又逢上大赦天下,徐老爷子得了自由,那赵家也不敢再来闹事。

徐二去镇上抓药时,还听闻县丞将赵家的那个女孩儿又送了回去。

而徐家这边,因老爷子瘫在床上,去庆州的打算不得不搁下,赵参军得知徐老爷子的伤情很是为他可惜,只得把气都撒在了别处。

老爷子养伤的这些日子,徐家可算得上是岁月静好了。

因不用再去林场替亲爹做活,徐二闲暇里竟有有空去自家田里做些活计了,王氏也可喘口气了,只仍每日要纺纱到前半夜才肯歇下,她抱着这许多线打算去娘家借了织机替三个孩子一人做身衣裳出来。

徐二却觉得,小孩子们都有旧衣裳穿,不年不节的用不着新衣裳,还不如去换些纸墨来使。

“再不济,路上做盘缠使也是要得的。”

王氏身手麻利,这才几日已经织了两匹,她这几日连田里的活也不大去做,只一个劲的闷着头缝衣裳。

徐春荣被母亲交到身边,被叮嘱到要认真瞧仔细学。

“还早着呢,你叫她学这些做什么呢,家里还有许多活等着她去做呢。”徐二没有做惯农活,很不适应,只出了几天蛮力就已经浑身难受,这也疼那也痛了,抱怨着比自己抬木头还累呢。

“往日都是你做惯了的活,如今倒好,你怎么也偷懒起来了。”

王氏抬头瞧了他一眼,只冷笑着不说话。

徐二这才想起,那些都是王氏往日里一个人做完了的,依稀记得王氏也曾抱怨过自己不搭手,但他也不是故意的,他不帮着老爷子干活能怎么办,那可是他亲爹啊。

妻子不说话,徐二自讨了个没趣,只以为她还在生气,讪讪道:“你要做衣裳我也不拦着你,但你也不能丢下田里的事不管啊,等地里的麦子收了,咱们也好换些盘缠回家呢。”

王氏见他竟说这样的话来气自己,心中更是打定了主意,她抱起衣裳自己回了屋子不再理丈夫。

之后,王氏更是忙碌,连饭也顾不得做,徐二又自诩是个君子,说着什么“君子远鲍厨”之类的话,叫女儿春荣每日去厨房做饼来与一家子吃,要是做得慢了些,或是做得不合他口味,反而还要呵斥女儿笨拙。

徐春荣蒸好了饼,给各人分了,又捡了一大一小两块饼去给王氏吃。

衣裳已经做得差不多了,王氏咬断线头在春荣身上比划着是否合身。

春荣委屈道:“娘,衣裳做小了……”

王氏说:“哪里小了,刚刚好合身呢。”

“那……那过些日子便不能再穿了。”

春荣他们正是长身子的年纪,衣裳总是做得大些,好多穿些时候。

王氏这衣裳在春荣看来,就是做小了。

“娘,爹好像变了个人呢,他以前没这么凶。”

王氏头也不抬,“别管你爹,他那是凶给我瞧的,田里的活他做不下去的,盼着我去帮他呢。但我不会去帮他的。”

“为什么啊,娘?”

“衣裳做好了,快来试试。”

王氏笑眯眯看着女儿,把新衣裳拿给她试了,又叫了阿满和冬哥进来,见几个孩子都有了衣裳穿,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又湿了眼睛,突然抱住三个孩子痛哭起来。

春荣姐弟三个不知所措,也跟着大哭。

隔壁屋里的徐老爷子恍然明白了什么,没有开口问询,只是看着窗外叹气。

大哭一场后,王氏打水洗了脸,又给三个孩子也擦洗了一番,然后走到厨房里,给他们一人蒸了一碗鸡蛋羹。

“来,吃吧。”

春荣姐弟三个互相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敢动筷子。

大些的春荣开口了,“娘,还不是吃饭的时候呢,再说,爹还没回来呢。”爹没回来,她不敢吃,怕爹打。

冬哥心里没底气,也不敢吃,“娘你蒸这么多蛋,爹晓得了要骂的……”

“他敢!”王氏催促孩子们赶紧吃,“家里的东西全是我置办的,这鸡蛋也是我纺线与人换来的,他拼什么不让人吃?”

孩子们还是怕,在他们心里,这个不常在家的爹才是家中说一不二的存在,就连娘也要听他的。

但,王氏现在不想听他的了。

这是孩子们所不知道的。

最后,阿满的胆子最大,她拿起勺子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冬哥看了看王氏的脸色,然后才拿了勺子慢吞吞的吃着,最后是春荣,她最忐忑,总觉得娘这几天怪怪的,又想起之前舅舅说过的话,心里真没底。

她最后才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鸡蛋喂到王氏嘴边,“娘也吃。”

吃完后,王氏叫几个孩子都换上新衣,然后自己出去了一趟,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许进去。

又过了很久,阿满和冬哥担心弄脏了新衣裳也不肯蹲在院子里玩,都凑去了祖父跟前听他讲古。

春荣看看天色,晓得要做饭了,不然爹回来吃不上饭要骂人的。

炊烟缕缕,在院子上方升了一阵又一阵,徐二终于踏着斜阳的余晖回来了。

他做了一天的活,又饥又渴,腹内更是擂鼓一般。

坐到桌前,却只看到两只大饼和半碗咸菜。

“鸡蛋羹呢,怎么不拿来与我吃?”

