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一声笑突兀出现在两人中间，苏有梦捂住嘴巴，潇洒竖起手指数数，故意道：“不多，也就是那么一二三四五六七个，宁野家就在我家楼下，会画画而且成绩好，初中还帮我补习过数学。”
沈堪眠脸色冷下去，板着脸抿唇，回：“真是难为他了。”随即手掌一松，苏有梦站好，看他拿起画夹里素描，正在翻阅这周作业。
有几幅画没什么修改痕迹，他记得自己说过让苏有梦好好研究，不等他发问，已经听到毫无修改痕迹的理由。
“今天学速写，还没来及弄。”其实是她没悟透问题在哪儿，急需沈堪眠指导，自己瞎琢磨越描越乱。
听她说完，沈堪眠慢条斯理摆好素描纸，顺手把眼前凳子拉出来好远。
她为难地坐下，抱怨道：“我又不是长臂猿，这样够着有点费劲。”想挪动的凳子被按住，沈堪眠冷冷回：“就这么画。”
只好照做。
“不要盯着一个地方，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实，近大远小关系刻在脑子里，画哪里都要看整体，只会局部观察你的型永远不准。”
“不要一直描重暗部，去看衔接处。”
“离远一点，不行把凳子撤了。”
......
头要炸了，没什么耐心的声音时不时从耳朵后面冒出来，没一句好听的。下笔越发艰难，脑子里闪过画展上他的作品，再看到面前黑黢黢的这副，可以说相当丑陋了。
不禁开始怀疑宁野是不是在骗她，事实就是她既没有天赋，更没有能力。
房间一片沉静，沙沙作响的炭笔声音静止好久，沈堪眠再次抬眸，只看到苏有梦悬着的手始终不动。他眉头微蹙问：“怎么了？”
听到她吸了吸鼻子，沈堪眠收回腿，向前探出半个身子望去。
苏有梦眼角掉下来两滴泪，砸在他背上，怔住两秒，对上一双滚烫潮湿的眼睛。很漂亮，睫毛卷曲，形状饱满，含着泪无辜又惹人怜。
“我是不是很笨。”声音轻飘飘，说着又一滴泪落下来。
沈堪眠失笑，掐了一下她的脸颊。毫无防备被他一掐，苏有梦笑了出来，眼泪水还不争气地往下淌。
“话说重了。”略带抱歉的语气，递给她抽纸。
“没有，确实是我笨。”胡乱擦了擦眼角和脸庞，纸巾瞬间被浸湿。
沈堪眠拿过小纸团，握在手中。
没想到苏有梦会因为他讲得这几句话伤心，明明数学考28分也没影响她嘻嘻哈哈，对美术还挺执着。
“我学这些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可能不太能和你站在同一角度去考虑。”话音刚落就意识到，自己再一次不受控制把苏有梦的要求提高，甚至有些苛刻。
苏有梦失落：“今天宁野哥还说我有天赋，线条挺好的，强烈怀疑他只是在安慰我。”
沈堪眠反问：“就是带你去画展的那个男生？”
苏有梦：“嗯，还看到了他的插画，画得真好。”
沈堪眠目光直视她泪汪汪的眼珠子，话题一变，问道：“没看见我的？”
想起被沈堪眠单独展厅包围的神奇感觉，果断避开视线，说得很小声，怕自己的心思被他看穿，“看见了。”
话题再次被延伸，“画得好吗？”
......
这不废话吗。
展览区域别人都一笑块，你整一间，能不好吗？
竖起大拇指，她横竖一夸，神采奕奕回道：“画得挺好，你展区最大，倍儿有面儿！”
沈堪眠面露难色，没有丝毫被夸赞的感觉，揶揄她：“别人是真好，我是挺好，听这意思，还有不少进步空间？要不你给我指导指导？”
她似是而非解释说：“你画的我看不懂嘛，但是我感觉——都很值钱噢！”
“......”
等下。
苏有梦察觉不对，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去的是哪个画展？你也在？！”那她仰头冲着他那些画发愣的样子，会不会被看见。脸颊肉眼可见抹上红晕，手不受控制拨动刘海，想掩饰紧张神情。
“画廊同事看见的，”沈堪眠和她视线短暂交汇，补充道，“就是上次打电话给你的彭嘉宁，她是策展人。”
万幸，她拍拍胸口，悻悻回：“那就好......”
