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堰塘关比别的地方要热闹多了。”
千霜踮着脚往人群里看，围成一圈的中间是在杂耍，刚好耍到胸口碎大石，大锤子砸人胸膛那一下，吓得她捂着眼睛尖叫了一下。
周围人停下鼓掌欢呼，莫名其妙看了千霜一眼，包括忘忧。
千霜张开手指，指缝看到躺着的那人已经站起身，惊呆了。
忘忧扯了一下她的袖子，提醒她：“走啦。”
千霜回过神，道：“他不痛吗？我先前被凳子砸一下，指甲都紫了，他挨了一大锤，怎么什么事都没有啊？”边说还边回头，确保那个人是真的毫发无损。
忘忧道：“练家子肯定不痛。雪女没有教你练过内力么？”
“母亲只教了我剑法。”千霜眨巴着眼睛。
忘忧道：“你体内有异能霜炽，如果学会调动内力，那肯定能比他还厉害一万倍。”
“真的吗？”千霜恍然：“我想起来了，我娘亲让我试过好几次，每次我不是把周围烧了，就是冰了，没有任何效果，娘就再也没跟我提过修炼内力了。”
忘忧道：“那你这股力量还挺凶蛮的，需要做个随身可携带的物件压制一下。”
千霜似懂非懂点点头，眼睛忽然一亮，指着护城河上的游船，道：“那是船吗？我们坐船吧。”
一个中年妇女拦住了她，道：“姑娘这船可不能坐啊。”
“怎么了，这船有什么问题吗？”
妇女道：“这船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这河水……”
千霜伸出头往下瞅了瞅，不解道：“流水淙淙，波光粼粼，不像是有邪祟的样子啊。”
“就是这护城河啊……”
“娘子娘子！”一个穿着打扮像仆从的男性从老远处跑来，道：“快别闲聊了，随我一起回府给老爷请安吧。”
“哦对对对，差点忘了正事。”妇女刚走出没两步，又回头，“姑娘，听我一句劝，别坐这船，对你，对我们都有好处。”
千霜歪着头不理解，“什么嘛，又不说完，神神叨叨的……”
眼角瞥见忘忧仍旧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心以为他知道内情，千霜问：“你来堰塘关多久了？可听说过有关护城河的灵异传闻？”
“有啊。”
忘忧抱着胸，蹙着眉，装模作样调足了胃口，她晃着胳膊道：“什么事什么事，快告诉我。”
“就不告诉你。”话落音，忘忧撒腿就跑，人都跑出两三丈远了，千霜才反应过来忘忧是根本就不知道，叉腰跳脚指着那肩宽窄腰的背影怒气冲冲道：“站住！”随之追去。
在喧闹的小镇街上，一红一青两抹身影一前一后追逐着，他们穿梭在熙攘人群，引得不少路人纷纷侧目，调笑的声音自然是不会少的。给平淡无奇的街上，增添了一丝活力与趣味。
而他们也因沾上了烟火气，显得生动有趣。
没有人发现，路边梨树抽了新芽，过阵子便会悄然开花，忽来春意，措手不及。
红袍子的那个还时不时回头，看青衣衫姑娘有没有追上，一个笑着逗，一个气鼓鼓地闹，如芸芸众生里的普通人，什么三界六族霜炽之力都与他们毫无瓜葛。
千霜实在是太能跑了，跑了好几条街，都要到护城河尽头了，还穷追不舍，忘忧只得认输停下，任由她抓着自己掐了又掐，她喘着粗气道：“小子，敢耍我！”
忘忧也不计较辈分了，因为确实是他招惹她在先，不占理，投降道：“不耍了不耍了，跑不过你，行了吧。”
千霜撒够了气，撇开他，哼声道：“认错及时，暂且绕过你，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不待忘忧说话，千霜一溜烟窜下了堤，跨到最近的一条船上，脚刚粘上传，一股阴风凉气从船底往上窜，千霜没放在心上，只当是河水凉爽的缘故，站定后还不忘还挥着手招呼忘忧下来。
忘忧倒是下来了，但只站在岸边，老神在在问到：“你忘记那妇人说的话了？不怕出事？”
