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霜的记忆里，在初沐阳城的这段日子是过得最舒心的。
每隔几年修真界有头有脸的几个门派都会送一些弟子来初沐阳城学医，刚好这年就是，边心远、安信都在。
还有灵犀，彼时刚满三岁，正是会说话会走路的年纪，逗起来可好玩了，经常在几个哥哥姐姐怀里打转，千霜为了显示自己与别人不同，拉着忘忧带着灵犀，天天跑出缥缈阁，在初沐阳城的每条大街上吃喝玩乐。
最开心的莫过于酿酒了，千霜本来是没这手艺的，还是忘忧的母亲教的呢。她做的第一坛梨花酿就给忘忧尝了一口，他食髓知味，总是见缝插针地让她再酿一次。
千霜没办法，酿了好几大坛子，埋在了地下，就等时间一过，挖出来大快朵颐。
可惜，好景不长，藏得再好，还是让人发现自己在初沐阳城了，为了不连累狐族，千霜瞒着娘和湛临，打算偷偷离开此地。
也就是这天晚上，成了千霜一生的梦魇。
原来，仙门百家早就埋伏在初沐阳城的梨茉林，就等着千霜冒头一网打尽。
伊寒为了找她误入陷阱，鹿九山庄挟伊寒以令千霜。千霜当场怒火中烧，激起了体内的霜炽之力，为救母，误伤了很多人，有的人被冻住，火人惨叫着狂奔。
场面已然乱成一团，没人发现湛临念泽已经到了，前者试图安抚住千霜，后者则查看伊寒的伤势。
伊寒按下念泽诊脉的手，道：“快……快去叫忘忧来……”
怕忘忧关心则乱，一冲动做出不利于狐族的事，念泽道：“初沐阳城不能没有人看。”
“怎么……怎么单单留下他……这可如何是好，现在只有他能唤醒千霜啊……”
念泽道：“您也不可以吗？”
“啊，对，有了！”伊寒大喊一声千霜，将手里的剑深深扎入腹中，念泽被这干脆利落的一剑吓住了，周围瞬间静如死寂。
冰人化了冻，火人熄了火，只是一瞬，便恢复了鬼哭狼嚎。
念泽比敌方先意识到此刻母女两最薄弱，捏决一挥宽袖送走三人。
准备救治伤者之时，被随行族人叫住，“念泽君，不能救。”
质疑的目光比单膝跪地后到，念泽低头瞅着，只见那人硬着头皮道：“霜炽之力造成的伤无药可医，救也只是推迟死亡时间；其次这些人亲眼见到千霜从初沐阳城跑出，万一他们迁怒于你，集结仙门百家，向狐族发难，你们是无理可说的。何况这些人又不是狐族打伤的，你们根本没有救治的义务。”
念泽君还未说话，另一个随从道：“你新来的吧，知道狐族族训是什么吗？有救无类……”
“回吧。”念泽君打断，撇了一眼跪地的人，“他说的没错。”
再后来的记忆，便是睁眼看到的师傅和于浅师姐了。墨阳没有第一时间就收她为徒，而是放在穹山峰待了一段时间，如果不是在苍凤群山捡柴火之时，偶遇于浅被宇文强等人欺负，救下于浅，令墨阳破格收入门下，不知道还要吃多少苦呢。
“不好了，墨阳道人，仙门百家在前头商量怎么追捕你徒弟们，快去说两句……”边心远连滚带爬进门，墨阳道人正打坐，眼都没睁，道：“九尾狐族什么看法？”
边心远沉默半晌，才道：“有人检举十三年前茉梨林大战念泽君见死不救，安信还是证人……估计是说不上话了。”
墨阳轻叹了口气，“已成定局，无法改变。”
见着明淮上陆即将飞升的道人都救不了她们，边心远不可置信地啊了一声，转念又道：“不行，我不能看着她俩死。”说着就要往出走，墨阳叫住了他。
“你是鹿北山庄的弟子边心远吧？”
“我是。”
“有件事只有你能做到……附耳过来。”
墨阳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边心远神色变了又变，期间几次想张口问点什么，都被墨阳摁了下去。
交代完毕，边心远似乎被震惊得久久说不出话，但也没忘问正往外走的墨阳：“您这是要去哪？”
“堰塘关。”
——
一夜之间，除怨鼎的怨魂消失得干干净净！
奉命守着清魂渡魄殿的李竹好不容易将这个消息通过传音叶告知了林凛央。
“我听说，早前除怨鼎就发生过异动，是姐姐召唤出修罗，以恶制恶，才镇压住。这会全都不见了，这可不是好兆头呀。”说话的是个穿着红斗篷的小女孩，约莫十三四岁。
林凛央刚睁眼不久，山洞漆黑，都看不清有几个人，眯着眼睛想认人，小女孩十分热络，率先自我介绍道：“我是灵犀呀，千霜姐姐，你不记得我了嘛，小时候我们经常和忘忧哥哥跑出缥缈阁，在初沐阳城疯跑，还有次，吃遍了整个城的阳春面，非要评个一二三哈哈哈哈……”