“好什么，继续画。”
见她心不在焉，余光偷瞄几次，沈堪眠直接问：“有话就说。”
苏有梦有些期待地出声：“我算有天赋的吗？”
他一直很疑惑，为什么成天纠结这个问题。苏有梦看见他迟迟没有开口，沉默就是答案。
她。
没有。
艺术天赋。
沈堪眠感觉她有些难过，还是点评几句，“天赋这种东西，从来就不需要强求，画画本身也不是追求成为什么艺术大师，或许过程才是最愉快的。”他如实说。
从来他都并不喜欢被大家认为是什么天生的绘画大神，所有登顶巅峰的艺术家，不会是只因为“有天赋”而已，他迫切希望苏有梦能明白这个道理，劝诫道：“不要一味迷信什么天赋，否则会失去太多快乐，直到画画本身变成痛苦枯燥的事。”
“......好了好了，知道了，我自己待会，你回去吧。”听见门锁落下，她无力地瘫在床上，头顶日光灯的光晕刺进瞳孔，烧灼视线。
画展上每一个人都在热烈地谈论沈堪眠的艺术成就，大家提到最多的就是——
他十几岁就获得国内外无数奖项。
二十多岁已经成为各大品牌争相追捧的插画师。
出生在艺术世家，母亲家族的画在二级市场千金难求。
他的天赋独一无二，那么耀眼，而我，却如此平庸，好像永远也不能与他比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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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有梦这一周都很头大，沈堪眠恢复工作以后，出差次数明显增多。
对内，陈阿姨划水严重，有时候一天都见不到她人影。
对外，画画没什么起色，但是仍旧要不停产出，她精疲力尽像生产队的驴。
还是只干活不管饭那种，长期饮食不规律，导致食欲越来越差。
宁野很快发现不对劲，苏有梦脸色不好，而且一连几天晚课结束还没走。“最近家里有什么事吗？看你精神不好。他有些担忧。
“没事儿，就是状态差，家里老师也说我没什么绘画天赋，想再多练习看看。”抬头才发现教室又空了，在赖着也不合适，“不好意思啊宁野哥，我马上收拾东西。”
宁野拿过她的背包：“送你回去。”
路上两人走得很慢。
宁野没忍住，偏过头思索，“老师怎么会说没有天赋呢，是不是理解错了，别放心上。”
她无奈，“不用安慰我，最近画得很差。”练习作品好久没上墙，好像练得越狠，越想好，结果越离谱。
宁野还想多劝几句，看她手机铃声响起，匆匆瞥一眼，马上挥手和他告别一路小跑进大堂。
望着眼前公寓，他心中有一丝诧异，记得父母提过，苏有梦家因为那场事故，欠下很多外债。
现在她住在深阁嘉丽公寓吗？里的房价贵得惊人，况且还在美术资助生名单上看过她的名字。
出电梯，跟沈堪眠的通话刚好结束，他说临时增加行程要去另一个城市，彭嘉宁明天会来家里取他的电脑。
很快收到画室门锁密码。
苏有梦：【收到。】
沈堪眠：【电脑就在门口玄关柜子。】
苏有梦：【好的，明天拿给嘉宁姐。】
沈堪眠：【早点睡觉，把门锁好。】
苏有梦：【晚安。】
沈堪眠没再回复，他和风眠团队整周都在接洽，之前合作品牌新一季的产品插画项目，每天焦头烂额。他是打算回到原来状态，没想到费南风整出这么多活儿来。
手机还停在喵喵夹心苏的聊天界面，总觉得哪里不对。
细细想来，她最近很少发表情包。
第二天中午。
电梯打开，苏有梦隐约觉得头晕，扶着墙歇了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很快彭嘉宁出现在走廊，一身职业套裙，长腿高跟，熟络地主动打招呼。
“梦梦？沈老师让我来拿电脑。辛苦你啦，还从学校回来跑一趟。”
苏有梦感叹沈堪眠的身边，原来都是这么好看的女生。
不，她才是女生。
彭嘉宁应该是成熟优雅的女性，用微笑掩饰一点失落，“叫我苏有梦就行，我马上去拿。”说完勉强直起腰，打开沈堪眠画室的门。
里面收拾的很干净，和上次在门口瞧见的凌乱样子截然不同，她把电脑递出去。
彭嘉宁看苏有梦脸色煞白俯身问：“你还好吗？”
“没事，马上回学校吃点东西，可能有点低血糖。”
彭嘉宁扶住她：“走，先带你去楼下吃饭。”
不等苏有梦多说，她已经架着苏有梦往餐厅去，麻溜地点好菜，给她倒温水，行云流水，期间看了几次手机，还回复了工作消息。
苏有梦觉得她又酷又美。如果现在胃不是那么疼，能认识这么棒的姐姐应该是值得开心的事。
彭嘉宁忽然开口，面带笑意说：“沈老师特别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