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嘉宁毫不掩饰回道:“是啊,常常在我男朋友面前说,你很乖,有悟性。”
苏有梦已经完全绕不清,唯一听到的就是,彭嘉宁是有男朋友的,不是沈堪眠。
“我男朋友是费南风,沈老师的合伙人。”彭嘉宁解释。
她恍然大悟,不可察觉地松了一口气,很快回到话题重点。
很乖。
有悟性。
这是沈堪眠会说出来的话?
八成是碍于沈堪眠的老板身份,不得不说几句场面话,她决定也说上几句客套客套,“嘉宁姐,谢谢你之前帮我点外卖,帮了大忙。”
说话间圆圆的眸子未施粉黛,透着学生气的灵动,彭嘉宁好久没被这么坦率地夸过,竟然有点感动,感同身受地问道:“沈老师平时不好相处吧。”
“其实还挺好的,除了在学习上比较较真。”
“他就是这样,虽然看着温柔,但是有很多自己的条条框框,我之前刚接触的时候,也觉得难以捉摸。”
苏有梦喝了口汤,确实偶尔会觉得沈堪眠心事重重,但是只要她带着关切的眼神被他发现,对方就会立马恢复成云淡风轻样子。
“可能他心事比较重吧。”
“是的,沈老师一直有严重睡眠障碍,情绪起伏也比较大,能维持这样的状态就很好。”
第一次听说这事,有些意外。一直以来,沈堪眠都说自己作息比较特殊,有时候一连几天见不到人也是正常,她都以为是他创作期间不喜欢被人打扰。放下餐具,又问:“那他是不是不快乐啊?”
彭嘉宁叮嘱苏有梦再吃一点,回:“艺术家嘛,也不能每天傻乐呵,都要保持一点神秘感。”
想起沈堪眠养喵喵时候,也是选了类似原因,看来是真的不太愉快。
这顿饭吃完,她更加确认沈堪眠是一条很容易不快乐的鱼。所以他才养了喵喵,喵喵伸手去鱼缸掏小鱼,小鱼会快乐一点。可是他从来没说过,搞不好也是这种闷葫芦性格才导致睡不着觉。
忽然觉得沈堪眠有点点可怜,那些在他画展上赞美他的人,都不知道创作者其实连睡觉都困难。
结束午餐回到画室,胃以不可描述的痛感的席卷全身。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持续不断,她一直用少吃来减少痛的频率。今天彭嘉宁在场,吃得难免多了点,赶紧掏出药,躲在画板后面吞了两颗。
半个多小时以后,药效起来,胃痛症状稍缓。
彭嘉宁看着小姑娘回教室,转而拨通电话。
此时沈堪眠正在去机场路上,他问:“拿到电脑了吗,初稿在里面,没想到临时加了这个行程,辛苦你明天带来。”
“拿到了,不过您可能要回来一趟。”
沈堪眠顿了顿,立马问:“苏有梦出什么事了?”
彭嘉宁愣了一下回他:“是,您说今天家政阿姨中午在家,但是我无意间问了苏有梦,她好像最近一周都在学校食堂吃饭,另外......脸色很差,八成是哪里不舒服。”
沈堪眠落地南城,已是傍晚。
夏日暑气蓄势待发,空气中弥漫躁郁,航站楼停车场尾气肆意,毫无章法的接送车辆交错通行,让人心烦意乱。
他临时改了目的地,原本的会议改为远程参加。取了车就往宁山高中开。
陈阿姨还在往他手机上发今天的菜单,和苏有梦身体情况。
最近频繁出现的就是:海参、人参、冬虫夏草。理由是苏有梦总是疲乏,犯困,应该是学习太辛苦,需要滋补身体。他也奇怪过,每个月转账的采买金额,应该是能喂出一头小金猪。
怎么越吃越瘦?
陌生号码来电,对方礼貌客气描述现况,“沈先生,我们去1820敲过门,这会儿家里没人呢。”
“谢谢,辛苦了。”他挂断,随手拨出12315。
进校门的时候,赶上宁山一波放学,逆行在学生中,沈堪眠随手抓了一个问美术生教室在哪。
对面女生满脸羞涩,给他指了中间那栋楼。
天色已暗,爬山虎缀满红砖墙面,整点的铃声在校园响起。面前一排教室灯火通明,里面画板密密麻麻挨在一起,后排同学拼起三两张椅子,横躺在上面小睡。
“宁老师。”
正准备进教室的宁野被喊住,应声转头。眼前男人足足让他愣了好几秒,定制西装挺括服帖,修长的腿两步走到他面前。他难以置信喊了声,“沈总?”