千霜朝执桨船夫努努嘴，“老伯都能靠这个为生，能出什么事。”
忘忧又抛出一个难题，“你有钱吗？”
千霜笑嘻嘻道：“这就是你戴罪立功的机会啦。”
“我已经道过歉了，再让我出钱没这个道理吧。”
“道歉不道歉是你的事，接不接受你的道歉，是我的事，刚刚你那态度不诚恳，我、不、接、受！”
“行吧，总是你有理，先说好，是借还是给。”
千霜想了想，“借吧。”
“钱可以给你，不用还。”这回，忘忧倒是大方了。
千霜琢磨出了味儿，“但是要答应你一件事，对不对？你说，什么事。”
忘忧一脸“你还挺聪明”，“等到想好了再告诉你。”
“那万一你要我杀人放火，我也要去吗？”
“我看起来像是那种唆使人干坏事的面相吗？”
“那可难说。”
“那算了，这船，你就下次坐吧。”
“别呀别呀，我信你是好人，快还不行嘛。”
—
坐在船舫里看岸上意趣果然是不一样，一旁柳树低垂，映衬着河水波波，清风徐来，吹得人心旷神怡。
千霜掀开被风吹起的帘子，探出去小半张脸张望着，脸上带着笑，看到新奇的事物时还会惊呼出声，忘忧则一边喝酒一边给她解释。
狐族也有不少小孩，忘忧在初沐阳城日日跟他们混在一起，俨然成了孩子王，因此面对千霜这种对什么都好奇的小孩，十分得心应手，甚至觉得比那些调皮捣蛋的孩子要好应付多了。
游了好一会，千霜依然兴致勃勃，忘忧忽然想到，“你一个人出来玩，你爹爹娘亲放心吗？”
千霜收回视线，看着他答道：“我不是一个人啊，我跟湛临哥哥出来的。”
“湛临……湛鬼使的儿子？你们出来不只是为了玩吧？”
“对，我们要找水盐花。”
“所以，他是去找食人谷了？”
“对啊，我们听说食人谷在堰塘关，就来这碰碰运气。”
“那可是有去无回的地方，他为了你深入险境，你们关系可真好，也是指腹为婚吗？”
这话千霜就听不懂了，伸手打断，“你等等等等，首先湛临只是我的哥哥，我们双方父母从来没说过要我们成亲，其次，什么叫为了我，水盐花是鬼主渊雾要他……诶？他要水盐花干什么？”
忘忧道：“水盐花乃食人谷特有的之物，红色枝叶绿色花，能化冰去火，佩戴在身静心凝神，口服剧毒。”
“那还真是为了我……我得去帮他！”千霜跑出船，对船夫说：“老人家麻烦你靠边停一下，我有急事要下去。”
船已行驶大半路程，前后都没有落脚点，船夫颇感为难，“我这……停了你也上不去啊。”
“你别太着急，”忘忧弯着腰出来了，“我兄长也去食人谷救人了，说不定会碰上他。”
修仙界治精屠怪，鬼界理魂管鬼，半神玄狐族治病救人，他们就像是三界六族的移动医馆，遍布各地，只要是受了伤的，甭管是人是鬼，都会帮上一把。
人族不少地方都有供奉九尾玄狐族的观。
“念泽君？”看到忘忧信誓旦旦地点头后，千霜放心了不少，“那就好那就好，有念泽君在，湛临哥哥就算受伤也不会很严重。”
一想到湛临有危险，千霜就没什么心思游湖了，道：“我还是想上去。”
“行。”忘忧也不问缘由，二话不说蹲下身，指指背，“我带你去。”
除了爹爹，还没有别的男子背过她呢。书上说，她这个年纪的姑娘都嫁人了，跟一个陌生男子如此亲密真的好吗……
见她愣神，忘忧催促道：“快着点啊。”
船夫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他们，估计是把他们当成小夫妻俩了，千霜不好意思地趴了上去，脸蛋子热热的。
忘忧背着她飞起身，风呼呼地吹，轻减了心跳声，双脚落地时千霜还没站稳脚，就听到了有人阴阳怪气道：“哟，这不狐族三公子嘛，今儿换人啦？”
千霜小声道：“看来你也名声在外啊。”
本来都走出好远了，忘忧回过头，不悦道：“你谁啊？”
“小公子还真是忘性大，几个月前在苍凤群山……”
忘忧道：“哦，是那些几个人欺负姑娘家一个人的杂碎啊。怎么？是没被打服嘛？又想来找揍？”
见忘忧要召法器，那几个吓得倒退了几步，窃窃私语道：“他不是被封了……”