场面气场极其压抑，灵犀说的俏皮话都不管用了，林凛央发现湛临在，惊道：“他怎么在这儿？！”
“苍凤镇许家、天穹派聚魂鼎、昆仑虚琉姬三件事他都有身影，说不定就是渊雾最大的……”
“这就是我要来的目的，渊雾他有幻月粉！”
这时，边心远冲了进来：“不可能！幻月粉与幻花水月镜乃鹿北山庄镇庄之宝，其中幻月粉是无法再造之物，拢共就两小瓶，其中一瓶在我这儿，另外一瓶，怎么可能在一个鬼主手上。”
照边心远的说法，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鹿北庄主已经叛变，就是不知道渊雾许诺了什么，让修仙界里数一数二的鹿北山庄臣服于他。边心远同样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在听了墙角后，急急冲进来辩解。
忘忧道：“二十四年前，你们仙门百家对千霜闻风丧胆，合力追杀一个不到四岁的孩子。你父母也在其中，不幸被她误伤，作为师傅的他却见死不救，最终不治而亡，这真的是你所要追随的吗？”
“你胡说什么呢！”边心远大叫，“我师傅绝不可能……”
念泽打断，“过往琐事此时不宜细说，眼前要紧的事多着呢。”
他顿了顿，“首当其冲的就是要救出于浅。”
“难道不是要先处理渊雾？”边心远没有要再闹的迹象，方才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看起来有些难以置信，有些东西正在松动，但事情纷至沓来，一时理不清。可在接收到“救于浅是首要事”这一信号，缓过神问出这么一句。
湛临问：“你有办法杀他？”
“让安信召开雅议会，将渊雾阴谋公之于众，再用长安律卷通灵，请上神收回其职位，再借兵天界，诛灭渊雾。”
啪啪啪——
灵犀鼓掌，似乎格外给面子，“好思路，但这里有个小问题，就是谁来揭示渊雾的罪行，是当着各大门派虐杀红狐琉姬的于浅？是他们恨不得千刀万剐的千霜姐姐？还是你想把湛临哥哥架火堆上？”
边心远哑然，但依然有话说，“那通灵请兵总没错吧？”
“渊雾并非一朝一夕成势，上神有心管不必请，无心管请也是惹人烦。”
“兄长说的没错，当务之急救出于浅才是要紧的事。”
边心远不解。
灵犀叹了口气，“云深是嗜血苍鹰，而渊雾做成了鸟奠，已然易主。救下于浅，至少有机会掣肘云深，可于浅要是死了，还是死在你们修真界的人的手里，你看他不见人就杀？”
“可是现在局势很不妙，我师傅可能被渊雾利诱，为其爪牙，”
“除了利诱，也有可能是威逼。”林凛央捋了下思绪，“琉姬‘圈养’异能者，渊雾制造出加强的鬼暗，又指使湛临去破坏聚魂定，他像是在组建军队……他想干什么？”
“他想灭世。”湛临说得轻飘飘，仿佛与他无关。
“湛临哥哥，还是这么冷血。”灵犀小声嘀咕了一句，感受到一道犀利的目光，她向右侧望去，咽了咽口水，腹诽道：“念泽君还是这么可怕……”
屋子里一阵死寂。
现在外头都把杀林凛央当做头等重要的大事，却不知，在渊雾的布置挑拨下，无人能生。
边心远的方法是可行的，但没人会信他们的话……
尤其是林凛央。
这就是症结所在了。
“是宇文强那伙人要抢于浅的异物……又要强……”林凛央随即又泄气道：“他们未必会信我们的解释。”
“但人是我杀的，我还是要说清楚……”
“你这样去，跟送死有什么区别？”湛临很烦林凛央这副不顾自己生死的模样，怒火中烧，说出了最让她难以接受但一直潜藏在自己心里的话，“为了保全你，多少人葬送了自己！”
“湛临！”
这话有多伤林凛央的心，忘忧能感受到，冒着被兄长削脑袋的风险，也要阻止湛临说出更难听的话。
忘忧无视念泽君的视线，蹲在林凛央面前低下声，道：“我们先去找于浅云深，他们也伤得不轻，长时间得不到救治会有危险。”
灵犀没头没脑地问边心远：“哎，你是怎么知道渊雾有问题的？”
“墨阳道人告诉我的……”边心远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差点忘了，墨阳道人要我告诉你们，于浅他们在堰塘关，务必于湛临之前找到他们，否则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