他一进来就闻到了麻油的香气,定是王氏做了鸡蛋羹。

他就说嘛,这么些天,王氏使性子也该有个头才是,瞧,她不还得朝自己低头么。

妇人,合该如此。

可等了许久,长女春荣支支吾吾的不肯动,也不见王氏出来,徐二又饿得紧,心里顿时生出火气来。

他把桌子一拍,不等他发火呢,王氏却提着只包袱从里屋出来。

“你收拾包袱做什么?”

“我要与你和离!”

王氏的话犹如惊雷在屋子里炸开。

徐二顿时恼火起来,“我累了一天,你还要说这些话来气我?是谁撺掇的你,休要说这些气话!如今就要回檀州了,你休要胡搅蛮缠!”

“我没有胡搅蛮缠,我想了许久,早想清楚了。”

王氏异常清醒,“我没持久,也不是说胡话。这些年你是怎么对我的,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却只盼着一家子平平安安能过个安生日子。你要做孝子我不拦你,我也想做个孝女。你要回檀州,我却舍不得熙州,这些年跟着你,我也吃够了苦,以后,我不想再吃苦了!”

“谁家不是苦过来的,你好糊涂啊,如今苦尽甘来,就要回檀州过好日子了,你却要抛夫弃子,说,倒底是谁撺掇的你?”

“回檀州?寄人篱下算什么好日子!你想回去,檀州却未必容得下你!”

王氏怒斥道:“从来都是你一厢情愿,这么多年来,你大哥和你母亲可曾在心中提过一句教你回去?至于你爹,若真是为了你好,就该叫你脚踏实地好好过日子,而不是陪着他在林场混日子等死!”

“好好好,你早就这么想了是吧!今日可算是说了实话,你这等嫌贫爱富的妇人,今日可算是露了真面目了!”徐二气急,一时间慌不择语,只管撒气,才不管别的呢。

王氏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嫌贫爱富?就算是街边乞丐也比你要阔绰几分呢!你往家里赚过一文钱吗?饶你是说得天花乱坠,你也只是个靠老婆和哥哥过活的闲汉!”

徐二被揭穿了面皮,又羞又怒,“王氏你欺人太甚!”

说着就要和王氏撕打起来。

王氏却不甘示弱,平日里种种恩爱情形今日全成了怨毒,“张氏谋逆,天下皆知,你家竟与逆贼有旧,你想害死我家不成!”

没错,于孤云关战死的张家十七人的确算得上是豪杰,可张家曾勾结妖后崔氏与庶人邕谋反逼宫,虽然失败了,但也毁了张家的名声,孤云关的那些豪情壮志谁也不敢再挂在嘴边。

“你……你竟然偷听!”

徐二恼羞成怒,就要动手。却被里屋一声二郎唤住了。

“爹,教您看笑话了,都是王氏不贤,您别急,我这就去——”

“你想做什么?”徐老爷子轻抚冬哥的脸蛋,告诉儿子,“算了吧,兴许你与王氏没有缘分,叫她走吧。”

“可是……”

可是王氏都知道了。

“她能做什么呢,她不敢去报官的,再说了,张家那么多旧故都还活着,你怕什么呢。”徐老爷子称赞起王氏来,说她贤惠,持家有方。

“王氏哪里贤惠了……”

徐二从来不觉得王氏又哪里好。

“你瞧,你其实瞧不上她对吗?觉得她是个乡妇,又大字不识一个,配不上你。”

“儿子没有。”徐二犹豫半晌才开口,他知道,自己父亲已经说对了,只是他不好意思承认罢了。

“你之前没得选而已,不得不勉强自己。”徐老爷子咳了半天又开口,“等回了檀州,你还能勉强吗?”

“我……”

“说实话!”

徐二泄气的垂下头,“不能……”

他想要的,是个知书达礼,识文断字的妻子,虽说不明白,但至少不是王氏这样的。

“之前,我以为这辈子再回不去檀州了,所以王氏,你也能勉强和她过一辈子。可现在,等回了檀州,你还会再忍受王氏那样的女人吗?不,你忍不了。到时候,王氏远离故土,她该怎么办,她就可怜了……”

“可,可那也是以后的事了,眼下叫王氏得意去了,我,我……”

多没面子啊。

徐老爷子最是了解儿子的,他意味深长的看着二儿子,说:“二郎,你是个孝子。”

徐二看到一旁冬哥茫然的神情,他明白父亲的意思,只是,只是不甘心罢了。

王氏只是一个村妇,他竟然,竟然被个村妇给抛弃了。

“去请你老丈人来吧,去吧二郎。”

在父亲的注视下,徐二不甘心的点头,“儿子晓得了。”

真是不甘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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