五感通透的忘忧道：“哪怕我灵力全封，你们一起上都不是我的对手，小爷今天忙着呢，懒得管你们，赶紧滚。以后见到我最好绕道，不然见一次揍一次。”
忘忧神情不似作伪，为首的那人想起那天被打得只剩半条命的情形，啐了一口就跑了，其他几个人也屁股尿流溜了。
“谁把你灵力封了？为什么要封啊？你这出门在外的，万一遇到了危险不就麻烦大了吗？”千霜像个问号库，遇到不解的问题一定会突突往外冒。
忘忧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横了她一眼，“你说呢？”
“我怎么知道？”千霜感到莫名其妙，“爱说不说。”
本来不爽的千霜，看到糖葫芦立马一扫阴霾，两眼放光，跳着摘了一串，忘忧无奈，只得跟在后面掏钱。
接下来的两三天时间里，两人游遍了大半个堰塘关，不是逛就是吃。有拌嘴的时候，只不过千霜一向乐天，过眼就忘，忘忧也不想跟姑娘家计较太多，通常拌两句就转移别的话题。
两人就这么吵吵闹闹地玩了三天，在第四天清晨，千霜终于坐不住了，要去找下落不明的湛临哥哥。
“不去。”忘忧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喂，你这个怎么这么冷血？你都不关心你的兄长吗？”
“这不叫冷血，这叫识时务。”忘忧耐心解释，“我兄长可是狐族未来的继承人，三界六族有几个能伤他的？再说了，他打不过的东西，我更加打不过啊，关心有什么用，去了只能添乱。”
好似是有几分道理，千霜还是要去，“可湛临不是啊，他没那么厉害。”
“不，他很厉害。”
见千霜一头问号，忘忧道：“无间之地阴气过重，鬼族和鬼族通婚，总是生育不出正常的小鬼娃，鬼族人丁单薄，人才凋零，备受六界欺辱。一百二十年前的鬼主借此，对外征战，以‘向天讨个说法’滥杀无辜。”
这段，她在书卷上看到过，天神携“长安律卷”，团结妖、魔、怪、人——也就是修道者——统一围剿鬼界，是史书上著名的三界六族大战。
“鬼族战败后，仙族降下神罚——鬼族永远不能正常诞下小鬼娃。”
“一百二十年以来，湛临是唯一一个平安降生并长大成人的纯鬼族后代，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啊，还有这回事？”千霜大吃一惊，难怪她在无间之地，周围都没有同龄人。
“湛临父亲是炎鬼仙百年前亲自提拔的鬼使，母亲是冥河黄泉花了几百年孕育出来渡生河婆，既得上天眷顾，又有父母鬼灵力傍身，死不了的。”
最后一句尾音拖得长，俨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惹怒了千霜，站在大石头墩上叉着腰指着鼻子就开始输出，“你没良心，不代表我能安心待着，你不帮我我自己去！”
“到时候见到了念泽君，”千霜跳下石墩子，气冲冲往反方向走，“我第一个告你状，身为狐族没有半点悲悯之心。”
忘忧最怕兄长了，这事要是让他知道，指不定会怎罚自己呢。
忘忧叹了口气翻出白眼，跨出半步拉住，“我服了你，带你去行了吧。”
忘忧雇了一辆马车，载着她来到了一家面摊前。
千霜委婉地问了一句：“不是找人吗？我们为什么要跑到荒郊野岭来吃面啊？”
“因为这里的面好吃呀。”其实他也不清楚食人谷具体在哪，只能循着前几天千草堂给出的线索一路找，这不就找到了这里。
“真的吗？”千霜保持怀疑，却跟着坐下。
随着忘忧晃荡了大半日，她肚子的确是饿了，就算不好吃的东西，也能吃完的那种饿。
忘忧挑了个比较靠外面的位置，前面几里外似乎是个山头，他对着那边坐，眼睛时不时地往哪儿瞄。
因为没什么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