两人面对面站着,他才发现沈堪眠竟然这么高。自己身高一米八,还是被对方压一头,不仅是个头,还有他扑面而来的气势。
画廊都去得极少的人,此时出现在宁山简直不可思议。他顺着沈堪眠目光望过去,正在朝教室里寻找什么。
宁野正想开口,沈堪眠已经问:“苏有梦在哪个教室?”
短暂沉默后,他想到苏有梦作业里那些被修改的笔触。总觉得在哪儿见过,现在终于有了答案。试探地问:“您就是苏有梦的美术老师?”
问完兀自笑了,这话他问出来也是奇怪。沈堪眠好像并不在意他说什么,径直往教室走去。
终于在最后一个教室停下,角落里的苏有梦正在削笔。她抬眸瞬间,就在窗户那头看见沈堪眠向她招手,吃了止疼药,脑子晕乎乎,眼花了,他还在出差怎么会出现在学校。
眼前削好笔的苏有梦继续面无表情坐回自己画板前,沈堪眠满脸疑惑,转头问宁野:“她刚才没看到我?”
宁野耸耸肩,多说了一句:“原来您就是说她没天赋的老师。”
沈堪眠听完眉头倏地皱起,走进教室。
苏有梦这才惊醒,刚才不是幻觉。嘴唇泛白起皮,眼睛都没了神,还是憋出一点笑,问道:“你回来啦?”
身边同学吃完晚饭陆续回到画室,瞬间炸了锅。
“卧槽,这男的好帅,谁啊?”
“不知道啊,来找苏有梦的。”
她仅剩的一点热量全用来脸红了。
沈堪眠不聋,自然听得到旁边人议论,但他紧闭嘴唇盯着眼前人。
喉咙像被烈火灼烧,苏有梦瞪了旁边同学一眼,小声说:“我哥我哥......”
同学们被宁野喊回各自座位。
沈堪眠拿过她书包,抓起椅子上校服外套,微微俯身说:“不舒服吗?”
“没有。”苏有梦极力掩饰虚弱声音。
他扬了扬下巴:“走吧。”
看了一眼讲台上的宁野,正向她点点头,这才跟着沈堪眠走出教室,紧紧巴巴问他:“怎么回来了?不是还要去其他城市?”
“长本事了,生病也不说?”
“我没生病。”
沈堪眠拉开车门,把她塞进去。
“去哪儿?”她问。
沈堪眠不回答,探进半个身子把安全带插好,手背贴上额头。她本能地向后一躲,脑门上的手却没离开,不容置疑说道:“发烧了,去医院。”
一阵热一阵冷伴随持续胃痉挛,她老老实实坐好,阖眼忍耐,路程二十来分钟等再睁眼,医院急诊的大红牌子就在路口。
沈堪眠跟着车流下停车场,停稳,扭头看她:“能走吗?”
苏有梦眨眨眼:“是要抱我进去吗?”
沈堪眠服了,这时候还能说这种鬼话,“可以帮你借个轮椅。”
苏有梦微笑拒接:“能走。”
还是高估了自己,靠沈堪眠一路扶着她才勉强走到急诊,医生翻动新鲜出炉的化验单,常规流程发问:“炎症指标很高先挂水,之前有没有服用什么药物?”
苏有梦眼神瞟瞟。
“服用什么药物?”沈堪眠帮医生再次重复。
咬了咬苍白的嘴唇,她慢吞吞说:“止疼药。”
身边传来一声叹气。
医生噼里啪啦输入,又问:“吃了多久?”
苏有梦抱着必死的决心,蚊子声含糊不清说:“一周......”
拿了缴费单看沈堪眠又好气又好笑,语气极为冷淡的丢了句“在这儿等我”,旋即跑向药房。
再回来的时候,他额头的碎发有些湿,西服外套搭在手上,身上黑色衬衫,领带微松,袖口卷到大臂,露出好看的小臂和腕表。
苏有梦第一次看这么正式的沈堪眠,竟然是在医院输液部。
格格不入。
他的焦头烂额和周围人都不一样,而且,所有姑娘眼睛都要长他身上了。
沈堪眠现在眉头紧蹙。
他对输液部环境感到担忧。
起此彼伏的剧烈咳嗽响彻密闭空间,流感高发季节,可能胃痛治好,明天就该来看流感了。打完电话回来,苏有梦刚扎上针。瘦弱白皙的胳膊举着好几瓶药水,东张西望找空椅子。
心里没来由地被蛰了一下。
没过一会儿,匆忙跑进来的护士小姐姐把他们带去楼上VIP输液室。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安慰,才挂上十来分钟,苏有梦就觉得舒服很多。
门外有人和沈堪眠寒暄,他礼貌地道谢,然后推门进来。
她吓得半眯着眼睛。
时刻准备迎接狂风暴雨降临。
沈堪眠在她面前半蹲下来,浅浅握住正在输液的白皙手掌,手指虚浮轻扫医用胶布,带笑问她:“还疼吗?”